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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此时此夜难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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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酌着这盏酒,心下有些愀然,思索着白萝仙的事,我诚然不欲插手些闲事,偏叫我遇上了,若是任之凭之,总归有些过意不去。

怀胥瞧得我心神不宁,手往我面前一摆,笑道:“怎么了?想些什么这么入神?”我搁了茶盏叹道:“我不过想着,你的好弟弟怀生,前些日子还喜欢白萝仙,喜欢的紧,近儿就腻了,我看他今日还携了个青楼女子。这事教白萝仙的青梅竹马知晓了,偏让我给他做主,我怎么有能耐帮他?”

怀胥自若一笑,道:“就这事?自古男女情爱不就这么一恍惚的事?爱得快,自然散得快。男子本可三妻四妾,怀生腻了白萝仙又如何?”

他这套说辞叫我有些哑口无言,我沉吟半晌,才脱口道:“歪理。”他倚阑干,身上覆着莲青色双层广绫,笑道:“且我认为白萝仙对怀生亦无意,不过图他家世好罢了,怀生倒真没些叫人喜欢的地方。”我斜睨他眼,道:“你不也如此?哪招人喜欢了?妄自揣测他人心思。”

怀胥闷哼一声,道:“我可招人喜欢了,更何况小爷我一表人才,玉树临风……”我打断他道:“成了,你说说白萝仙吧。”他轻咳一声,道:“白萝仙吧,大抵就想飞上枝头当凤凰的主儿,若是换个人。她一样可贴上去,你可信?”

我自然是不信的,他又道:“这样吧,不如我们试探她一番?”我诧异道:“怎么个试探法?”他思索沉吟一会,道:“不如我以身试探,如何?”我欲是再深究,他忽是道:“眼看天色晚,不如你留这吃个晚饭,我们细细谈,如何?”我欲是婉拒,他又道:“我这便差人去与月梅说声,你安心留着便是。”

安好盈盈笑道:“姐姐,你就遂了怀胥哥哥的好意吧,待天色暗了把身子借给我,可好?”我嗔道:“成了成了,就依你们。”

怀胥面色稍作一喜,随之诧异道:“你们?”我随口圆道:“依你,就依你。今晚做些什么好吃的?”他自顾道:“鸡鸭鱼肉,由你喜欢。”

暮霭沉沉,微雨濛,晚饭之时,安好寻空占了我的身子,我便躲入竹玉间,暗自窥探。

桌上满目琳琅,听闻端菜的小厮道道抱着名字,有螃蟹小饺儿,素烩三鲜丸,杏仁豆腐,银芽鸡丝,紫参野鸡汤,仅二人罢了,断然是吃不完的,我心下啐了声暴殄天物。

安好瞧着一桌珍馐尽是欢喜,执箸往着盘螃蟹小饺儿去了,一寸来长的小饺子,分外精巧,膏腻堆积如玉脂珀屑,姜汁香醋蘸着吃,汤汁滋润,溢口香。安好赞道:“这个饺儿可是鲜美,怀胥哥哥,你可有抓过螃蟹?”

这声怀胥哥哥,娇软得教怀胥骨子酥了分,他俏约笑着,眼底盛满四月花,道:“螃蟹,小时与同伴去抓过回,不过几个豆大的螃蟹,着实无趣。”

他给安好盛了碗鸡汤,汤上几根青葱及几颗油沫子,安好尝了口,砸吧嘴道:“我小时常和……妹妹一块去抓螃蟹,趟着浅水,翻些石头,就有些小螃蟹,裹着面粉炸着吃,可是香脆。大的螃蟹藏得深些,需用小块生肉去钓,常是满载而归,煲汤或蒸煮,当真至味。”

怀胥显然艳羡得很,问道:“你的故乡如何?”安好思索道:“山明水秀,野味繁多。”怀胥兴致愈发浓,问道:“那你可怀念故乡?何时可带我一去?”

安好挑了块金钩翅,细细啃着,道:“我何日回去了,再带你一同吧。”怀胥忽是轻轻捏了安好的脸颊,柔柔笑道:“那好,说好了的。”

安好低头啃着金钩翅,眼底尽是娇羞,匀着笑意浓。

怀胥忽是道:“不如我亲自去试试这白萝仙?看她上不上钩。来探探她对怀生是否真心。”安好随即弃箸道:“不行。”他往安好靠了几分,笑若花团锦簇,道:“为何不行?你怕我真会喜欢白萝仙?”安好往后退了几分,支吾道:“你可是怀生的兄长,且白萝仙可是认为我们有婚约的,怎好……”

怀胥笑道:“我觉得能成,你且看着便是了。”我心下估摸着怀胥大抵是有私心的,一开始便注意着白萝仙了,偏是被怀生捷足先登,怎的也得趁机会好好调戏她一番。安好无言相对,撅着小嘴儿,万分不甘。怀胥亦是轻捏她脸颊,道:“放宽心,我心里不过清歌你一人罢了。”

安好听闻此言,面上绯红,心下又不知该喜抑或该悲。

尔后,怀胥与安好对了几盘弈,安好棋艺不佳,我便一子一子为她参谋,昔日爹爹教她对弈时,安好全然心不在焉,棋艺不通,只会些耍赖的功夫罢了,若她当初专致同爹爹学,也犯不着我劳神费力了。

最后一子落下,怀胥叹一声,道:“今儿是我让让你的,下次可不让了。”安好忍着笑意不拆穿他,对我却轻声道:“姐姐,这是我自小到大未耍赖赢过的几局棋。”

眼瞅天色不早,这雨依是淋漓,若是新出嫁的姑娘,泪珠不曾断,怀胥收了棋,将安好送走。二人共撑把伞,帘幕低垂寒气重,怀胥将安好揽入怀中,外衣往她身上拢了拢,关切道:“可觉得冷?”安好娇笑摇头,心内宛生花。

恰逢梨园,戏班子已是搬走,微雨濛濛显愈发萧条。忽是瞧得戏台上朦胧身影,抻着水蓝色衣袖,婀娜莲步,悲婉唱腔,如泣如诉。我瞧得仔细些,应是个男子,未施粉黛,是了,这人是林驰。我不知他在唱什么,瞧得是出悲情戏,一字一句,隐隐是惜别情,皆有求而未得之怆凉。此情此景,让人多生愀然,心内仿佛被掏了空,不觉别过眼,往别处。

及了仙轶居,安好万般不舍捏了番脸颊,才将身子归还我,夜色凉初透,不禁裹衣襟,问安好:“如何?今儿可是满意?”安好捂着自个小脸,娇笑道:“姐姐,怀胥哥哥捏我脸了。我当真是羞。”我亦是捏了番自个脸颊,轻笑道:“就这样?我看见了。”

她依是不依不饶道:“他今儿还揽着我呢。”我亦是道:“我看见了。”我瞧着月梅房中灯火通明,还未睡,往着她走去。推了房门,月梅对着烛火纳着鞋底,瞧见我道:“快把门合上,这风吹进来,冷得哆嗦。”

我往她身旁坐下,道:“月梅姐,还未睡呢,你在做些什么玩意?”月梅依是专致对着鞋底纳着,未瞧我,只道:“纳个鞋底,冬天可以穿。”安好对着烛火瞧着她一针一线纳着,道:“月梅姐姐的手工了不得,不过像是给女子的。”

我遂是问道:“月梅姐,你不为勤云纳鞋底吗?”月梅蓦然止了针,将鞋底搁下,对着空气出神,叹了一声,满是惆怅,须臾,道:“不了,我今儿送他的帕子,被他退了回,今后不再送他什么了。”顷刻,又道:“清歌,勤云不会喜欢我的,他跟着公子出生入死许多年,公子也定会寻个好人家的姑娘许给他,怎会是我这般低贱的丫鬟,我在贪图些什么呢。”

我从未见过月梅这般模样,平日多是大大咧咧,她爹赌场欠了钱,前来索要,她也不过叹个气,将钱交与他,继而端正干活,也不曾有怨。我宽慰道:“我今后也会让公子给你许个好人家,一来二去,你们不就登对了吗?”

月梅面上稍是缓几分,随后又蹙眉道:“你不明白,他心里容不得我。”我当真不知如何宽慰,我亦是个情场失意人,我心下不过是个沈重卿罢了,却是隔着个君柳,不止,隔得是重重山,道道水,不可逾越不可平,此生都怕是难为情了。

我忽是问道:“沈重卿今日可来过?”月梅道:“不曾来过。”我着实愀然,月梅接着道:“清歌,依我看,你与公子是不能成的,你不如老实跟了怀胥公子,起码后半生无忧。”我心下如是椎心泣血,面上偏自若道:“知道了,月梅姐,我先回去了。”

我并未老实回房,端坐亭中,受着冷风拂面,彻骨寒,我想着沈重卿没准会来,如昨夜一般。安好进屋为我捎了件衣裳,轻轻覆上,问道:“姐姐,你可是在等重卿哥哥?”我应一声,道:“你自个玩吧,我一个人等便罢。”安好并未走,陪我身边一道等着,各有所思。

半晌,雨势渐微,夜色愈发稠凉,月梅屋内灯已灭,空闻长街几声犬吠。我心内泛起无限悲凉意,如是夜色无限,深深浓浓悲凉包裹,险些窒了息。

安好道:“姐姐,重卿哥哥今儿不会来了,不必等了。”当真是夜深,那人不会来了,我起身,道:“那便回去吧。”入门之际顾盼周遭,满目怆凉。

是夜,辗转未眠,恍惚听闻叩门声,随即惊醒,却真真切切未闻,当真是梦一场,梦一场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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