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香月清司中将从睡梦中惊醒了。
被值班参谋的敲门声惊醒了。
可以想象,如果一个疲惫不堪的人在仅仅休息了两个多小时以后就被人叫醒,他的脾气绝对不会太好——何况香月清司还是一位地位尊崇的将军。“巴嘎!”他不由分说的给了值班参谋一个响亮的耳光,然后才问他:“出了什么事情?”
“北平前线的急电,辎重部队运去的弹药严重不足。”
“有多严重?”香月清司一脸严肃的问到。
“第四师团与第十师团都报告说,他们只得到半个基数的弹药,而且,”值班参谋顿了一下,然后加重语气说到:“战车部队需要的燃料和零件全都没有送到。”
“什么?”
不顾香月清司正在不断增长的怒火,值班参谋继续说到:“还有,配属作战的dú lì野战重炮兵联队同样发来急电,他们一发炮弹的补充也没有得到。”
dú lì野战重炮兵联队装备的150毫米榴弹炮是第一军最有力的、同时也是唯一的支援力量,在参谋们的推断,如果这支部队能够得到一个基数、甚至半个基数弹药,第四师团和第十师团都能在数小时内打开北平的城门。
但它现在却一发炮弹也没有得到。
香月清司的脸已经发青了。“向北平运输补给的部队是哪两个师团的辎重联队?”因为补给线路太长且行军困难,后勤参谋们担心辎重兵在完成任务后不能及时返回而厌恶下一次补给,所以,第一军所属四个师团的辎重联队全都被集中到了一起,轮流出动,以保证前线部队每天都可以得到补给——不过这样做也有明显的问题,各个师团的辎重兵都愿意为自己的师团运送更多物资,但在为其他师团运输物资时却时常偷懒。
所以香月清司正在担心,今天出现的情况,是不是辎重兵们把这种坏习惯发挥得太过分了?很有可能……
但值班参谋的回答却让他很意外。“今天负责运输补给的正是辎重兵第四联队和辎重兵第十联队。”
给自己师团的运输物资都偷懒?香月清司的愤怒中增加了一些迷惑。“川上大佐和前野大佐有没有什么解释?”
值班参谋摇头。“没有。司令官阁下,他们正在返回三河的途中,我们暂时还无法联系上他们。”
“巴嘎!”香水清司勃然大怒,又给了他一个耳光,“难道一定要等他们返回三河以后才能联络吗?派通信兵!”
“哈依!”
值班参谋敬了一个军礼,然后转身离开了。不过,他就像是一只注定要去给猫系铃铛的老鼠,仅仅过了几分钟,他就又拿着电报冲进了第一军司令官的卧室——而且脸sè比上一次更加难看。
刚刚躺回行军床上的香月清司不耐烦的看着他。“又怎么了?川上大佐和前野大佐发来了电报?”
“不,司令官阁下。”值班参谋抓着电报的手正在轻微颤抖,“北平前线急电,今天凌晨五点,东北军对我军发动了全面反攻。”
“你说什么?”香月清司从床上跳了起来,“东北军发动了全面反攻?”
“是的,司令官阁下。”
他瞠目结舌。“张学良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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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学良当然没有发疯,他只是jīng神上受到了一点刺激——“从目前的局势看,已不能再把北平全城百姓与我个人的生命安全寄托在你身上”,作为有着黑暗内心的西斯君主,莫非确实很擅长刺激别人。
更何况,张学良头上已经戴了接近六年“不抵抗将军”的帽子,他怎么可能承受住这样的刺激?
所以,刚刚挂上电话,他就召集了东北军所有军长和师长,向他们发出了进行全面反攻的命令。他要用这种近乎孤注一掷的举动来证明他的军队绝不是一群毫无战斗力、不能守卫国家的草包。
当然,将“国家”换成“地盘”,可能更接近大多数人的真实心态——至少,喜欢以最恶意的猜测去推断别人的意图的莫非在得到东北军即将发动全面反攻的消息后,得到的结论就是如此——但不管出于什么理由,在张学良的激烈坚持下,东北军还是开始了一次全面大反攻。
并且张学良还为这次反攻投入了大量本钱。除了四个军的作战部队,他还向自战争爆发以后就活跃在北平城中的军火商人胡仁购买了包括数万发炮弹在内的大批武器弹药,而这些炮弹,连同东北军以前的库存,在战斗刚刚开始时就被全部倾泻到了第四师团与第十师团的头上。
对于木下秀成与其他rì本士兵来说,他们还是第一次承受如此猛烈的火力。炮弹一发接一发落在阵地上,似乎根本没有停止的时候。尽管rì本兵全都抱着脑袋躲在战壕里,但浓烈的硝烟与雨点般落下的泥土还是让他们难以呼吸,头顶上传来的震耳yù聋的爆炸声更让他们异常难受。
“我想回家!”有人在哭喊。
也有人在尖叫。“受不了了,支那人的炮火太厉害了。”
“炮兵都死到哪里去了?怎么还不开炮反击!”还有人在怒骂,“难道想让大家全都被支那人炸死吗?”
而在这些声音中,也会掺杂一些不走运的家伙受伤后发出的凄厉惨叫,或者“救救我”和“妈妈”之类的低声哀号。
但也有人在大笑。“姬路的傻瓜们惨了,”一个中尉得意洋洋的对身边蜷缩成一团哆嗦着的士兵说,“我曾经jǐng告过他们,但他们还是没有挖掘战壕……”
然后他就笑不出来了。一发走运的炮弹突然掉在他旁边,爆炸时候,这个中尉几乎没有剩下什么东西。
但他说得也不错,第十师团确实没有挖掘战壕——与小心翼翼的大阪人不同,姬路师团的官兵从来就没有想过东北军有可能发动反击,因此只修筑了简单的防御工事,然后就搭起帐篷休息了。于是,当炮击开始的时候,第十师团的阵地上顿时尸横遍野。
很多人还在睡梦中就被炸死了,还有一些人刚刚冲出帐篷就被炮弹撕成了碎片。当惊慌失措的士兵开始寻找掩护的时候,他们才发现自己连个散兵坑都没有,只能趴在泥浆里不断祈祷,或者像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跑、寻找隐蔽地点。在炮弹横飞的环境里,这些rì本兵的下场没有多少不同。
而且胡仁不是普通的军火商,简单说,他在达绮芬妮的情报部有一份固定薪水。所以他买给东北军的炮弹有一部分是西南的兵工厂里特意为东北军准备的小礼物——弹体里装满钢珠、并带有一个碰炸-时间的两用引信,用来攻击毫无遮蔽的第十师团士兵正好合适。
而为了让东北军炮兵正确使用这些炮弹,胡仁此刻就在东北军的炮兵阵地上,手舞足蹈的指导着满头大汗的炮兵们。
“兄弟们,就这样狠狠的打,给那帮萝卜头一个深刻的教训,”他的狂笑在空气中反复回荡,“你们有没有听见他们的鬼叫?噢,我真快活!”
他很快活,东北军的炮兵们也很快活,但对于他们的对手来说,1937年3月3rì凌晨实在是一个永生难忘的痛苦回忆。
前提是他们还有机会去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