唐渊从老书阁出来,便回到了唐记,只见蒙沸正在风风火火地赶过来。
“蒙大哥,宅子可有消息了?”
蒙沸闻言,立刻有些不好意思道:“唐老弟,这牙行那边,我也扫听过,现在没人卖房啊!”
唐渊笑着摆了摆手:“哪有说买就能买到的,蒙兄不必介怀,我这里还能支应一些时日,慢慢来,不急。”
蒙沸拱了拱手:“唐老弟为人大气,哥哥我一定帮你物色一个好的宅子,就以一百两为限,如果多出来了钱,我蒙沸出了!”
唐渊笑道:“蒙兄啊蒙兄,你不做商人真是可惜了!”
蒙沸拍了拍唐渊的肩膀:“你一个小娃子,不知道打打杀杀的激情,自然对习武没什么兴趣,如果你哪天想纵横江湖了,跟哥哥我说,我给你找一个好师傅!”
唐渊摇了摇头:“我喜欢动脑子,不喜欢动手,习武之事,还是不要再提。”
“也罢也罢!宅院的事,我再给你想办法。”
“少爷,陆老来了。”陈小涛在门外叫到。
“请进来。”
只见陆柏生笑呵呵地走了过来:“少爷,宅院找到了,大宅院,占地百亩有余,只要一百两!”
唐渊闻言皱眉,占地百亩,的确是一等一的大宅院了,但就是因为太大,所以就算这栋宅院卖上三百两,也绝对不成问题。
蒙沸听到陆柏生说这话也很快便感到不对劲,问道:“是哪里的房子?”
陆柏生闻言,老脸微红:“在城南醇巷子……”
唐渊眉头皱得更深了,醇巷子可谓是山城城南最繁华的一条巷子,周围酒楼青楼林立,那绣春楼便是在醇巷子,这等地段的宅院,没有个三百五十两都下不来,怎么一百两就肯卖?
蒙沸摇了摇头,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又想不起来。
唐渊看向陆柏生:“叫上黄旭,我们去看看。”
一行人在陆柏生的带领下找到了牙行的牙侩,在牙侩的带领下很快便来到了宅院门口,这是一栋看上去规模十分宏达的宅院,光那宅院的门楣便有一丈多高,只是那原本应该悬挂牌匾的地方,现在空空如也。
牙侩笑着推开了宅院大门,大门微动,门枢发出让人牙酸的声音,大门打开,顿时门楣上便落下了一层灰尘,陆柏生躲闪不及,被浇了个灰头土脸。
众人走进宅院,入门便是一片开阔的场地,目测占地足有小半亩,场地中间是一条宽阔的甬道,甬道两边,每隔十步整齐伫立着二十根青石灯柱,灯柱高约三尺,上方呈小凉亭形状,做工十分考究。
甬道直通的中堂乃是青石所筑,高逾三丈,看上去十分恢弘,飞檐之上,甚至雕刻着祥鸟与麒麟,走入正房,大厅棚顶被六根已经斑驳的漆红柱子高高举起,棚顶到地面足有两丈有余,饶是这里已经十分破旧,也能够看出来其昔日的辉煌。
唐渊皱了皱眉:“道后面看看。”
众人跟着牙侩穿过正房,后面是一个小型的空地,中间是石雕花坛,两边是长长的回廊,回廊通向两个小院,每个小院之中足有数十间厢房,穿过小院,便是一个巨大的宴厅,足以容纳百桌,竟是比侯府的宴厅还要大一些。
宴厅之后,便是一处花园,假山水榭琳琅满目,能够看出来其昔日百花齐放的景象,花园之中,林林总总地伫立着数十间阁楼,阁楼大小不一,最大的竟有三层之高。
唐渊越看越不对劲,看向牙侩问道:“如此宏伟的宅院,只要一百两?”
“是啊,卖家着急出手,因此便宜些。”
唐渊皱眉沉思,按照这院落的摆设和装潢,纵然已经老旧,没有个五百两银子也下不来,现在才卖一百两,事出反常必有妖,绝对不是卖家着急出手这么简单。
“我想起来了!”蒙沸一拍大腿,吓了唐渊一跳,蒙沸气冲冲地冲向陆柏生,揪着陆柏生的领子便将他提了起来:“你给我唐老弟买这么一栋凶宅,究竟所图为何?”
“凶宅?”唐渊愣了愣。
“是啊!刚进来我还觉得不太对劲,看了这里的陈设才响了起来,唐老弟,你可知这是何处?”
“何处?”
“这里以前是沐王府啊!”
唐渊闻言一愣,随即恍然,在之前老书阁读书的时候,便读到过一段故事:四十年前,齐国举兵伐宁,大元帅沐千山临危受命,退敌于山城,才保住了宁国江山,因军功甚伟,皇帝赏无可赏,只好赏了他一个世袭的王爷。
十年前,征和帝被一个方士蛊惑,大兴文字狱,沐千山的儿子沐营泽因一句“飞鸟丛中过,百花无安宁”诗,正好撞上了枪口,被以“无安宁”便是隐喻宁国要亡为由,扣上了一个了“反宁”的帽子,后来沐营泽不服,在牢中大骂皇帝昏庸,最后被以大不敬之罪论处,抄了全家,诛了三族,下人们发配的发配,遣散的遣散。
没想到自己现在竟然站在沐王府之中!
牙侩道:“这房子我们当时花了好大价钱才收了过来,银子都用来安置当时沐王府的下人了,可谁曾想因为沐王府的事影响太大,山城的人都是觉得这里风水不好,更何况这宅院太大,能买得起的也就三大家族,可三大家族都有自己的宅院,更觉得这里不祥,这房子也就砸在手里了。”
“甭管多少钱,这就是个凶宅!死过人的!风水不好!”
“大侠……你要不要……先把我放下来再说话啊……”陆柏生被蒙沸提着领口,双脚离地,脸已经憋得通红。
“放你娘的屁!你给我唐老弟找这么一个凶宅,是何居心!”
陆柏生快哭了,看向唐渊:“少爷,您来了唐记之后,先是您自己的酒被砸,又是我唐记的酒窖被烧,老奴是在不敢让您再多留唐记一日啊!这唐记乃是老家主所立,倾注了老奴毕生的心血,老奴万万不能看着它砸在您的手里啊!”
“所以你就给他找了个凶宅?”蒙沸将陆柏生又提得高了些,怒目而视。
“蒙兄,你放他下来吧。”唐渊看陆柏生那个狼狈样,心里也是不忍。
“你就这么饶了他?”蒙沸不甘心地把陆柏生摔在地上,老头顿时被摔了个七荤八素。
“你说现在这宅子归你们?”唐渊看向牙侩。
“是。”牙侩恭敬道。
“文书可带来了?”
“唐老弟,你要干什么!”
“带来了!”牙侩恭敬呈给唐渊,唐渊没理蒙沸,仔细地校验了文书,确认无误。
“五十两,卖么?”唐渊道。
黄旭闻言,立刻哭了,抱着唐渊的大腿道:“少爷,这可是凶宅啊!您不能这样啊,咱家钱赚的不容易啊!”
唐渊蹬了蹬腿,想把黄旭踹开,却发现竟然蹬不动……
“少爷,这宅子再怎么说也值五百两,我们卖一百两也是无奈之举,不能再低了啊!”牙侩闻言立刻哭丧着脸,哪有这么杀价的啊?
“这是凶宅。”
“少爷,放眼整个山城,也不能找出比这个宅院更大,价格更低的宅院了啊!”牙侩眼泪都流出来了。
“这是凶宅。”
“少爷,咱们侯府都不如这里啊!”牙侩捶胸顿足,恨不得上去撕了唐渊。
“这是凶宅。”
“少爷,咱能不提凶宅的事儿了嘛……”牙侩的表情已经如丧考妣。
“不卖我们走了。”唐渊说罢,真的招呼陈小涛要走,本以为会走不动呢,接过发现抱着自己腿的黄旭听说自己要走,立刻松手站了起来……
“卖!卖!我卖还不成嘛!”
“少爷,不能买啊!”黄旭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又一次死死地箍住了唐渊的大腿:
“少爷,那可是凶宅啊凶宅你懂吗以前出过人命多晦气啊你想想万一在这里闹鬼生意做不起来败了生意事小您完不成业绩了事儿就大发了啊!”
唐渊看着黄旭微微一怔,这小子是怎么做到一口气说了这么长一串话的?
“你走开,少爷我决定了,这么好的地段,这么大的宅子,才五十两,你说不买就不买了?花的是本少爷的钱又不是你的钱,你跟这瞎起什么哄?”
“少爷,凶宅不祥啊,万一您买了这里的宅子,一单生意都做不成怎么办啊?”
唐渊没理黄旭,吩咐陈小涛交钱。
银货两讫,牙侩办事也利索,连房产交割手续都带来了,当时就把宅子转到了唐渊的名下,唐渊甚至都觉得事情顺利得有些过分,直到牙侩捧着银子兴高采烈地去了,唐渊更觉得自己好像钱给多了……
“敢问可是唐渊少爷?”
一个人走进了宅院,只见那人一身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袍子,一对八字胡让人印象深刻。
“我就是,你是……”唐渊很确定自己从未见过对方,但对方是怎么认出自己的?
八字胡男微微一笑:“我叫田丰,字和顺,是个商人。”
唐渊听闻对方是商人,便来了兴致:“敢问和顺兄在哪里发财啊?”
“金陵。”
“金陵的商人会来到我山城?”
田丰笑了笑:“家里老板有命,来山城办点差事,前些时日在绣春楼有幸闻到了唐少爷你所酿之酒的清香,可惜叫价九两银子也没能买到,便是久久不能忘怀,此酒在京城必能大卖,所以我便想来和你谈一谈生意方面的事。”
唐渊闻言乐了,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黄旭,你小子好一口毒奶啊!
黄旭见唐渊看向自己,立刻把头埋了下去,自己刚刚才说这宅子是凶宅意味不祥,这刚交了银子买到房子便来生意了?这地方也太邪门了吧?
唐渊笑着拱了拱手:“如此说来,那日在绣春楼还真要多谢和顺兄帮忙让那酒水拍了个好价钱了,只是不知和顺兄有何见教?”
田丰摆了摆手笑道:“小事小事,唐少爷无需言谢,前几天我侥幸得到一坛你的酒,略微品鉴,你那酒的确是精品,有着一股子寻常酒所没有的味道,但那酒虽然香醇,却不够浓厚,水的味道有些多了,不知唐少爷能否将此酒略作提纯,如若能够做到,相信此酒一定可以让京城贵胄趋之若鹜。”
唐渊问道:“若是能够提纯,不知一斤酒可以卖个什么价钱?”
田丰笑着摇了摇头:“京城上等的酒楼一坛好酒,至少也要一两银子,唐少爷这酒,如果得以改良,怕是一斤要卖到二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