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倾城的问题，陌尘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方才，他的心中是一片空白。现在，则是闪过千万个念头。
忽然，他微微仰起头。咳嗽一般的，笑了一声。这么多年，倾城还是第一次，听他笑得出声。却是惨然痴笑，他是在笑自己的疯癫。
先是几个月前，竟然在看到一位老妇人时，想到了倾城。然后是，魔界的刺客。而现在，竟然随便将一位姑娘，看得跟倾城一模一样。
陌尘不再看她，而是又笑了一声，说道：“认错....是认错了。”
此时一阵风从他身后吹到倾城的身上，她才发现曾经滴酒不沾的陌尘身上，竟有浓浓的酒气。和慕容临小酌后，身上淡淡的流光香气不同。陌尘身上的酒气是浓烈的，令人室息的，与他极不相称的。像是要将他身上的一切美好都摧毁。
陌尘似乎想从倾城面前离开，却像是站得不稳，倒退几步。眼看就是要靠倒在路人身上。
“陌尘哥哥，原来你在这里。”
这时，一抹娇小的黄色身影，穿过人群，走到陌尘身边，温柔地将玄清搀扶住。
从两年多前开始，陌尘明面上是认真负责的神域掌门。
鲜有人知道，他暗中开始酗酒。最近似乎越发的严重了，谁都也没有办法。
这一次陪着苏浅来逛灯会，不知不觉又喝了很多。二人又不知为何，被突如其来的人流，冲散了。
“陌尘哥哥，你醉得太厉害了。”
苏浅管不住玄清酗酒，却还有些贪恋，在他喝得多些时，能离得他近一些。
陌尘却是拒绝了她的搀扶，似乎想带她马上离开。苏浅本就要被陌尘拉走，却意外地回了一下头。
见到倾城的样子，瞬间愣在了那里。她脸上的表情，先是惊讶，转瞬间便有千万个变化。最终，她收起不自然的神色，语气温柔地问。
“这位姑娘，你是.....”
倾城正想着要怎么回答。这时，却有一个更加温柔好听的声音，在她的身侧响起。
“真是好巧。”慕容临在很恰当的时机，出现在了倾城的身后，“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神域山和引灵阁的二位。”
他并没有触碰到倾城，倾城却能感觉到他的气息。正如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他站在她的身边，有他护着她。
“两位似乎还没有见过，我的未婚妻念倾。”
苏浅和陌尘得知了‘念倾’的身份，心中都是一震。陌尘想着她的样子，又想着念倾的身世。
忽然想起了曾经和倾城一起见过的，和倾城一模一样的女子。陌尘记得，当时他见到那女子时的惊讶。
他也记得那天，他对倾城说：“刚才有一个瞬间，我也想将那女子买下来。我在心中问自己。若是倾城有这样一位姐妹，我是否会想在将来，娶她为妻。”
他看着倾城，看着明朗的阳光洒在两个人的身上。最后，他用比阳光还明朗的声音说。
“倾城。”
“我不愿意。”
可是现在，“倾城”，不在了。那如水的绿衣少年，可还在?那份清澈的感情，可还在?谁能轻易忘记，今生说出的第一份诺言?
可是，它与命运与时间的搏斗，谁胜谁负?谁能想到，那个少女，现而今成了慕容临的未婚妻。而自己身边的人，又是谁?
很多人在这种时候，会选择更深地醉去。可是此刻，陌尘却觉得自己的酒彻底醒了。
细细地打量着倾城，短暂的沉默之后，苏浅却说：“原来是念倾小姐，之前是见过画像的，没想到，真人竟如此像他。”
没想到她竟明着问出来，虽未说出名字，但她说的是谁，我们四人心知肚明。
一时间没人作答。
倾城抬头望云曦，他却也在静静地微笑着看着她。似乎正等着看她如何应对，一双眼睛像是要把她看穿。
倾城忽然意识到，恐怕这次“巧遇”，并非巧合。
没错，这就是慕容临。
教她最好的剑法，给她最好的温柔。紧接着就给她吃药，甚至用她最深的伤疤来试探她。织出最美最温暖的梦来，却又用最冰冷的不信任。亲手将它撕扯粉碎，习惯于掌控一切的人。终是遇到了一个，总怕是掌握不了的东西。于是，用尽浑身的力气，想去紧紧握住。直到，自己精疲力尽。直到，亲手将本可以拥有的美好，都扼死。
若不是倾城吃了不会失忆的药。也不会看到，原本如此聪明的人，变得如此可笑。
可是我自己呢？不也一样可笑么?明明可以站在高处看笑话，却不也是，常常沉浸其中。也许一个人总是在演戏，那戏就变成了她的人生。
此时，倾城只有继续演好我的戏份。她与“巧遇”的那两人，客套的打了招呼，“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二位，只是，方才苏浅小姐说的人，不知是谁？陌尘掌门似乎也……”
倾城还没来得及将陌尘“错认”的事情，若无其事地和盘托出，却被陌尘打断道。
“念倾姑娘。”他说着看向倾城的眼里，他和她都不再是，动辄便会脸红说不出话的少年。
此刻，他和她的眼神都似乎淡淡的。只听，玄清继续说道：“姑娘确实像我们认识的一位故人。只是，我们认识的“倾城”已经死了。”
其实，“倾城”二字，已经很久没有从陌尘嘴里说出来过。他说这话的语气，却像是一块石头，落到众人的心上。清晰干涸，容不下一丝感情，容不下反驳，只有坚硬决绝。
此话之后，没人再多说什么，也没有人多问。倾城抬头带着问询的神色看向慕容临。慕容临看到她的表现，似乎也松了一口气。微笑着用眼神告诉她，回去会和我详细解释。
之后他们四个人，一起在这灯会游玩了一夜。像是两对即将喜结连理的情人一般。
他们一直在说说笑笑。可是，每个人在心里....都不由自主地，将陌尘的那句话，反复想了几遍。
“我们认识的倾城，已经死了。”
他们比赛猜灯谜，每人都猜到了许多。没人能猜透的迷，正是……四个人各自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