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按在小梁双肩,大声问究竟怎么了,猛然间心中又是一阵悸动。
吴妍不得不说了:“北大来了消息,今天下午时候,你祖父冷教授在课堂上讲演过程中,心肌梗塞,下午三点钟时候已去世了……”
“……什么?”
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得我不知所措,万没想到会是这样,不敢相信,祖父啊,唯一的亲人了,我大脑翁的一声,似被抛进了万丈深渊。“爷爷……他?……”
我只觉嗓子发甜,用尽全力推开小梁,噗的吐了一口鲜血,看四周由白渐渐变黑……
最后的一瞬,我似乎听到了自己头撞到地砖的声音……
飞机上,我黯然望着渐渐远去的空旷大地,又突然感到自己很像半空飘荡的絮絮碎云,没有了风的指引,真不知道下一刻该飘向何方,还是慢慢的被阳光消磨的无影无踪。
当听到自己祖父去世的消息时,我没有去相信,没敢去相信,默默守护我长大的人啊,世上至亲至爱的人,直到最后一刻自己竟然没在他的身边,不断悔恨自己的同时,不禁要问,你真的狠心离卿儿远去?少卿还是你可爱可亲的孙女么?
这荒唐的红尘只剩下了无依无靠的自己,多少次自我安慰,可还是改变不了既有的事实,这该死的事实,这残酷的事实。
“喝点吧。”
吴妍递给我一杯奶来,我摆手喝不下去,头还在痛,在乎不得了。我尽力的坚持,去寻找与祖父那支离破碎的回忆……
九岁那年,祖母、我和祖父还住在南锣鼓的老四合院。
放学后到家,小我抚摸着破落的砖墙,蹦蹦跳跳的穿过了月亮门,爷爷仍是戴着花镜在窗下的木桌上看书,绿荫下总是浓重的潮土味儿。奶奶年纪大了,可一直很健康,做饭、干家务、洗衣服都是她的活,这会儿正坐小板凳上摘菜。
我悄悄跑过去一把搂住她脖子,奶奶习惯了,拍拍我的小手,说卿儿回来了,仍旧是笑着摘手里青菜,我亲了下她的脸,便跑到爷爷跟前,伫立许久,呆呆的看他专注地看书的样子,爷爷看书时很用心,旁人不叫,根本不知道身边有人。
我绕到他身后迅速的摘下他的花镜,捂住眼睛,装作粗声粗气的问我是谁。
祖父嘿嘿地笑,说谁知道是哪家的捣蛋鬼呀,便把我抱在怀里,习惯地折腾一会儿,我坐在爷爷膝盖上,爷爷一般会问一天都学什么了,老师说的懂了没,不会的祖父也总会耐心的讲给我听。
“爷爷看书发呆了,这什么书,有意思吗?为什么字都是竖着写!”
“这是是清朝的书,你小小年纪看它怎么会有意思。”
“爷爷发什么呆呢,讲给我听听。”
“爷爷在想分清这个词儿。”
“分清怎么了”我好奇的问。
“分清在清朝的书上是少有的,且万不得已一般不用。”
“那为什么,分清不好听?”
祖父抬头看向前面,安静的四合院,我也跟着看,我注意到电线跨过房顶,快刮着院中间的老树了。
“那得它的近义词分辨说起。当年皇太极率满军入关,曾悍然下过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的命令。汉人为保住性命,不得不剃光了前额,后边打上辫子。虽也有强硬的,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坚决不从,之后也都被通缉诛杀,分辨一词大抵就被这么用了。
爷爷在假设,清朝有过一个时期的文字狱,清在那个时期是个忌讳的文字,料想分清就更是大逆不道的,或是官方严格下令,亦或是汉人的文人为了保护老祖宗留下的文化,而把大量文著中的分清改成了分辨字眼儿。”
我不解这其中有什么关系:“改不改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给你讲啊,文献古籍在几千年的流传下,或说或少难免失其所真。如果换一个朝代就改一两个字,改来改去的,就和原文原意相差甚远,我们现在看的就偏离了原著的本意。触类旁通,其他的也许还有很多,这对还原古籍有着重要的意义……”
“御卿!醒醒了,到北京了。”
吴妍轻轻摇了摇我的肩,我迷离睁眼,睡了一觉的确精神不少,退烧药些许奏效了罢。
打开安全带,吴妍扶着我下了飞机,北京这边暖和许多,没家那边秋黄的厉害,凉风徐徐的吹着,杂乱的心也就不那么慌了。
多亏吴妍这位好姐妹,坚持要陪我来,有她时刻的照应着、安慰着,那种生病时强烈的孤独感也消散不少。
我们打车到了大学,在等的学生会长带我俩进了礼堂。
两侧默默兀立着花圈,许多学生们静静的啜泣,前面是严肃的遗像,之上是追悼条幅。看到他的遗体,我不禁再次落泪,爷爷的样子还是那么安详,像熟睡了一样,身上的每个细节都是那么清晰,紧紧地叩击着我悲痛的心灵。
追悼会后,校长带着我去了办公室,我还没有从失去亲人的痛苦中缓和过来,始终低着头走过了那条走廊。
校长安慰说要节哀,要振作,我故作冷静,说没事没事,校长告诉我,刚才一号首长也来过,言辞中形容祖国又失去一位栋梁。
他问我有什么要求,生活中有什么困难尽管开口,校方一定会帮,我谢过了校长。
下午随车队火化了祖父的遗体,我捧着骨灰盒回了老院,安放在屋中的柜子上的遗像旁。
校长带着几名热心肠的学生来看我,问我要将祖父安葬在八宝山还是长安园儿,我说要尊崇祖父遗愿,带回燕都合葬在祖母墓冢。
校长又递来一封信,和一本存折,是祖父早在两个月前交给校长的,托他保管,祖父也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暂且先留封遗书,存折里的钱都是我每月汇过来的,祖父一分都没花,整整存了五万多块,说等我来后亲自交给我。
我又一阵心痛,以为每月汇来的钱祖父会用作生活费,想不到他还是攒了下来,我谢过了他们,又谈了一段时间,因这糟糕的心情,内容大多是没记住,他们说着,我只随声应付,后来吴妍送走了客人们。
柳宗连将军也来了,我只知道他是一名上将,第一次见面,互相认识下对方,柳将军也对我祖父的去世感到惋惜,劝我不要过于悲伤,柳宗连讲:“其实冷老非常期待你能早点回到他的身边,他知道你总爱身临险境去帮助别人,他无时无刻不在为你担心。”
此时此刻说什么都晚了,我很后悔没常回来陪陪爷爷。
柳宗连让我看的开些,因身务繁忙,谈了些别的事情后他就走了。
吴妍打扫了房间晚上住,傍晚时随便买了点吃的填饱肚子,看我仍在发呆,吴妍劝了也没用,我什么都听不进去。
脑内总是闪过断断续续的回忆,回忆揪心出伤感。
夜深人静时候,我失眠了,只得裹起被子静坐在炕上,注视着柜子上祖父黑森森的骨灰盒。
润洁的月光洒进屋中,隐约能看见柜子上的黑白相片,祖父还是安详的看着我,那浓重的眉毛,那炯炯的眼神,御卿悔恨,你为什么不让自己见最后一面,现在自己真的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儿。
不知为何,照片中祖父的脸,怎么突然阴下来了。我一愣,暗想感冒还没好么,还是自己眼花了?我揉揉眼睛再去看,祖父的相片上的面孔还是铁青色,刚才的容光满面完全没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闹鬼了?不对,猛地回过头,在窗户前,一个人的上半身轮廓遮住了月光,是爷爷回来了么?
我不信这世界有鬼,那他是谁?黑影见我回头,似乎惶恐的迅速躲开,我冲开窗户迅速跳到院内,但是黑影不见了,我蹬墙翻身上房,像个猫似的俯蹲着,默默的定睛扫视四周的猎物。
自己身上只穿着薄薄的睡衣,仔细聆听,只有透心凉的风声,这时南面传来衣服摩擦墙面的声音,虽然很细小,但也逃不出我的耳朵,我轻跨过两道房脊,看见了刚才的黑影,正在攀爬院子的大门楼。
“谁在那?”我厉声问道。
攀墙的人突然停住行动,缓缓回过头,在月光下照射下,勉强能看见那个人戴着黑色的风雪帽和黑色的口罩,全身是一身黑色的运动服,面部仅露出一双闪闪的眼睛。
他没回答,而是急着跳过了门楼,又攀住前院的后墙,左拐右拐,打算远远的跑开,原来是个小偷,我现在心情正不好,下决心绝不放过他。
黑衣人一口气横穿了鼓楼东大街,直奔着安定门西大街方向跑,我不远不近的跟着他后面,看他要去哪,这人似乎练过跑酷,遇到障碍物根本不理会的就能轻易翻过,过了大约五分钟,黑衣人在北锣鼓巷居委会白楼前站下,仰头看看上面,有上去的打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