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颜意把压在心底, 连他都没意识到的话说完了。
对面还是没消息，安安静静。
颜意攥紧手机，紧张地盯着聊天界面,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五分钟后, 他面无表情地站起来。
漫无目的地在房间走了一圈，想要收拾书桌, 书桌并不凌乱，想要铺床，床已经被服务员铺得整整齐齐，他茫然地站在房间中央, 手足无措。
“嘭嘭嘭！”
“嘭嘭嘭嘭！”
酒店房间有门铃声，外面的人没有按, 却把门敲出了砸墙的声音。
颜意愣了一下，心跳忽然急促。
他不知道怎么走到门口的，哑声问：“谁？”
门外传进一道熟悉的声音, “你男朋友。”
声线一如既往的清冷, 颜意却在清冷中听出了激动、紧张, 以及，温柔。
颜意还没开门, 那边又传来一道急促的声音。
“开了门就是承认我是你男朋友了。”
门把手上的手顿住了。
门内门外都陷入焦灼的沉默。
颜意背抵着门，听到外面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他听到郁宴开始说：“你别欺负我不懂什么是男朋友，不是简单的男性朋友, 我也已经深刻了解怎么做一个男朋友，不是随意让你做我男朋友的。”
说完他开始读：“男朋友的守则50条, 1、心里自始至终只能有女、不是, 男朋友一个人。2、不能对男朋友有任何欺骗。3、要好好保护他。4、努力给他想要的……”
只读到第4条就被颜意的笑声打断了。
颜意笑得不能自抑。
这是他第一次觉得郁宴傻。
出身高贵、性格阴郁暴烈, 浑身上下透漏着冷漠和精致的人，被和“傻”字沾不上边。
可这位暴君，在大半夜站在他门外，给他读什么男友守则50条，真的太傻了，傻得又有点可爱。
“别笑！”郁宴暴躁地喊。
听声音，应该是又生气又紧张。
颜意收住笑，垂下眼睛，盯着自己的脚，低声问：“郁宴，我长得不算多好看，家世更不用说，一个完整的家庭都没有，身体不算健康，性格有缺陷，经常对你发脾气。”
“你能找到比我好百倍的人，为什么要喜欢我？”
出乎颜意的预料，郁宴的回答非常认真，一条接一条。
“你长成了我最欢的样子。”
“我的家庭比你更乱，我的性格问题更大，”
“没有比你好百倍的人，你说的那些人，看了我的过往不会吓跑吗？他们会给我准备女装？他们会亲手给我做口脂吗？他们会在黑暗里带我看星星吗？他们会被我勒一整夜还满眼心疼吗？他们会背我回家吗？”
“他们不会。”
“即便这个世界上真的还有另一个人会，我也只有一辈子，遇到你，回不去了。”
这是郁宴说话最多的一次，说得耐心而坚定。
其实他还有很多话没说，比如，他这残缺的灵魂，别人一碰就会疼就会暴烈，只有抱着颜意时，才会完整才会安静。
比如，他觉得颜意问的那些毫无意义，他只想跟颜意一起过一辈子，这就足够了。
但他还是回答了颜意的问题，并且只回答了他的问题，没说其他的。
“可以进门了吗？”他问。
“不可以。”颜意笑着说。
笑容轻松愉悦，笑得眼眶有些湿润。
“你的男朋友守则是针对普通人的。”
郁宴说：“不是，是我从几十个版本中总结出来的。”
颜意：“……那也是普通人的守则中总结出来的，你是艺人，还得加一条。”
郁宴很好说话，“你加，随便加。”
颜意：“作为一名艺人，恋情必须保密。”
郁宴皱起了眉头，不好说话了。
“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郁宴不满嘟囔。
颜意：“能加进去吗？不能我去睡觉了。”
郁宴：“能！能！能！”
说得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颜意笑了笑，转过身，重新握住门把手。
他知道，他打开的不止是这道门，还是一个新的世界。
这个世界里不会比现在轻松，但一定比这个世界绚烂、温暖、幸福，只因为门外站着的是他第一眼见到就被吸引的人。
颜意手上用力。
门缓缓地被打开，门外站着一个穿着戏服，妆还没来得及卸的人。
大美人倾国倾城，目光炙热，笑容灿烂，只是看着有点狼狈。
郁宴踏进一步，踏入男朋友的门内。
对他伸出手，“牵一下。”
“嗯？”
“牵手是关系突破的第一步。”郁宴说得刻板。
颜意：“……”
说得和刚开始谈恋爱的中学生一样，还记得当时让太监把他洗干净吗，还记得他们已经在一张床上睡过觉了吗？
颜意：“你进来就是想牵手？”
郁宴：“嗯。”
“我们都是成年人了。”颜意抬头看向他，
颜意说完这句话，注意到郁宴喉结快速地滑动了一下。
郁宴克制地后退了一步，固执地伸出手，“牵手。”
颜意笑眯眯地握住他的手。
这只手的手背如艺术品一般，手指修长有力，骨节分明，手心指腹有让人安心的茧子，那是常年拿剑弹琴握笔留下的。
他的男朋友的手。
颜意眉眼弯弯。
郁宴握着他的手的力度越来越重，要靠近他时，颜意的手机非常不会挑时间地响了。
他忙拿出手机，是林导，颜意一接通电话，林导带怒的声音就冲出来了。
“颜意，郁宴他跑了！你知道他跑去哪里了吗？我这边还有一场夜戏要补拍，一个眨眼的功夫他竟然跑了！”
颜意又扫了一眼身穿仙裙的人，笑着说：“林导别生气，我立即把他带回去。”
林导哼了一声，“不要以为他长得好看，演技好，就可以为所欲为！”
“是是是，林导说的是。”
挂了电话后，颜意还没说话，一脸不悦的郁宴主动开口，“你不用去，睡觉吧，我立即回去拍戏。”
这么说着，手还没放开。
这两只来自不同身体的手，像是长在了一起。
又过了好一会儿，郁宴松开手，低头了骂了一句什么，脸色臭臭地要走了。
“郁宴。”
“嗯。”
郁宴转过头，颜意上前一步，抓住他的胳膊，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很轻很软。
和郁宴小时候喜欢的月光一样。
回去后，林导把他骂了一顿，他骂得不狠，但郁宴的脸色却由笑便青。
林导：“怎、怎么了？”
他心里对郁宴还是有点害怕的。
郁宴：“你知道你刚才打断的是什么吗？”
林导一下又怒了：“我管你是什么，快去补妆！”
郁宴一脸寒霜地离开了。
等他离开后，林导又在想，他刚才是不是太过分了，毕竟郁宴之前都很配合，第一次私自离开片场，也没走多远的样子。
他轻咳了一声，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郁宴。
刚要打招呼，听到了奇怪的声音，林导更靠近一点，听清了他窝在这个这里在念叨什么。
“朕的大晟亡了，朕的大晟亡了，朕的大晟亡了……”
林导：“……”
拍了两场大夜戏，第二天郁宴再想找颜意时，可颜意没时间了。
谢宿的《高歌》开播了。
整个团队都在配合着剧组宣传，并留意晚上的风向，做好引导准备。
这部上星剧，第一天在地方卫视播放两集，两集播放完会在两个网略视频平台播放。
电视台刚开始播放，颜意就在紧张地等待着，几乎每隔十分钟都想问问电视台收视率。
“颜哥，目前是同时段第二高，还在不断上涨！”
颜意激动得站了起来，开心得不行。
两集播放完后，《高歌》收视率飙升到同时段电视剧第一名。
两集连上五个热搜，颜意这边没操作，不知道有没有剧组买的。
但，讨论度和评价都非常高，一大批自来水。
这部电视剧不走寻常路，一开始就是男主林黛玉，女主龙傲天，全员宠娇弱男主，网上讨论的非常激烈。
等在网络平台上开始播时，热度更是高，颜意随手打开朋友圈，就能看到有人在讨论，带着一张张谢宿吐血表情包。
当晚，紧张了一天的颜意，打开超时空男团app，听着粉丝上涨的“哗啦”声幸福入睡。
第二天，又是收割粉丝的一天。
《高歌》继续播放，黎摇的《疯狂乐队》第一期也要播了。
在这之前，节目组已经放了宣传片和预告，预告中没有黎摇的表演，但有嘉宾们的评价。
毒舌女制作人说她不敢评价，小天王说他太喜欢了想做朋友。
观众们何曾见过他们这样，特别想知道他们评价的是谁。
他们拿出参赛选手名单，在网上开始猜测，猜得最多的是华海。
华海是参赛选手中地位最高，金曲最多的。
没想到华海竟然也看到了大家的猜测，并发了微博。
【华海：猜错了，不是我，我也很喜欢他，想跟他做朋友，想跟他玩音乐。】
这下观众更好奇了，简直抓心挠肺，这一季还有谁有这么大的魅力？
颜意看向他身边的黎摇，黎摇正不好意思地摸摸头，转发了华海的微博，并说也想跟他做朋友。
他是个小透明，一开始转发微博都没引起什么水花，直到他的粉丝来给评论，被其他人注意到黎摇也是参赛选手。
他们顺着微博，看到了黎摇的参赛照。
和参赛选手一样，大部分《疯狂乐队》的观众粉和华海的粉丝，都认为他是那种没点屁本事，来这个节目曝光的练习生。
喜欢这个节目的粉丝，也和选手很像，大多直接暴躁，见他竟然来这条微博下蹭热度，一下就被点燃了。
【蹭你马的热度。】
【还你也想跟华哥做朋友，你是谁呀？】
【哈哈哈笑死我了，你请你好好看看华哥的关注列表再说话，看清楚都是些什么人。】
【我们家摇摇只是礼貌转发，你必要这样吗？】
【礼貌个鬼，傻子都能看出来是不要脸地蹭热度，我们这里根本不欢迎他，滚回粉丝窝里叫妈妈去吧。】
【怎么没真把你的头笑掉，你才是应该好好看看华哥的关注列表，我们摇摇就在里面！】
【……】
颜意：“……”
“那什么，没想到摇篮的战斗力还挺强的，”颜意说。
摇篮就是黎摇的粉丝，粉丝数量不多，但一个个面对摇滚圈都不在怕的，这就是“母爱”的伟大吗。
黎摇更不好意思了。
华海那条微博下还在吵，但华海一直没回复，可能是在忙，也可能是顾及到保密问题。
这又助长了节目粉和他的粉丝气焰，气势汹汹地反压摇篮。
就在这激烈的撕吵中，节目开始了。
一开始确实和观众粉预料的一样，黎摇就像个什么也不会的练习生。
颜意没想到，节目组专门把选手们对黎摇的鄙夷剪辑出来了。
不愧是《疯狂乐队》，最敢说的节目。
有多几个练习生炮灰，却因为这件事，观众粉今年的活力都集中到了黎摇身上。
越向后看，颜意越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节目组竟然把黎摇说过的话全剪进去了，包括他说什么乐器都可以，以及他要看林抿的吉他水平再决定要不要跟他组队。
因为这些话，观众更是开始群嘲。
嘲兴奋了，他们没去想，节目组为什么给会这个练习生这么多镜头，是所有选手中镜头最多的一个。
这一期可是热闹极了。
到节目后期，黎摇报了他的表演曲目《西沙》时，迎来高潮，骂声和观看人数的高潮。
这个时候，网上有一批人紧紧盯住了节目中那个少年，陷入回忆之中。
与此同时，昨天刚发完《高歌》宣传的谢宿，再次微博上线。
【谢宿：点击就看摇滚怪才[链接]，我们家摇摇综艺首秀，请大家多多支持。】
【贺薇：什么？我的娇弱弟弟是个摇滚怪才，我不信谢宿：点击就看……】
谢宿第一次帮人宣传，不仅粉丝很买账，纷纷点进去观看，剧组的演员也非常买账，毕竟谢宿不只是男一号，还是投资人。
颜意登了郁宴的微博，正打算发一个中规中矩的宣传博，想了想，改了主意。
【郁宴：点击就看小年糕变小怪物[链接]。】
此时，视频弹幕里正骂得欢，忽然涌入很多人来打卡。
【谢宿微博来的，康康摇摇小可爱。】
【贺薇微博来的，看看我们家弟弟。】
【郁宴微博来的，来看小怪物。】
这些弹幕冲得骂声七零八碎。
到这里，有部分人看到进度条发现了不对劲。
进度条快到底了，预计这一期只有黎摇一个人的表演了，可是预告片里嘉宾们的评语还没出现？
【讲个鬼故事，看进度条，你们以为鬼故事是进度条吗？不是！鬼故事是嘉宾的评语还没出现！】
看到这条弹幕的都是后面的人了。
进度相同的，已经看到了鬼故事。
那个软糯拘束的少年，真的从小年糕变成了小怪物。
他一开口惊住了所有人。
那一时间段，视频上空屏没有任何弹幕，所有人都在震惊地看着，魂都被这个几乎可以用变异来形容的少年勾走了，还怎么发弹幕。
而微博上一下炸开了。
所有相关微博下的评论都飞一样的上涨。
【真的是音乐怪胎！】
【这个少年简直就是音符精！】
【我们家弟弟真是绝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啊啊啊啊我也好想和他做朋友，粉了粉了！】
华海的微博下，摇篮们按住之前撕逼的那些人，重拳出击，一拳一个。
【蹭热度？】
【看关注列表？】
【回粉丝窝里叫妈妈？】
【别骂了别骂了，是一家人，我也是摇篮！】
【一家人一家人！】
当天和黎摇相关的自然热搜前前后后有四个。
#黎摇摇滚小怪物#
#摇滚宝藏#
#致命反差#
#一家人#
黎摇成了这个节目第一个出圈的人。
“我说的没错吧。”颜意看着微博说：“你也会和郁宴一样。”
郁宴参加马术比赛，同时官宣电影师青林一角那天，粉丝上涨得特别可怕，当时黎摇抱着手机惊呆了，他说过黎摇也会有这一天的。
这一天来了。
这是真正的一天爆红。
越是这样的反差和矛盾，越是让人叫绝，越是吸引人。
这个节目播放还没一天，黎摇就成了大家口中的摇滚宝藏。
黎摇兴奋得双眼冒光，不住地点头。
“收收心。”颜意笑道：“马上要录节目了。”
微博上无比热闹的同时，他们已经到电视台了。
今天录制的不是《疯狂乐队》，而是同台的另一档访谈类节目，这一期邀请的是《疯狂乐队》表现比较亮眼的几位选手。
黎摇第一次录这种节目，颜意专门跟着他，提前半个小时，带着咖啡来节目组。
他们来的比较早，就没通知节目组的人，麻烦他们跑一趟，直接向七楼的演播厅走。
里面的工作人员正在准备录制前检查工作。
颜意去分咖啡的时候，差点撞到一个人。
“抱歉。”颜意不好意思地说：“我没看到。”
说完，他一低头就愣住了。
那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正蹲在地上低头看手机，手机上正在播放的是《疯狂乐队》。
他看得很认真。
听到颜意的道歉后，过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抬起头。
他长得太瘦了，那么高的个子只剩下骨架，又穿得灰扑扑的，才会让提着咖啡的颜意没注意撞到了。
颜意看不清他的脸色，因为他脸上画着非常夸张的妆，只能看到那双眼没被妆容彻底掩盖的双眼里，满是疲惫。
“要喝咖啡吗？”颜意把一杯咖啡递给他：“黎摇给大家准备的。”
那人原本没什么情绪的眼里，在听到是黎摇送的后，有了一丝波澜。
难道是黎摇的粉丝？
他刚才确实在看《疯狂乐队》中黎摇的片段，不过也可能是工作人员为了接下来更好地访谈。
“谢谢。”一道异常沙哑的声音。
他伸出了手，手还没碰到咖啡，就被一声叫喊打住，“老白人呢！”
蹲在地上的人忙站起来，因为着急，身形不稳，差点歪倒。
“小心！”颜意没有空闲的双手，用胳膊扶了一下他。
一个工作人员跑过来，没好气地冲他大喊：“你又蹲在这里干什么！没看到快要录制了吗！”
“我、我对不起。”
这声音喑哑枯涩，听起来是实在不舒服。
那个工作人员冲他吼完后，才看到颜意，“您是？”
“我是黎摇的经纪人，这是摇摇给大家准备的咖啡。”
那人忙接过颜意手中的两大袋咖啡，态度非常好，“谢谢，谢谢！您稍等，这边马上就收拾好了。”
颜意点头，让他们去忙。
被叫老白的人，跟着那个工作人员走时，又回头看了他一眼。
颜意一直在看他，注意到他的视线后，冲他笑了笑，他似乎是没想到颜意会对他笑，愣了一下，继续向前走。
“小颜哥哥，是他很好笑吗？你怎么一直在看他。”
粘人精黎摇几分钟没见到颜意，就跟出来了。
他化的那个妆确实很好笑。
但是颜意摇了摇头。
没多久，人到齐后，录制开始。
颜意蹭去有工作人员的地方看。
这个访谈节目并不全是枯燥无聊的访谈，就比如这一期，是边吃边谈。
圆形餐桌上是热腾腾的火锅，桌上还有专门活跃气氛，或者专门用来调侃的人，就是他刚才撞到的那个，画着夸张妆容的男人。
女主持人：“摇摇唱得太好了，开口的一瞬间我都惊呆了，那首可是神作《西沙》啊，要是别人唱肯定惨不忍睹，是不是，老白？”
被叫老白的人，顿了一下，然后一边夸张地笑，一边唱了起来，“傲骨我生几十年，英雄懦夫你一言？”
唱得喑哑难听，妆容配上表情看着还特搞笑，桌上的人一起哄笑起来。
颜意却看出了几分心酸。
枯瘦的身躯，夸张的妆容，喑哑的声音，僵硬的动作。
一片笑声中，他是一个台上努力逗人笑的哭脸小丑。
明明颜意看到的景象中，他是神仙一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