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初年，军阀割据，社会动荡。由于王法不通，土豪恶霸欺压贫民，素无收敛之势，寻常百姓无不痛恨。但这地主之中也有少许开明绅士，明礼诚信，不屑于搜刮民脂民膏。奉天的皇姑屯里，就有一位闻名遐迩的富商，名叫赵向金，为人忠厚豪爽，平日里济贫扶弱，凛然一身正气，当地人无一不夸他仁义。
赵向金名声虽好，却架不住烦心事的挂念，他有一事困扰在心头许久，自己年近五十，至今尚无子嗣，空留下许多遗产没后人过继，想来实在遗憾。之后却也想开了，在多灾多难的社会环境下，能够独善其身已经是不容易的事，何求后人到此乱世遭罪呢。也许是他的侠义心肠感动了上苍，在他五十五岁时，太太竟然意外怀上了孩子。
赵向金老来得子激动不已。翌年夫人生下一千金，闺女出生时肌肤晶莹如玉，大眼睛天真机灵，很是惹人喜欢。赵向金大喜过望，遂给她取名为赵衔玉。
女孩十几岁前一直是家中至宝，聪明可爱深得大家喜欢。可是好运不长，一九三一年，九一八事变，正值赵衔玉刚满十五岁生日那天，日军攻占奉天，炮火蔓延进省城。
在这民族沦陷的时代，赵向金痛心疾首，后来在革命志士的影响下，深信非抗战不能救国。冒险进取的他，热心于公益并极力拥护抗战工作，曾出巨资支持国难抗战委员会。但是日本人夺取政权后，其特务调查赵向金与革命党瓜葛，竟残忍地杀光了赵家几十口老小。幸运的是赵衔玉被仆人带出街外化装成乞丐才幸免遇难。
赵衔玉是大家闺秀，也读过女子中学。家破人亡的仇恨是深深记在心里，不巧混入难民时，老仆也被人流挤得失散，无奈在狼藉的大街上流浪半个多月。想起当日在家中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再看看现在破衣残羹、忍饥挨饿的日子。肉体与精神上的折磨早使她她痛不欲生，偶然间就有了一死了之的打算。
回头一想，国难当头，家仇未报，自己死不足息，可又能怎么办！好学的她要是换在和平年月没准还是个女状元，乱世中却无用武之地。现在毕竟年幼，一介女流，在混乱社会也做不成什么大事。活在这人世也是白受罪，自我争辩后做出了最后打算，倒不如死了的好。
那天赵衔玉无精打彩地朝浑河走，实在是受不了这种无依无靠的痛苦，想通了要投河自尽。正巧在去河边的路上遇到一个挑担的务农老汉，老农见她生的眉清目秀，走起路来步伐聘聘婷婷极有大家闺秀的气质。暗想绝不是平常人家孩子，但看她现在的样子又不像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老汉专好结友问津、打抱不平，便掏出个糊面饼递她，问她家住那里可有人在，这会儿要去哪？
半个多月没怎么吃东西的赵衔玉，见到食物后两眼直放光，接过来就狼吞虎咽吃了起来，她见这老汉不像坏人，边吃边哭着边说出实情。老农听闻大吃一惊，眼前这姑娘竟是奉天大善人赵向金的闺女。
得知赵向金一家早被日本人杀害的情况后，老农痛骂自己来迟一步，原来这老汉并非正经庄稼人，本是那满堂一带有名的绿林贼蔻孙二虎。因早年间犯过事，是赵向金仗义疏财救了他。
赵向金知道他是条好汉，遭恶人栽赃，而孙二虎也并非是打家劫舍之徒，便救了他一命。江湖上义气为先，孙二虎与他结了金兰之交。前些日子据寨中探子回报，说是日本人进城后，在为难赵家，孙二虎怕老哥有个闪失，特地连夜从满堂带领一支小分队赶来搭救，没成想还是晚来一步。
孙二虎问赵衔玉愿不愿意跟自己回去：“我是孙二虎啊，既然你家里没人了，往后做我干女儿吧。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以后我照管你。”赵衔玉这才想起，他是以前父亲的至交二虎叔，想当初孙二虎隔三差五的总来家中做客，来时候还总拿来些山里的野鸡，狍子之类的野味。
只怪自己那时太小不懂事，看见满脸凶相孙二叔还挺害怕，如今长大却不认识了。听完哭着便抱了过去，孙二虎也心疼这孩子，赵衔玉想到，眼下孤身一人，自己横竖也没个活下去的安生不去跟二虎叔去了，便随他回了辉山。
赵衔玉时刻没忘灭门大仇，跟孙二虎习武艺，练枪法，起早贪黑，用功刻苦。孙二虎授业师傅本是山林隐士，曾经学了不少真功夫，这会儿教的赵衔玉丝毫没有马虎。孙二虎待赵衔玉视如己出，赵衔玉待孙二虎也如父亲一般。四五年之间，便出落成婷婷玉立、文武双全的大闺女。怎知世事难料，一场劫难正逐渐向山寨袭来，也该着绿林气数将尽。
一次赵衔玉随驼队被孙二虎打发去山东进盐，当晚日军夜袭山寨，山寨胡子响马们整整激战了两天一夜，到最后也没能挡住现代化兵器的碾压。百十名男女老少在猛烈回击中，全部惨死而无一幸免，等她回来时候山寨已被飞机大炮轰的是一片废墟。赵衔玉是躲过一劫，可亲人孙二虎死了，好不容易盼来的家又没了。
她捂住脸，跪在砖块瓦砾堆上撕心裂肺的痛哭哀号了半日，从废墟中一一挖出乡亲尸体草草的埋了，由于悲伤过度导致急火攻心，新痛旧疾一并复发，从那以后整个人就变得疯疯癫癫。
赵衔玉竟不顾后果，当夜偷偷潜入关东军大营，按她的身手，虽说是轻而易举能躲过重重的警卫，但毕竟是孤身一人，又是个小姑娘，稍有不慎就得死无葬身之地。
不顾生死的她先是避开探照灯，抹黑偷进了司令部大楼，大楼为三层，一楼是少佐和中尉们的宿舍，由于不熟悉地形，赵衔玉把整个楼层睡梦中的官兵，一个个无声无息地全掰断了脖子，累伤的手都肿了原来的一倍粗。待到摸到了司令官的房间，她抡起大刀砍了熟睡的总司令官的脑袋，尸体卸成了七八块儿才解恨。
赵衔玉还不肯罢休，索性抹黑引爆了部队弹药库，炮火炸声连天，大火连烧三个昼夜，日军损失惨重，死伤无计。这件事震惊了日本内阁，命特高课不惜一切办法擒拿要犯，赵衔玉平息心火后自知惹下大祸，日军势力范围内已不能容身，便扯破衣衫，脸上抹了黑灰，疯疯癫癫去南京方向做云游乞丐去了。
此后路经之地也做过不少大事件，留下个“侠丐疯姑子”的名号。待抗战胜利后，赵衔玉流落到燕都一带，之前疯疯癫癫的，多半是在装疯，这会儿世事太平了，便收拾家业，整身换装做回了小姐身份，又过了几年，她在大凌河边搭救了一名溺水的青年，青年名叫冷树仁，是知识分子，祖籍北京，被她搭救了后感激不尽，日夜跟随在赵衔玉鞍前马后。岁月如梭，日久生情。同年七月份两人在城南残破的城隍庙办了婚事。
这些是我祖母年轻时的经历，如今斯人已去，每每想起，无比思念。（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