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强大的骑兵做后盾,刘武周的军队在太原郡境内几乎可以横行无忌,斥候兵甚至出现在太谷县南郊。太谷县是太原城以南,邻近西河郡和上党郡的一座小县城,城里只有五百名由原先的府兵改编而来的地方军。
地方军虽然常驻地方,但他们属于军队序列,与郡守和县令之间并没有相互统属关系。因为地方军是从府兵改编来的,战斗力不高,但他们的统领却是退役下来的正规军。驻守太谷县的地方军千夫长和五名百夫长,就都是原来正规军中的十夫长。俗话说,将是兵之胆。虽然看到刘武周的斥候骑兵在城外纵横驰骋,地方军士兵们未免有些胆怯。但那几个经历过大场面的千夫长、百夫长并不担心,按部就班地下令关闭城门,布置城防。
当然,以他们的性格,其实很希望能够冲出城去,和那队斥候骑兵大战一场。可惜他们都是步兵,即使人数占优,也追不上敌人。
太谷县令崔浩是清河崔家的子弟。博陵崔家和范阳卢家虽然对刘子秋表露出了一满,但清河崔家仍然保持着沉默,因此崔浩也继续恪守着自己的职责,早早的就关闭城门,发动丁壮协助地方军守城。又组织衙役维持城内的秩序,太谷城内倒还算平静。
可是,刘武周的斥候骑兵却非常嚣张,看到城门关闭,城头上人头攒动,如临大敌。他们公然在城外下马,对着城头上做出各种嘲笑的姿态,肆意辱骂。
是人都有三分血性,太谷县地方军千夫长郑勇本是张亮的亲兵,昔年也曾经跟随着张亮南征北战,以勇武著称。看到城外不过四五十名斥候骑兵,又都弃马离鞍,哪里还按捺得住,当即下令道:“一队、二队守城,三队、四队、五队随某出城擒贼!”
崔浩慌忙劝道:“郑将军,你的职责是守住县城,不可轻动啊!”
郑勇不假思索地摆了摆手,大声说道:“缉捕盗贼也是郑某的职责,岂能眼看他们在城外撒野,却做个缩头乌龟!”
崔浩拱手道:“这城外并非普通盗贼,而是刘武周的斥候兵。”
郑勇挥了挥手,不耐烦地说道:“什么斥候兵?在郑某眼中,不过是些跳梁小丑罢了。崔大人,你我各司其职,互不统属。你只做好你份内之事便好,休要管某!”
听了这句话,崔浩也就不便再劝,只得眼睁睁地看着郑勇领了三百士兵出了城门,他则赶紧让手下再抽调些民壮上城,填补郑勇离开以后,城头上留下的空缺。
太谷地方军没有战马,只有郑勇和几名百夫长才有坐骑。出城以后,郑勇一马当先,挥舞着马刀,直奔那五十名斥候兵冲了过去。那队斥候兵见状,一阵唿哨,纷纷上马而逃。郑勇不由哈哈大笑,挥刀喝道:“儿郎们,给某追!”
刘武周的斥候骑兵刚才下马休息时,把马鞍都卸掉了,因此逃得十分狼狈。郑勇带着三百步兵一跑狂奔,堪堪能够跟得上。忽然,就听一阵号角声响起,从城外的山谷中杀出一队骑兵。那队骑兵来势迅猛,一下子就冲进了郑勇的队伍。
郑勇武艺虽然不错,奈何他的手下都是步兵,而且是成立未久的地方军,训练不足,许多人甚至还是第一次上战场,看到血肉横飞的场景,早就呕吐不止,连刀枪都握不稳,哪里还有力气抵敌。
崔浩在城头上看到本县的地方军士兵被人像猪羊一样肆意屠杀,不由顿足大叫,却已经无济于事。别看地方军人数少,但他们终究是守城的主力。有这些地方军在,民壮的胆气也能够稍强一些,而三百军队被人一下子吃掉,对城中军民的士气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郑勇此刻也发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中了别人的诱敌之计。眼看着自己的手下一个个死于敌人的刀下,他不由得目眦俱裂,拼命地挥舞着手中的马刀,不时有敌人被他劈落马下,但他身边的兄弟却也是越来越少。
正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又一队骑兵直扑过来。那队骑兵虽然没有亮明旗帜,但黑衣黑甲的装束都表明了他们汉军的身份,这是汉军的一支百人斥候队。即使是在自己的地盘上行进,大汉正规军仍然严格遵守着作战规程,照常派出斥候。这支汉军斥候兵发现了这里的战斗,立刻分出几名士兵折返回去,其余的人则冲向战场。
围住郑勇的敌骑在三千人左右,很快就要将郑勇所部屠杀殆尽,自然不肯放弃到嘴的肥肉,何况这队援军不过区区百人,只不过让他们又增加一份战功罢了。直等这队百人援军冲入阵中,他们才发现自己低估了汉军的实力。
斥候不仅要反应机敏,也要有出色的武艺,他们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勇士。这样一支百人队伍杀入阵中,居然打了那三千人一个措手不及。但他们再勇猛,终究只有一百人,几软冲锋之后,仍然能够继续战斗的只剩下二十多人。
就在形势岌岌可危的时候,从太谷县城南边冲过来大队人马,旌旗蔽日,战鼓滔天。刘武周的那队伏兵见状不敢恋战,终于撤围而走。战场上横七竖八躺着数百具尸体。郑勇自己中了六刀,幸好没有伤到要害,仍然可以支撑,但他带出城外的三百地方军士兵包括那三名百夫长竟无一人幸存,若不是那支百人斥候队及时赶到,他也早已丧命了。而那支百人斥候队也是损失惨重。不过,站在城头上的崔浩却是松了口气,赶紧下令打开城门,迎接城外的大军。
那支及时赶到的大军并不进城,只在城北扎下营寨,然后命人传唤太谷县令和地方军统领前往军营见驾。
尽管出身世家大族,崔浩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但听说眼前那个满脸和气的年轻将军就是大汉皇帝,他还是按捺不住激动,赶紧跪倒在地,欲行三拜九叩之礼。
刘子秋却摆了摆手,笑道:“起来吧,朕不兴这一套。你把今日的事说给朕听听。”
崔浩这才从地上爬起来,拱了拱手,说道:“启奏陛下,都是郑将军不听臣的劝告,中了诱敌之计。”
刘子秋转身郑勇,沉声问道:“可有此事?”
郑勇的伤口已经被包扎了起来,但白色的绷带上仍然渗出丝丝血迹。他也情知正是由于自己的鲁莽才害了那三百名弟兄,不禁叹了口气,垂首说道:“末将甘愿受罚!”
刘子秋摆了摆手,问道:“按照大汉军纪,他该当何罪?”
柳郁躬身说道:“回陛下,冒功轻进,以致丧军亡师者,当斩!不过,如未酿成大错,可免一死。”
刘子秋点了点头,说道:“太谷县城虽然安然无恙,但三百条生命就此消失,有多少父母失去了儿子,有多少儿女失去了父亲,有多少妻子失去了丈夫。他所犯的错误并不轻于丢城失地。来人,将他拖出去斩首示众!”
张亮慌忙说道:“陛下息怒!郑勇昔日跟随微臣大小数十战,屡立大功,还请陛下允许他将功折罪。”
刘子秋摇了摇头,淡淡地说道:“他过去立下的功,朕应该已经有过封赏了吧?那又何来的将功折罪?”
因为张亮是自己手下和文昊并列的大将,对于张亮替郑勇求情的事,刘子秋也不得不认真考虑,因此并没有把话说死。张亮一听,便知道还有机会,连忙说道:“启奏陛下,微臣愿意把爵位自降一等,以赎郑勇之罪!”
习武之人多重义,张亮也不例外。郑勇跟随他鞍前马后多年不说,在战场上还替他挡过刀,张亮无论如何也要救他一命!
郑勇见状也跪了下来,大声说道:“陛下,末将不怕死,但请陛下允许末将戴罪立功,替死去的兄弟报仇!”
刘子秋沉吟半晌,方才说道:“戴罪立功就免了。着将郑勇重责二十军棍,开除军籍!”
开除军籍是很严重的处罚,郑勇即使保住性命,也难免留下污点,就连他的儿女将来都难以在外人面前抬起头来。张亮想要再劝,只听左右侍卫答应一声,早已经将郑勇叉了出去。
“行了,咱们来议正事。刘武周的前锋居然已经攻到了太谷,看样子,咱们的行动还要再快一些。你们有何主意?”刘子秋对部下一向宽仁,但长期下去,部队将士也难免养成一些骄气,如果不及时加以纠正,将来恐怕会酿成大祸,虽然有张亮替郑勇求情,刘子秋还是不愿意轻饶他。要知道郑勇身上多处负伤,他能不能熬得过那二十军棍很难说。
张亮叹了口气,说道:“启奏陛下,臣愿为先锋,冲一冲刘武周的大寨!”
刘子秋面色一沉,说道:“张亮,郑勇本是你的亲兵,有今日之过,多是你约束部下不严所致。朕亦不罚你,你自回洛阳,闭门思过去吧!此次太原之战,用不着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