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老远就听到了杨保平的哈哈大笑声,看起来心情很是不错。的确,被刘家台的人给压了这么长时间,一朝得解自然就觉得身心舒畅,很有农奴翻身做主人的味道。走到哪里都是一副大嗓门,生怕人家不知道他在这里。
本来照道理来,这杨保平既然在村里做主任,那么杨家湾刘家台都是属于他的管辖范围,应该分不出什么里外亲疏来,可是这农村工作哪是那么容易得清的?杨家湾村本来就是个自然村,村里最多的便是杨家人,所以从四九年建国以来杨姓一直牢牢地把持住了村里的行政工作。从主任到会计再到队长,都是杨家人一手掌握,死死地不让外姓人冒出头来。
可前些天事情有了变化,刘家台那边居然不作声不作气一下子猛地冒出了刘家才这么个幺蛾子,这让一直信奉家国天下的杨主任很是郁闷了一段时间。好在自己这边杨家湾里头也紧接着就出来个杨伟,上报纸上电视名气大的很。随之而来的便是杨家人又凑在一起准备修路,这个工作着实让这个时刻以家族利益放在第一位的杨主任一下子就来了精神。在自己的任上能做好这么一件造福子孙的大事,即便是日后下来了,那族谱上记载的功绩只怕也是大大的吧?
正在高谈阔论的杨保平眼睛尖,一下子就看见杨伟踩着破凤凰咯吱咯吱过来,停下口中的话题大声地打招呼:“儿子!干嘛去!”
在洪湖这边,如果年长者对未结婚之前的晚辈男娃儿表示喜欢或者亲热,会叫这男娃儿“儿子”,表明对他就好像是对自己的儿子一般。这杨保平当着大家的面这么称呼杨伟,喜欢亲热之意表露无疑,谁叫这杨伟给大家都长了脸面呢?
“呵呵,叔。”杨伟赶紧跳下车给大家散烟,那辆破的不成样子的凤凰车因为没了脚架的支撑哐的一声就倒在了地上。
“干嘛去?急急火火的?”杨保平燃香烟,问道。
“我正到处找你呢!还不是因为那修路的事?”杨伟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道:“叔子,要不趁着大家都还没动工,先找工程队把我那修起来再?”
杨保平还没开口呢,旁边听他话的几个杨家人都是“咝”地吸了口冷气。要这路可不是一米两米,而是以里来算的。要是到时候一起修路,家家户户都贴上一,那倒不觉得有什么太大的难处。而听他杨伟话里的意思,先修他那里的话,肯定是他自己出钱。可这要真的是一个人出钱的话,那得要多少?他还真的当自己是刘家才了?
本来上回杨伟就和杨保平过这件事,不过当时杨主任也没把这话放在心上,毕竟那些钱可不是个数目,拿就能拿出来?还以为是这家伙脸皮薄不好意思让大家帮忙贴补,的场面话呢。可现在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提起这事,可想而知那肯定是要来真的了。
所以杨保平当时就很生气,这家伙到底是怎么想的?还亏得自己挨家挨户做工作让大家多分担,给他减轻压力呢!想起这几天自己的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到头来还在大伙心里做了回恶人,杨保平就忍不住道:“我不是和你过这事吗?你这么一搞,现在大伙儿都在心里怎么看我?人家还以为我杨保平想在这里面捞多少好处呢!”
“叔,这个真的是我不对。”杨伟反应过来,也觉得自己这么一来实在是让习娃子他爸太不好下台了,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赶紧好话:“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本来要是没钱的话,也只能让大家帮忙了。可是明天钱就可以到账,大家也都不富裕,家家户户都有难处,我要是还把那钱藏着掖着不拿出来要大家给我贴补,先不管别人嘴里怎么就连我自己心里也过意不去啊!”
“你呀!”杨保平接过杨伟递过来的烟,啪地一声拿火机燃,看着一脸诚恳的伙子,过了半天才从嘴里蹦出一句话来:“你呀……你就是个苕!”
“你这个儿子啊,一脑壳浆糊!不晓得他心里一天到晚想些什么!”晚上在杨宝山家里吃饭的时候,杨保平忿忿地喝口酒,向他这个本家哥哥告状:“保山哥,就凭你自己,这一二十万随便搞什么不好?”
“呵呵,儿子大了,还由得老子?”杨宝山苦笑着给杨保平杯里倒满酒,回头看着低头不做声的儿子:“伟伟,还不敬你保平叔一杯?”
其实杨伟倒真的是想过就由湾子里的这些家贴补,自己闷声发大财。本来他就不是那种所谓“君子不食嗟来之食”的高德大贤,看见好处不占天理不容,要不然当初也不会去敲诈张顺风了。只不过后来一想,这让人帮忙是简单,可以后的人情怎么还?总不能路刚一修好这杨宝山家的二儿子就拍拍屁股不认账了吧?到时候随便来个人找你借钱还是什么的,你答应不答应?答应一个了,势必就有下一个,你又不能厚此薄彼,到时候大家都来了,你这农场要开支怎么办?好,不答应,这条路当初老子还出了钱的呢!这么快就不记得了?思前想后,还是自己出钱实在一,也免得到时候扯不清楚。
“我这搞的都是些什么事哟!”这杨保平也不是外人,杨伟就把这些想法一五一十地全了出来。倒是很大程度上打消了杨主任的一肚子怨气:“你子要是先跟我一声,也不会弄得这么被动嘛!”
“呵呵,我先前不是没把握吗?”杨伟呵呵笑着,举起手中的杯子:“来,我再敬你一杯!明天等钱一拿到手,我们就去找那工程队谈这件事。”
整个湾子都沸腾了起来,大家都在谈论这杨伟修路的事,就连刘家台的人也不例外,比起当初刘家才一掷千金支援家乡建设引起的轰动还要大。毕竟人家那刘家才的身份地位和这些终日里在土里扒食的人相比起来那就是云泥之别天上地下,大家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通常只能够当做一种传来看待。而这杨伟呢,整天就在自己眼前打转,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现在活生生地就站在自己面前散烟呢!
现实比更yy,这句话是谁的,杨家湾的人不知道。至于yy是什么意思,杨家湾的人也不知道。不过他们现在看着一辆辆拖着沙石水泥从远处刚修好的主路上突突地驶进往共大农场去的那条土路上的工程车,心里无一例外都是这么一个想法。
不是我不明白,是这世界变化快。老子种了一辈子的地养了一辈子的四大家鱼,到头来还赶不上几个刚开始接触这个的毛孩子,这个想法让杨家湾老一辈的人物心里都充满了一种莫名的英雄末路式的伤感。不过再转头一想,难不成还要自己的这些子侄辈都跟自己一样,忙忙碌碌过一生到头来只落得几颗口粮?“青少年是早晨**钟的太阳”,这个世界归根结底还是属于年轻人的啊!而自己这些老家伙,也该落伍了。
一共十九万块钱,杨伟都和人家好了。材料,食宿全部不管,这工程队按照三米五宽二十公分厚的标准给他弄起来,和主路上的一样,这个里面也是没有加钢筋的。然后这十九万里面还包括了农场里面的几条水泥通道,好让日后喂食栽果实的时候拖个板车推个斗车什么的方便一。当然,里面的肯定和外面是不能比了,纯粹就是属于帮忙性质的,用混凝土铺个六七公分厚便行,半天就可以弄好。工程进行的很顺利,老天爷也在帮忙,一直到工期结束,都是艳阳天。
杨伟在这段时间倒是不在家里,直到最后验收付尾款的时候才露了一次面,然后又闪人了,他要回驾校去。
自从和杨保平一起找施工队勘察路况丈量长度并敲定最终价钱之后,杨伟就到驾校去报名学车了。以后农场要发展,没个车还真的是不方便,再者这杨伟心里也认为自己好像老骑着个破自行车有掉面子,正如那发贷款的黄主任的一样,你子要是真骑着烂自行车出门谈生意,人家理都懒得理你。
本来按照规矩应该是交了报名费之后驾校发上两本考试资料让你回家背熟,然后等到荆州考过笔试及格后方能上车。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有钱还用得着去考笔试?干脆出钱买个驾照都没什么问题。不过杨伟不同,他压根儿就没有丝毫的驾驶经验,连手扶拖拉机都没开过。直接买个驾照的话,那不是害人吗?
不过笔试还是没到荆州去,出了四百块钱找人代考。连教练都是这么,就算是你笔试考满分,实际操作不过关照样还是马路杀手。不得杨伟就只有老老实实地蹲在驾校里了,每天把那个东风汽油车挪来挪去的,机械方向盘拉得胳膊都快肿了起来,手上也起了一层老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