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玉大约是出来得匆忙, 身上穿得衣服并不多, 且白秋脱他衣服的动作意外得利索, 因此不久就脱得只剩下里衣。然而看到外衫褪下后的情景,白秋已是胸口一紧。
雪白的里衣上带着斑斑血迹, 一点一点的, 像是梅花在雪地上绽开。
这点血量并不算很大, 罩上外衫之后就一点都看不出来, 奉玉也有意掩饰, 表现如常, 若非灵灯不可能无缘无故熄灭, 白秋又察觉到他细微的变化,真的不会从外表上看出他已受伤。
说实话里衣要说触目惊心的血量倒也不是,触目惊心的并非是血量,而是血点分布的位置范围。大大小小的血点从肩膀到腰际都有, 而且落在白秋眼中便显得分外密集——衣服都还没有全脱下来,里衣就已经像是这般, 而且到处都是血点, 最大的一块是在右边胸前……那等衣服都褪下, 里面该是什么样子?!
白秋这样一想,鼻子就发酸了。她急急地伸手又去拆奉玉里衣的腰带,但手还没有触到,就被奉玉半路止了动作。
他道:“一点小伤而已,不用看了。”
白秋沮丧地道:“你又在哄我。”
她委屈了一会儿,又擦了擦发红的眼睛:“骗子。”
奉玉:“……”
白秋挣了挣, 挣掉他的手,又去脱奉玉的里衣。
奉玉只好由着她脱,只是多少有些不自在。白秋好像没有意识到她现在离他有多近,她身体前倾,差不多整个人都在他怀里,脑袋就在他下巴底下一动一动的,奉玉一低头就能看到她头顶的发旋。
到底是女子脱男子衣服,地点还是在床上,等上身袒露在她面前,奉玉便微微地动了动。只是白秋光顾着盯着他看,像是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件事的奇怪之处。而这个时候,白秋将奉玉的里外上衣全部褪尽,看到他上身经过包扎却还到处是血的伤口,她不由得一愣,眼泪都差点要掉出来了。
很严重的伤,伤口显然是裂开了。
他的肩膀、胸口、腰际都一圈一圈地缠着厚厚的纱布,只有左肩还稍有留有些光|裸无伤之处。纱布被血染红了大片,尤其是里衣上渗出血点的位置,已经完全是红色的了。而这其中,又以右边胸口的伤最为严重,即便未将药布拆开,白秋也能感到那个伤带着浓烈的妖气,定是为妖物所伤。
白秋看得瞳孔微缩,抿唇改为咬唇。这些伤她光是看着就觉得疼,根本不知道奉玉是怎么一声不吭,中途还将她抱起来两回的。
奉玉的伤想来原本肯定没有这么严重,是因为她一见面就撞他怀里,还抱着他蹭来蹭去才会这般。
白秋看着面前的光景,忍不住抽了抽鼻子,自责地说不出话来。她呆滞了一刹,等回过神来,着急地起身就往外面跑,一边跑一边道:“——你在这里等等,不要动,我去拿药,回来重新帮你包扎!”
说着,白秋飞快地就要往外冲,然而不等她起身离开床榻的范围,奉玉身体前倾,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
“——不必了。”
奉玉淡淡地道:“不过是些小伤,修养一阵子便是。”
这怎么能算是小伤?!
白秋被他的话惊呆,忙道:“可是血都已经渗出来这么多了……齐风仙君和天兵应该还在大堂里。我过去和他们……唔……”
白秋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奉玉拽着手腕一把拉回床上,然后翻身摁在枕头上。奉玉俯身压住了她,老练地用唇堵住白秋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
白秋急得要命,生怕奉玉这样乱来扯到他的伤口,可是推也不敢推,只好手足无措地小幅度挣扎,过了许久,奉玉才松开她。
“这些伤昨夜都已经治疗过,敷了药,疼痛并不是很强。”
奉玉虽是将白秋放开了,但并未起身,依旧撑在她上面。他顿了顿,缓缓地道:“我虽伤得重,妖王那边也未必好得到哪里去。我将他这七千年来修养出的神魂击损了一半,这会儿……他应当也窝在他的住处修养,蛰居不敢出。我这里,昨晚该治的都治过了,已经差不多安稳下来……现在比起养伤,我更想好好抱抱你,秋儿……”
他的语气越来越缓。白秋愣了愣,心疼地将手轻轻地放在奉玉肩膀的纱布白的地方,没有用力,只是碰了碰,急问:“所以……昨晚灵灯灭掉也是因为这个?”
奉玉一顿,沉默未言。
这个答案和肯定也没什么两样了。
白秋心里揪得疼痛不已,她也不知道该说自己是什么感觉。能让奉玉给她的灵灯灭掉,昨晚的情形定是凶险,至少奉玉肯定没有他说得这么轻描淡写……说不定是危在旦夕,说不定是九死一生。
白秋扶着他的肩膀,未放出的狐耳垂了下来。昨晚最糟的时候她不在奉玉身边,哪怕急匆匆赶过来,天色都已经亮了……这种难以形容的无力感让白秋觉得沮丧。即使她和灵舟仙子已经尽了全力,可是到底从外面进入妖境耗费了许多时间……而且仔细一想,即使她早早地进来了,也未必帮得到奉玉什么。
白秋急急地追问道:“你们昨天是交战了?很严重?”
“……天兵拖延恶妖大军,我亲自应敌同妖王的神魂一战。”
奉玉稍稍停顿,终是简单地解释了几句,好叫白秋安心。他道:“我身上的伤,也并不全部都是昨日受的。到底进来了四个月有余,身上有些伤口,也算不得奇怪,你不必太担忧。修养几日,想来就会好的。”
白秋抿了抿唇,半天说不出话,良久,她还是结结巴巴地一边说话,一边起身,道:“不、不管怎么说你的伤口还是要尽快重新包扎一下,你在这里好好等着,我去找人拿药……”
奉玉看着她慌张的样子,淡笑了下,道:“你去喊医官过来就好了,不必亲自帮我换。”
“啊、啊,嗯!”
白秋顿了顿才回过神来,恍然意识到奉玉其实还是神君,哪怕受了伤,能用上她帮忙的地方依旧很少。她实在太想当然了,相比较她而言,自是由专业的医仙来比较好。这从逻辑上讲没什么错误,可是白秋却不由得再次为自己的能力感到有些失落。
然而奉玉看着她的神情,便知白秋误解。他顿了顿,道:“秋儿,我并非是不愿意让你给我换药。只是你刚刚来妖境,且一来就降服了两个恶妖……我不太清楚你到底花费了多少功夫才进到妖境来,但你看起来……也需要修整。”
说着,他看了白秋一眼。
白秋一愣,随着他的目光低下头,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奉玉一路上都说要先安置她,并且觉得她需要修整。
她现在穿的衣服,罩在最外面的是灵舟仙子给她抵御恶妖的纱衣,此物到底是仙品,白秋披上以后,就没有受什么伤,且她一路上精神就紧绷,以至于自己竟然都没有感觉。此时白秋低头一看,才发现她早就狼狈得厉害。
之前妖物出现得突然,她前面很长时间都手忙脚乱,因此抵抗得相当勉强。不知不觉之间,地面上的沙尘、泥水,还有妖物造成的痕迹都留在了身上,且她到底没有习惯使用纱衣,哪怕身上披了仙物,还是不慎被恶妖弄伤了几处,血迹也留在身上。灵舟仙子接她的纱衣轻飘飘地拢在外面,却已看不出仙意。
这点小伤相比较于奉玉的伤口来说,自然算不得什么,但白秋仍是脸上微微一红。而且她昨晚由于奉玉的事,只在地上搂着灯打盹打了那一小会儿,接下来便完全没有睡过,始终在折腾,只怕脸色也不大好,若是她准备在妖境里长住,现在只怕是不大像样。
奉玉道:“我的院子后面,有一处疗伤用的灵泉,平日里是我用的。你和齐风仙君说一声,将医官叫来后,便自己去泡一会儿吧。等你修整好,再回来找我便是。”
白秋面上泛起一丝薄红,点了点头,应了声“好”,便赶忙朝大堂那里跑去。
等白秋走后,奉玉自己在屋内静坐了一会儿,接着便松了口气,起身将外套披在身上,因为还要等医官过来,便比较随意。
其实白秋那般担心他,他自己倒是知道不必如此。他到底是上古神君,伤愈的速度也要比修为低的神仙好上许多,再辅佐以仙药……昨晚凶险的状况过去之后,区区一点血便算不得什么。再说他本是将神,自是要随时为战事做准备,且不说势必要确保自己尽快恢复身体……若是情况紧急,他现在带着这些伤也是可以立刻上战场的。
于是奉玉顿了顿,也未给自己喘息太久的时间,将桌案摆起,执笔,便开始看这些日子来收集到的妖境情报和战事公文。
医仙很快过来帮他换了伤药,然后很快就走了。只是临走之前,他沉思片刻,终是提醒道:“将军,战况紧急……但还请您也……多注意身体。还有,您身上的伤,和以前一样,待午后我会再来替您换一次药。”
“我明白。”
奉玉应了声。只是他凤眸冷锐,医仙也不知他到底听进去多少,只晓得将军自有分寸,便转身走了。
待医官离开后,奉玉也不知在桌案前坐了多久,等他屏息凝神地又批完一份文卷,抬起头,已是午时。
他也晓得自己现在需要疗伤,不易操劳过久,且医官午后便要来替他换药。奉玉微微一顿,稍作休整,便站了起来,同往常一般往后院走去。
按照医仙的建议,换药之前需要先沐浴,后院特地造了疗伤用的灵泉汤池,便也是怕这般状况才未雨绸缪。
这里的灵泉是温泉,温度偏高,且面积很大,泉水氤氲,宛如仙境,离得远些,汤池内的景象便不大看得分明。
奉玉平日里已极为习惯,倒也未想太多,他在灵泉之外脱了外衫,散了头发,整理一下衣物,便朝泉水走去。
然而这一日,他刚走到池边,待看到放在水边的东西时,忽然猛地顿住了脚——
灵泉边上,整整齐齐地叠着几样衣物,衣物最上面的便是白秋今日穿来的那件灵舟仙子借她的纱衣,她今日用来绑头发的发饰也取了下来搁在一旁,此外,衣服边还摆了一个木盆,里面有些清洗用的东西,大概是临时和营地里的女天兵拿的。
奉玉一惊,这才想起他先前是让白秋过来泡的。因为距离那时已过去许久,虽然秋儿始终没有回来,他也以为她大概早就泡好了,况且之前脑袋里也的确一时忽略了此事。然而这时却已有些迟了,在看到池边之物的刹那,他已条件反射地朝温泉中望去,在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时,奉玉呼吸当即一窒,已是后悔,然而水汽已经散开,泉池中的景象已呈现出来——
一只小白狐正在温泉里,脑袋抬出水面,四条小短腿扑腾着狗刨,慢吞吞地从一边刨到另一边。
白秋听到动静,下意识地抬起头来,谁知正与奉玉的视线对个正着。然后她发现奉玉没穿衣服,连忙害羞地“嗷”了一声,飞快地躲到石头后面。
作者有话要说: 奉玉还在养伤,不能给他太过激的画面,要友好对待伤患=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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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玉:……(有点说不出是失落还是生气还是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