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苍茫,但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那名曾经给阿飘下达任务的中年男子靠窗而立,静静聆听身后之人的汇报。他办公桌上仍是一盘没有下完的棋,黑白两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似乎昭示着同样波澜诡谲的事况。
向他汇报的也正是那位身材娇小、五官恰巧被连衣帽及其阴影遮蔽不清的神秘女孩。
“邵军华虽然醒了,但什么也想不起来,包括咱们联系他的那些事。照我看,陈海东是把他的记忆完全消除了。”
“消除了……”中年人重复着最后三个字,若有所思。
女孩欲询又止。
“你是不是想问,陈海东明明帮了我们一个大忙,为什么我反而不太高兴?”
不等对方回答,中年眼睛男子又似乎自言自语地往下说:“如果不是陈海东,让邵军华失忆的活就该由我们来做。我们可以随意切除后者的记忆,主动权在我们手中。可陈海东改变了一切,他在邵军华失忆前,是否会挖到对我们不利的线索,将彻底成为一个迷,无从得知。”
“要是这样的话,我们是不是得派人……”
“现在不行。”中年男子转过身,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我太了解陈海东这个人了。上次阿飘没能得手,显然引起了他的警觉。他能把高正义藏得谁都找不到,就是在有心盯防,看谁会着急露出马脚。如果冒然动手,我们就不打自招了。”
“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诺克新德教授下月就会过来,我们需要做一些准备。”中年男子端起桌上的半杯红酒一饮而尽,“陈海东要调查就让他调查吧,其他的虫子也先别管。”
“诺克新德?就是那个天才的科学家?”神秘少女似乎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不错。只有他才能鉴定,你身边的花花公子,到底是不是我们要找的那个人。”
“连你也不能?”
“呵,我那点本事在他眼里,不提也罢。”中年男子自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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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玉春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喜的是柳艺馨这个绝世美女特工应该还会因为吊坠的线索继续停留一段时间,忧的是自己的生活同样要因为那枚该死的吊坠而随时可能不太安宁。
他仰头倒了一杯进口啤酒,但食之乏味,全无往日里的畅快感觉。
“其实我心里还有一个怀疑。可当着你的面,不知道该讲不该讲。”
“搞得那么神秘干嘛,说吧。”
柳艺馨也抿了口咖啡,才缓缓道出心声:“你们老总,也就是陈海东。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他动的手脚?”
曾玉春放下杯子,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不太可能吧。除非他知道你在调查什么,不然他哪来的赝品?”
“我也很奇怪这一点。可如果不是他,那就说明另有其人。这个人很早就知道吊坠的秘密,才会把我们像陀螺一样、耍得团团转。”
“哈,那就得问你们自己了。”曾玉春把空了的易拉罐往远处的垃圾筒一丢,精准的三分投篮。
“问我们自己?”
“你所在的组织啊。你们究竟得罪了什么人,还是谁跟你们有仇,再或者,谁是阴谋的最大受益人,那他就很可能做这件事。那些侦探小说不都这么写的么。”
柳艺馨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很有道理:“看不出啊,你名字叫曾玉春,实际上也不那么蠢。”
“喂喂喂,好歹我也给你指点了思路,你还这么损我?有没有良心啊。”
“你想要良心啊?”柳艺馨眨眨美若星月的灿眸,故作可爱状,忽然语气一转,高冷无比,“你的胳膊完好无损,这就是最大的良心。”
曾玉春对此似乎早有预料,他无奈摇头,准备起身回房。
“诶,难得今天有空,你也不像上次烂醉如泥。我就分享一下,我自己的故事吧。想听的话就坐下来。”
曾玉春眉眼一亮,光速般坐回沙发。早就想亲耳听听这位美女特工的自述了。
“但我先声明。该保密的东西,我还是会保密。能和你分享的,只有我个人一些工作,外加部分的胡言乱语。你愿意听就听,爱信不信。”
“明白了,快开始吧。”
“你应该也猜到了。我们从事的是一些调查工作。跟翼能的私人性质不同,我们是国家层面。所有的行动,包括结果,很大程度都是机密。”
“so?你就是想告诉我,你是调查局的探员?跟好莱坞的那些FBI没什么两样?”
“我不否认。你要是能这么理解,我也可以省去一些废话了。”柳艺馨转入了正题,语速开始随着回忆而放缓,“我十七岁入职,从第一次外派任务算起,刚好八年。虽然不见得全是出生入死,但本质上也差不多。外国同行的算计,意想不到的天灾,险中求胜的任务,还有随时出现的背叛,这些年的大部分时光,我就是这么度过的。”
“听上去很辛酸啊。可你为什么要选择这样一种生活?”
“我的养母也是一名探员。”
短短十个字,似乎道尽了无尽的沧桑和曲折。曾玉春做梦都没想到,像她这样一位明媚夺目、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白富美的奇女子,竟也会有如此多舛的身世。
他忽而忘词了。
倒是柳艺馨继续打破沉默:“她很器重我。我在入行的第三年,就学会了她所有的心得和本领:格斗、伪装、催眠、心灵控制……其他同事也对我很好。除了平时的任务,我们常常相互切磋,你所看到的辛酸,不过是其中一个方面。至少我不完全这么认为。”
曾玉春叹了口气,笑:“看来是我多心了。长达八年的生活再怎么不喜欢,起码你已经习惯了。”
“没错,的确是这个道理。”
“那你都从事过什么任务啊?”
“你不是一直把我当特工吗?特工有什么任务,你看看电影都知道了。”
“那……”曾玉春忽然想到一个难以启齿的问题,为了满足好奇心还是支支吾吾开口了:“为了达到目的,你们也付出过不少代价吧。你自己呢?”
“这还用问吗?我在同伴里,已经算是最幸运的了。但不瞒你说,我的右小腿,现在还插着三枚钢钉。只不过皮肤愈合了、看不出来而已。”
曾玉春想想都替她觉得疼。可转念一想,不对啊,我担心的不是这个。
“呃……我的意思是……你长得这么漂亮,不会用过美人计吧?”
柳艺馨吃了一惊,正欲发作,却看见他的眼神无比诚挚,毫无调笑讥讽之意,只得压下脾气,淡淡地问:“你问这个干嘛?”
“要是难以启齿就算了。当我没问。”曾玉春话虽如此,心里却酸溜溜的。在他看来,柳艺馨讳莫如深的态度,本身就说明了一切。
柳艺馨仿佛看穿了他因误解而造成的失落,又好气又好笑:“你想太多了。美人计对一般人还行,如果是对付同行,基本上就是肉包子打狗。而且,我们有的是比美人计更有效的手段。九成以上的目标落到我们手里,很快就招供了。你说,我还有必要用吗?”
曾玉春不说话,暗地里稍稍心安一些。
“不会吧,我还以为你有很多问题呢,难道我的故事很平庸?让你提不起兴趣?”
“我再想想……唔,你最危险的一次任务是什么?”
“严格来说,没有‘最’这个字,我们许多任务都很危险,即便现在有,说不定下次就刷新记录了。但我印象最深的,是三年前的一次行动,跟军方泄密案有关。”
“哦,我知道了!那件事曾经还传得沸沸扬扬,老总也提到过。据说因此下马的高层,不少于两位数。”
“两位数只是核心的涉案人员,真正被调查逮捕的,得有上百人之多。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必须主动出击,把他们背后的那只黑手彻底斩除。”
“那谁是黑手?”
“迪奥比勒,又称‘噬身之魔’。”提到这个名字,柳艺馨冷艳的俏容上也分外凝重,“它或许是这个世上,最神秘也最恐怖的黑暗组织。它的成员很多,分布潜行于各国之间,金融、网络、科技,乃至国防安全……无孔不入。我们已经多次与之交手,互有胜负。可是每一次战斗,就又有几名,甚至几十名同伴离开我们,再也不能回来,就跟庞涛那样。”
“既然如此,你就没想过退出吗?”曾玉春悠悠长叹,没有再向往常那般调侃,而是问出了最后一个也是最关键的问题。
“没有。”柳艺馨回以不假思索的两个字。
曾玉春没有接着深扒原因。柳艺馨的态度如此果决,即便知道了她留在调查局里的根源出自家庭环境,抑或自身的信仰,甚至是为了某个人某件事,自己又能改变什么呢?
“好了,能告诉你的,大概也就这些了。”柳艺馨拨了拨干了的秀发,“说真的,我还是第一次跟一个外人讲了这么多,这可是特别优待哦。”
她最后一句明显是为了调解气氛和心情。
曾玉春本来跟着她紧绷的脸,果然重新绽开笑颜。
“别急着乐,现在该轮到你了。”
“轮到我什么?”
“上一次是赵晓茹,这回该说说你自己的吧。”
我自己?
望着柳艺馨明亮清澈的双眼,曾玉春一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他托着下巴,眉关微锁,一点一点地放任记忆飘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