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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但爱鲫鱼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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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重卿呆了三月之余,已至小满。我倒偏爱浮瓜沉李时节,这儿绿枝掩映,不闷不燥。移榻就清阴,时有暮蝉鸣,好不惬意。

我这会也着了件浅血牙薄纱裙,安好便取笑着我:“姐姐,你终日打扮如此素气,倒比我更像鬼。”我打趣道:“你这鬼还打扮的花枝招展,莫不是想觅良婿?”

安好闷哼了一声,踢倒了床前小方凳,我扶起。这会正值午时,我已有些饥肠辘辘。沈重卿对于饮食很是随和,我做的饭菜或咸或淡不见得他挑剔。可我偏有些挑剔,我吃的有些淡,常是三口饭一口水,爹爹以前总说我难伺候。而近日正好是荷叶连连,悠悠水中鱼,我便念起了鱼滋味,而我畏水,连水塘也不敢近半分,更别提捕鱼,满是惆怅。

午饭时,我便一脸闷闷不乐,横着筷子在菜蔬上戳着,食不甘味。

沈重卿便关切道:“怎么了?”我打不起精神,倒是安好替我作答了:“姐姐想吃鱼了。”

他搁下筷子道:“这有何难?”说得轻巧,对我而言难如登天。他转而问道:“可有鱼竿?”

我只摇头,执箸挑了跟菜塞进嘴里,索然无味地嚼着。他又道:“无妨,还是能自己做。塘里水美鱼丰,钓鱼可算容易。”

我听了这番话,可算是喜笑颜开,问道:“真的?”

“真。”他语气不轻不重,当下我的抑郁才消停。他又道,“你先吃吧,鱼我给你钓去。”

他起身,我忙问道:“可要我帮忙?”他打量了我一眼,道:“不必了。”罢了,便径自离去。当下我再吃不下几口饭,便收拾着碗筷。安好这会躺在树枝上,枝繁叶茂,倒是遮了太阳。她折了些许绿叶,尽数扔给我,我不胜其烦,道:“安好,别玩了。”

她这下来了兴致,道:“重卿哥哥对你可好了,你要吃鱼便给你钓。你们要不早日成了这段金玉良缘?”我挖了她一眼,不再搭理。她便飞身下来,躲着日头跟着我,我便一头扎进骄阳下,我对着她招手,“你倒是过来呀。”

安好杏眼圆睁,怨道:“姐姐又欺负我。”又扎进树丛了,无迹可寻。正好,我可算清静了,循着小径去了书房,若安好跟着又是扰人。

桌上正好摊着一本书,应是沈重卿放着的。他闲来无事便会来书房,或看书或作画。我偷偷藏了他的一幅画,正是小轩窗外的绿竹枝,寥寥几笔,却是惟妙惟肖。

书摊开着,我窥了几眼,正写着:南次三山之首,曰姑儿之山,其上多漆,其下多水,冬夏有雪。有兽焉,其状如青鸟,曰宁耳。其音如婴儿,可幻形成妇,蛊人而食之。其尾五彩,佩羽而不眯。

我读着新奇,翻了书页,是本《大荒经》,不知何人所作。我倒从未读到此书,也是,书房借书满架,祖辈便开始收集了这些书,我读过的只是寥寥几本。我未作深究,塞回了书架,又随手抽了一本书,倒在贵妃椅上,南风拂竹,悠然自得,入目没几行,手倦抛书,眯眼睡去,午梦长。

睡了有些时辰,安好把我唤醒,道:“姐姐,重卿哥哥去钓鱼了,你去么?”

我抻了个懒腰,迟疑着,道:“去吧。”大不了远远地站着。碧玉池浓阴少,我便撑了把伞,梨花枝,缃色纸面,点了几朵白梨花。

沈重卿伐了细竹枝做成的鱼竿,倒是精致,盛了一小陶罐的细长蚯蚓。我道:“早些叫我,我还能挖些蚯蚓的。”安好这小鬼取笑我道:“你睡得可沉了,我可喊了你半晌。”

适时,沈重卿提起了竹篓,道:“走吧。”我便捧着陶罐,与安好撑着伞随他。离碧玉池还有半百步,我便没往前走,歇在树下,收了伞。

沈重卿端坐在池边的青石上,白衣胜雪,青丝如墨,相衬这一池绿水,愈发如诗如画,直教人移不开眼。

安好覆于我耳旁,笑吟吟道:“姐姐,你若不是真对重卿哥哥动了情?”我嗔骂道:“可别瞎说。”安好春风得意,道:“瞧你对重卿哥哥的眼神正是望穿秋水,我哪是瞎说。”我正欲发作,安好抢过梨花伞,撑起,往沈重卿边上去了。

沈重卿倏地提起鱼竿,一条青鱼在池面上跃着。安好也欢呼雀跃着。不时,总有鱼儿相继上钩,到底是鱼儿蠢还是沈重卿精明,安好时不时向我招手,我有几分按捺不住,可偏偏畏惧这池水,只好安分地远观,也是,人和景也是异常别致,赏心悦目。

坐了许久,沈重卿收了鱼竿,转而对我道:“钓够了,我们回吧。”

脚下有一窝蚂蚁,我折了树枝捣着,这会我才应道:“好。”我起身,去给他提鱼篓,走了数步,心下有些慌,忙垂了眼,这般又走了几步。沈重卿叫着我道:“清歌,站着别过来。”我只好定定地立着,他走到我身旁,道一声:“走吧。”我才随着他。

将缸里盛够了清水,鱼尽数倒下,皆若空游无所依,鱼影摇曳,好不自在。可我这般的俗人,见着这些鱼,也只有肥美一词。

安好百无聊赖地坐在石阶上,问道:“姐姐,你想如何吃?”我正冥思苦想,也不知自己偏爱清蒸鱼还是红烧鱼。倒是沈重卿开口道:“我烤的鱼还不错,可要一尝?”那是自然想尝尝的,我便一口应下。

我去厨房抱了堆薪火,取了些香料过来。沈重卿支起柴,生火。我瞅着也帮不上什么忙,光坐着也无趣,便伏在鱼缸前嬉戏。鱼儿可算狡猾,竟不让我抓着,好不容易抓着了,偏又扑腾几下,落回水里,偏是水溅了一身。安好捧腹大笑,道:“姐姐,你可真愚钝。”我鞠了一捧水甩她,“说些风凉话,你过来试试。”安好撇嘴道:“我才不傻。”

沈重卿已是生好火,过来捞条鱼。他挽起衣袖,随手一捞,这回鱼儿倒是乖巧,被他稳稳地抓着了。敢情鱼儿也重男轻女?我气不过,继续打捞,安好一直笑着,前仰后合。

待到鱼香四溢,我已是浑身湿透,衣衫湿漉漉地贴着,好似淋了场雨。

可真不巧,被我想中了,果真淅淅沥沥下起了雨。沈重卿赶忙将烤鱼迁回屋里,我倒是慢悠悠地晃荡着。及至屋里,他拿了方帕子,给我擦拭着脸上的雨滴。靠得近了,我可清晰地闻着他身上裹着的鱼香,真是有些馋了。安好方才自觉地捂眼,面上羞得绯红。

我正欲去吃烤鱼,却听沈重卿道:“先去换身衣裳。”我心下一凉,在原地几番踌躇,他又道:“可别受了寒。”也罢,依他是了。

一场新雨后,天气转了几分凉,竹叶青青,草色新,蜻蜓蛱蝶径自飞。可我惦念着烤鱼,自是没闲情赏景。

沈重卿竟等着我,才将手里的递给我,道:“不烫了。”我接过,坐定,方才吃起来,鱼皮酥脆,鱼肉鲜嫩,口齿留香。他又嘱咐道:“小心鱼刺。”我应声,便慢慢嚼着,他这才慢条斯理地吃着。

安好手撑在桌上,愣愣地发呆,我瞥了她一眼,她适才偏头,头却骨碌碌地滚下来,滚到我脚边。方才吐着鱼刺,这下扎进舌苔,我可是恼着,伸脚踹了她的脑袋,又骨碌碌滚回她脚边,她拾起,摆回颈上,对我怨道:“姐姐你可真粗鲁。”我拔了鱼刺,这下才嗔道:“可是你先吓唬我的。”我不再理会她,自个吃鱼。

酒足饭饱,我起身,抻了一下筋骨,懒散地道:“这下吃撑了,我去散散步。”走了两步,回头问道,“那,晚饭就不用了吧?”

安好依旧撑着脑袋,斜睨着,道:“你们这些凡夫俗子吃的,我早不吃了。”我微嗔,道:“可没问你。”沈重卿这会抬眉,道:“不用了。”

我莞尔一笑,踏出房门,风老莺雏,草阴梅子肥,叫人心旷神怡。(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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