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千玉抢先冲进羊肉铺,大声喊道:“伙计,给我们来五份羊肉汤。”
羌人半耕半牧,羊肉本是他们的主食之一。但依附在鲜卑人之下的党项部落生过得活十分艰难,即使作为首领的女儿,拓跋千玉也非常节俭,只敢点几份羊肉汤解解馋。
拓跋元居跟在后面进了铺子,忽然眼前一亮,指着店堂一角兴奋地说道:“小妹,你看那里。用汉人的话怎么说的?”
拓跋千玉顺着他哥哥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十几个大隋士兵正围坐在一起,中间一只烤全羊已经吃了大半,不由哈哈笑道:“这就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来罗卫慕没想到进了羊肉铺还能遇到隋军士兵,慌忙劝道:“公子,小姐,可千万别给族长惹事啊!”
拓跋千玉哪肯理他,早已经跑上前去,双手叉腰,对着那些士兵嚷嚷道:“喂,你们都给起来,把地方让给我们!”
有一名士兵回过头来,满脸邪笑道:“哟,哪来的小野猫,这店里要是没地方,你就坐哥哥大腿上好了!”
众士兵发出一阵哄笑。羌人虽然性情开放,但拓跋千玉毕竟是个未出嫁的女孩子,不禁弄了个大红脸。
忽见其中一人伸手拦道:“老桂,别胡闹。时辰不早了,咱们也该回营了。”
原来,这些士兵正是刘子秋、桂海求他们一行。
这次西征虽在新春以后,但天气仍然寒冷无比,军中士卒多有冻伤,唯独柳郁这个团毫发无损,而且粮草还比别人运得快些。他们现在都属于虎贲郎将宇文敬的部下,宇文敬也因此受到了嘉奖,心里一高兴,便将前几天挨打的事也就抛在了脑后,当场决定放柳郁这团人一天假。
其实这些都应该归功于刘子秋。在阳城集结的时候,刘子秋每天买二十只羊,大家天天吃羊肉,喝羊汤,身体明显健壮了许多。剥下来的羊皮又被赶制成夹袄,人手一件。羊油经过炼制以后涂在手上,用来防冻。此外,临出发前,刘子秋还备了许多腌好的肉干。士兵们吃得好,穿得暖,自然也就更能抗御严寒了。
只不过当兵的都是苦哈哈,身上没几个大子儿,对他们来说放假还不如加饷。刘子秋却是个财主,交割了粮草,他便带着伙里的其他八个人,又约了几个平日比较亲近的伙长,一起进城闲逛,顺便打打牙祭,这便来到了李记羊肉铺。
刘子秋在士兵和底层军官中的威望日隆,他说的话比柳郁还要管用。众人顿时止住了笑,纷纷站起身来。反正又不能喝酒,烤全羊也吃得差不多了,留在这里并没多大意思。
拓跋元居忽然手一张,说道:“你们欺负了我小妹,哪那么容易,说走便走!”
桂海求看拓跋元居的穿着,知道是个异族人,不由冷笑道:“你是哪来的野种,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
刘子秋却想息事宁人,拱了拱手,说道:“这位兄弟,令妹无礼在先,我这位朋友也有些口无遮拦。现在我们已经让出了地方,大家就算扯平了吧。”
拓跋元居冷哼一声,说道:“哪有这么便宜!你们要走可以,每人留下一只手来!”
他的话刚说完,跟在来罗卫慕身后的两名党项勇士“呛啷”一声,已经拔刀在手。桂海求等人出来时并没有携带兵器,见状都暗暗吃了一惊,但仗着人多,倒也不甚害怕,纷纷抓起胡凳、几案充当武器。
这下可把店里掌柜的吓坏了,慌忙劝道:“各位军爷,各位客官,本店小本经营,大家给个面子,担待些,担待些。”
“你不要欺人太甚!”刘子秋不觉有些动怒,上前一步,厉声喝道,“这里是大隋的土地,我等都是大隋的士兵,岂容你们在此撒野!”
听到“大隋”两个字,想到在杨广那里遭的冷遇,拓跋元居心头火起,抬步上前,照着刘子秋的面门便是一拳。
刘子秋没想到此人是个急性子,说动手就动手,微微一愣,闪避稍稍慢了一步,差点被他打到。一股强劲的拳风从刘子秋的耳边刮过,隐隐作疼。
若论拳术,自从十七岁出道以后,刘子秋就再没有遇过对手。拓跋元居这一拳不由令他起了争雄之心,反手便是一掌劈了过去。刘子秋这一掌已经用上七分力气,若是寻常人挨上,不死也会重伤。
那拓跋元居竟不闪避,挥拳相迎。拳掌相交,发出“嘭”的一声大响。刘子秋的身形晃了一下,拓跋元居却“噌噌噌”后退三步。两个人都是暗自惊讶。
“好!再来!”拓跋元居一声大喝,纵身又扑了过来。
刘子秋已经试出他的力道,却不肯再和他硬拼,往旁边一闪,顺手一带。拓跋元居收脚不住,直向地上那堆羊骨头撞了过去,嘴里哇哇乱叫。
拓跋千玉在旁边看到哥哥将要出丑,连声娇叱,向刘子秋冲了过来,手中寒光闪烁,却已经多了一柄短刀。
忽然,拓跋千玉只觉眼前一花,刘子秋早失去了踪影。再仔细看时,却见刘子秋已一把拉住拓跋元居的腰带,将他拽了回来。
拓跋千玉轻扭蛮腰,脚步不停,又是一刀刺向刘子秋,嘴里兀自喊道:“快放了我哥哥!”
刘子秋将手中的拓跋元居往拓跋千玉怀里一推,说道:“好,还给你!”
拓跋千玉吃了一惊,握着短刀的那只手下意识地往回一收,却觉得手腕一麻,短刀却已经到了刘子秋的手上。
刘子秋左手按在拓跋元居的后脑上,右手短刀架住拓跋千玉的脖子,笑道:“你们自己说说看,刘某是不是要留下你们的一只手呢?”
拓跋元居被刘子秋擒,紧绷着脸,咬紧牙关,一声不吭,颇有点要杀要剐,悉听君便的味道。拓跋千玉早没了刚才的勇猛,心中着慌,脱口说道:“不要!”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直到拓跋兄妹都被人制住,来罗卫慕才反应过来,慌忙上前说道:“这位军爷,我家公子、小姐多有得罪,你大人不计小人过,还望高抬贵手。”
刘子秋两手一收,抱拳道:“以武会友,点到为止。若是真要设什么彩头,刘某宁可选钱,别人的手要来又有何用处?刚才只不过是句玩笑话,老丈勿怪。”
来罗卫慕松了口气。却听桂海求起哄道:“除了钱,女人做彩头也不错啊。刘兄弟,你瞧这女娃儿,是不是挺俊?”
桂海求别的都好,唯独好色,甚至男女不忌。刘子秋不由皱起眉头,叱道:“老桂,别乱开玩笑,人家女娃儿还小。”
“我哪里小了!”拓跋千玉一挺胸脯,伸手道:“你,把刀还我!”
羌家女儿成熟得早,拓跋千玉的年纪看上去比高秀儿还要小上一两岁,胸部却十分有料,就算不故意挺着,也是饱满异常。刘子秋看得一愣,赶紧摇头道:“姑娘真会说笑,刀不是早还你了吗?”
“啊?”拓跋千玉伸手一摸腰间,才发现那柄短刀不知何时已经被刘子秋塞回了刀鞘,手法之快,令人咋舌。
羌人尚武,拓跋元居的武艺在部落里更是数一数二,少有敌手,这才敢公然挑衅。现在和刘子秋一比,他引以为傲的力量已然落于下风,身法、手法更是拍马都追不上。虽然自知不是刘子秋的对手,但倔强的羌族汉子却不肯低头,依旧对刘子秋怒目而视。
刘子秋却不理他,掏出一锭金子,说道:“掌柜的,不小心损坏了一些东西,这点钱就作赔偿吧。”
掌柜的顿时眉开眼笑,说道:“军爷,用不了这许多。”
刘子秋笑着朝来罗卫慕他们指了指,说道:“多的钱,请他们吃只烤全羊。”
拓跋元居没想到刘子秋如此大度,不觉动容,拱手道:“敢问兄台尊姓大名,在下愿意交你这个朋友!”
这对异族兄妹衣着虽然普通,跟在他们身后的两人却都孔武有力,更有老者相随,显然在族中颇具身份。此时大战在即,如果刘子秋和异族上层人物交往过密,落在有心人眼中,免不了被治个里通外国之罪。
想到这里,刘子秋摆了摆手,说道:“刘某军中一小卒,姓名不足挂齿。若是他日有缘,自会相见。诸位,就此别过!”
刘子秋渐渐走远,拓跋千玉还在那里发呆。拓跋元居忍不住说道:“妹子,还看啦!”
拓跋千玉叹息道:“汉人中竟也有如此豪杰。”
“是啊,可惜没有问清他的姓名。”
“反正知道他姓刘了,这么高的个子,明天去军营里一问便知。”拓跋千玉自作聪明,却不知道五十万大军是个什么概念,想从里面找一个人出来,真比大海捞针还要困难。
拓跋元居却摇头道:“不行!明天大早,咱们便赶回去!”
拓跋千玉撒娇道:“哥,我难得出来,再多玩两天嘛。干嘛这么急着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