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浦醇六郎快要发疯了。他正为不利的战局焦急万分,今井清却发来电报说第四师团已准备向通州方向“转进”,这让他很想拔出指挥刀将胆小的同僚砍成肉馅。“今井清,你这个懦夫!”他在司令部里歇斯底里的大叫着,“我要向香月清司中将……不,我要向陆军省控告你!”
但不管他如何愤怒,一个残酷的事实就是,第四师团很快便撤退了;在两个还有弹药的联队掩护下,所有士兵携带着各种武器装备,井然有序的撤出阵地,浩浩荡荡向着通州前进了。
东北军没有追击。张学良和他的将军们只想击退兵临北平城下的rì军,却不想全部歼灭他们——他们不希望自己的军队在战斗中损失得太严重。第四师团主动撤出阵地让东北军的将军们很高兴,所以他们让部队停止前进,转而开始打扫战场。
当然,这又让他们十分失望,除了上千支没有弹药的新式步枪,以及一些同样无法使用的轻重机枪,东北军得到的就只有几百名rì军俘虏,每一个都受了伤,而且绝大多数还伤势严重,急需治疗。
“我们抓到了一帮大爷,”怪话总会有,即使说话的人是五十三军的军长也不奇怪,“既要找人抬着,又要做饭给他们吃,还要找人给他们治伤,这还真是活见鬼了。”
“你想怎么办,寿山兄?”六十七军军长王以哲[注]瞟了他一眼。
“把这些小rì本全部活埋了。”
万福麟——他的字是寿山——提出的建议把王以哲吓住了。“全部活埋?”他叫到,“你疯了!现在北平城里到处是中外各国记者,而且,战斗结束后司令还要在前线召开记者招待会,如果让那些记者发现了什么,司令的麻烦就大了。”
“那你说怎么办?”万福麟摊开双手,一脸无奈的看着王以哲,“那些rì本兵的伤势你也看见了,根本就没办法治疗,最后还是会死在军医院里,到时候被记者捅到报纸上,司令一样少不了麻烦。”
“这倒是个问题……”王以哲开始头痛了。如果俘虏全部死在军医院里,会引起什么样的负面影响确实不太好说,舆论是一个问题,rì本zhèng fǔ也是一个问题,南京zhèng fǔ那帮人又是一个问题,最后还有西南军政委员会——天才知道南京和g qìng会不会借题发挥,给东北军上眼药水。
而且,即使这些俘虏没有死,让西方记者看见他们的伤势也是很麻烦的事情。那些口无遮拦、同时又喜欢摆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的记者老爷会不会攻击东北军使用“惨无人道”的武器,依旧让人感到担忧。
而且,这种事情里也一定不会少了南京zhèng fǔ的影子——至于g qìng,如果仅仅只是钢珠弹的问题,它应该会保持缄默,因为所有炮弹和手雷都是西南军工厂的产品。
想到这些问题,王以哲几乎都要同意万福麟的提议了,但再考虑一下,他还是决定另找方法。
他很快就有了一个方法。“我们将这些俘虏全部交给莫非将军。”既然是西南制造的武器带来的问题,那么就应该让西南的统治者去解决。
“司令会同意吗?”
“司令肯定会同意。”现在,张学良对莫非已经一点好感也没有了,将自己的麻烦转嫁到他头上,似乎没有拒绝的理由。“我现在就去给司令打电话。”
说完,王以哲就离开了,剩下万福麟独自看着士兵清理战场。过了一会儿,也许是觉得无聊,他将自己的目光转向了第十师团所在的方向。在那里,残酷的战斗已经接近了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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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团长,我们还是转进吧。”梅村笃郎对松浦醇六郎喊到。这是他第一次提出撤退的建议。不能不撤退了,第四师团已经撤离,第十师团已成为东北军集中攻击的对象;而增援的第十四师团,尽管已加快了行军速度,但也要在一小时后才能到达。
一小时……梅村笃郎怀疑第十师团能不能坚持那么久……不,师团一定坚持不到第十四师团到达!士兵的损失非常严重,弹药也全部耗尽,如果继续坚守阵地,毫无疑问第十师团将成为又一个全军覆没的rì军师团。
真的应该撤退了。
但松浦醇六郎现在什么也听不进去,他脑子里只有一个词:坚持;继续战斗,直至援军到达,然后他就可以向东北军报复了——击败它,消灭它,然后再狠狠的嘲笑它。他觉得他可以办到。
“命令部队继续战斗!”他机械的将头偏向快要晕过去的参谋长,问到:“援军还有多久才能到达?”
“一个小时。”梅村笃郎回答到,然后再一次提出自己的建议:“师团长,现在应该立即转进,否则就来不及了。”
“闭嘴!”松浦醇六郎吼到,“难道你要我效仿今井清那个懦夫吗?”
“但是……”梅村笃郎想了想,但不知道应该怎么劝说陷入疯狂状态的师团长。告诉他弹药已经耗尽?十五分钟前他就知道了;告诉他大部分士兵都已经阵亡?梅村笃郎记得自己五分钟前才向他汇报过;告诉他已经有三名大队长阵亡,他应该不会在乎……
梅村笃郎坐下来。现在的情况让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理。似乎他应该把松浦醇六郎拖到战场上,让他看一看那些即使阵亡了也还与对手纠缠在一起的士兵——这样的场景在战场上随处可见。第十师团在肉搏战中损失了两千多名士兵,虽然他们杀死了大量东北军士兵,但他们用xìng命换来的战绩与东北军士兵的数量相比,简直微不足道。
而第十师团却快崩溃了。
而且,即使师团能够坚持到援军到达、能够击败东北军,那也毫无意义。帝国本土已不可能再向中国派遣更多士兵,甚至连补充兵都不可能派来,而就在这华北战场上,就在北平附近,还有西南国民jǐng卫队的四个师没有投入战斗。
梅村笃郎正在感到后悔。与其他几个师团的参谋长不同,他知道rì本发生的一切,但他依然同意陆军省与参谋本部的计划——占领北平城,为帝国换取一个体面的和平。现在占领北平的希望已变得很渺茫,或者计划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希望,只是所有人的幻想。
错误已不可能挽回,但至少他还可以做一点事情补偿最初犯下的错误。
梅村笃郎有了一个决定。
他看了一眼松浦醇六郎,然后站起来走到正在焦急等待的参谋们中间。“向全师团发出转进的命令。”
参谋们惊讶的看着他,最后有人问到:“大佐,如果师团长……”
“一切责任都由我一人承担,”梅村笃郎说,“现在,立刻传达命令。”然后他走出指挥部,向守卫在门外的两名卫兵招了招手。“师团已决定转进,但师团长却不愿意离开。现在你们进去,强行将师团长带走。”
两名卫兵看着他,又互相望了一眼,然后走进了指挥部。
几分钟后,在松浦醇六郎狂怒的咆哮声中,第十师团开始撤退。
战斗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