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田美咲最近遇到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
一个礼拜前,她亲眼目睹一位女高中生跳楼自杀,之后回到家,每晚入睡时,她总觉得背后有人紧紧贴着她睡觉。
无论她如何翻身,冰冷的呼吸总是缠绕着她的脖子,激起层层鸡皮疙瘩,她已经连续六天没有睡个好觉了。
每天早上睁开眼睛,她总能发现眼睑下的黑眼圈愈来愈浓。
她恐慌地摸摸后颈,感觉手指也凉凉的。
糟糕了。
藤田美咲和好朋友提起过这件事,朋友们却只是笑话她一定是因为考试不及格才会产生这种错觉。
可藤田美咲知道,这绝不可能是错觉,她不及格的次数多得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为什么只有这次才产生错觉呢?
一定是见鬼了。
她偷偷拜过好几个寺庙,也求过各种符咒带在身上,但几乎没有什么用处,她晚上已经不敢闭眼睡觉了,就算困得受不了,也必须开着灯,只是勉强能够闭上眼。
周末的夜晚,藤田美咲再次被下巴上刺骨的冰冷吓醒,她看不见的地方,像是有一张嘴正在啃食着她的血肉。
她尖叫着从床上滚下去,抱着双腿瑟缩在墙角,睁大眼睛挨到天明。
她受不了了。
藤田美咲打开日记本,一面擦掉不停流下的眼泪,一面在日记本上写:
“爸爸妈妈,我可能快要死掉了……”
“它总缠着我,我好害怕。”
“求求了,谁都好,救救我,救救我,我真的不想这么早就死掉。”
“我才十二岁,我还没有看完哆啦a梦,还没有收集齐数码暴龙机,呜呜呜我不想死掉……”
写不好的字全都用同音词代替,整个日记显得不伦不类——但她也看不出来。
颤着手写完日记,藤田美咲把日记本放到枕头下面,拿上储钱罐里的全部零花钱,坐上电车,去了她在电视新闻里看见过的一直很想去的“簌簌”咖啡店。
就当做是死前最后一次的任性吧,她不想要就这样死在爸爸妈妈的面前。
今天周一,“簌簌”咖啡店里的客人并不多,藤田美咲抽泣着点了一杯成年人才会喝的不加糖咖啡,还要了一份甜甜的巧克力慕斯蛋糕。
店员看见她哭得如此伤心,温柔地询问她为什么哭泣。
藤田美咲流着眼泪,很认真地说:“因为我快要死了。”
店员:“啊……”
藤田美咲捧着甜品单,哭得脸又花了:“为什么大人总是不相信孩子的话?我和妈妈说,有一个坏家伙总是偷偷跟着我,睡觉时也跟着我,我好害怕,可是妈妈说我是最近学习太累产生了错觉,但是我知道这一定不是错觉。”
店员也不相信她,只当她是和妈妈闹性子离家出走的小孩,送了她一份水果捞。
藤田美咲吸着鼻涕想,自己就算是真的死掉,也一定不会有人知道她死掉的真正原因的吧。
于是她一边哭,一边往嘴巴里塞慕斯蛋糕,这样哭声就不会打扰到别人了。
然后她被撑得打了个嗝,再睁开眼睛,面前站着一个穿着店员服装的漂亮姐姐。
漂亮姐姐有着一头银蓝色的美丽长发,黑黑的眼睛,右眼尾下面贴着一枚小小的枫叶贴纸。
白白的脸,没有笑,也没有不耐烦,只是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
不,姐姐不是在看她。
藤田美咲发现漂亮姐姐的黑色眼睛注视的方向,是自己的耳朵。
难道她耳朵旁边真的有什么可怕的东西?
藤田美咲害怕地咽了口口水,吓得不敢动弹,一时之间忘了继续哭。
“是赠品的饮料,谢谢惠顾。”
漂亮姐姐放下一杯看起来就酸酸的金黄色饮料,而后微微颔首,从她身侧走过。
——不经意地伸出手,轻飘飘地抓住了什么东西。
“好了,回家吧。”姐姐的声音低低的。
藤田美咲顿时感觉整个人轻快得仿佛踩上了云朵。
耳边没有冷冷的呼吸了。
她呆了很久,直到咖啡店打烊,终于醒过神来,急忙迈着两条胖腿冲向柜台。
“请问,那位姐姐,那位姐姐人在哪里?”
“小朋友,你说的是哪个姐姐呀?”
“就是,蓝蓝的头发,黑黑的眼睛,比漫画里的人物还要好看的姐姐!”
“蓝发黑眼?哦,你是说十二月呀,她已经下班了哦。”
“十二月姐姐?”
“是的哦,十二月深冬。”
“十二月姐姐明天还会来吗?”
“会的呢,不过,小朋友,你该回家了哟,离家出走了三个小时,你的爸爸妈妈一定很担心你。”
……
爸爸妈妈来接藤田美咲时,可爱的太阳公公都已经缓缓沉入岛际。
藤田美咲摸着被爸爸打得很可能发肿的屁股,哭哭啼啼地求妈妈要在仙台多住一晚,被妈妈严厉拒绝了。
“可是十二月姐姐救了我,老师说滴水之恩要捧着泉水来报答,我还喝了十二月姐姐一杯果汁,呜呜呜爸爸不要再打我屁股了我知道错了……”
“什么捧着泉水报答,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爸爸纠正。
藤田美咲才不管什么泉水不泉水的,好不容易从爸爸的魔爪下掏出来,她试图进行最后一次挣扎。
落地后,趁着爸爸妈妈不注意,藤田美咲拔腿而逃,她要给咖啡店的姐姐留一个电话号码,希望她们可以转告十二月姐姐,她想要请十二月姐姐吃好吃的慕斯蛋糕。
她没跑掉,因为她一头撞上一个银发哥哥的长腿。
银发哥哥好高好高,她必须仰着头才能看见他的脸。
哥哥鼻梁上架着一副小小的黑色太阳镜,笑眯眯的样子,最重要的是,他嘴里含着棒棒糖,手里也拎着一盒慕斯蛋糕。
爱吃糖的哥哥一定是个好人!
她这么想着,整个人就被银发哥哥抱起来,并且交给了从后面追上来的爸爸妈妈。
“……”
藤田美咲搂着妈妈的脖子,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我要见十二月姐姐,我要见十二月姐姐嘛,我要见十二月深冬姐姐——”
……
深夜,灯火通明。
五条悟迎着晚风,懒洋洋坐在电台楼顶的天台扶栏上,两条大长腿垂在外面混不在意地晃荡。
手机里,伊地知告诉他乙骨已获得缓刑。
五条悟敷衍地应了声,结束通话,慢吞吞咬碎嘴里的棒棒糖。
指尖轻轻一转,两指之间戏法般多出一张深蓝色的纸质名牌。
黑色的字体,端正的排版。
“十二月深冬”
九月深秋啊。
他看了会儿,哈哈笑出声:“这么多年不见,这小丫头取名的本事还是这么拙劣啊。”
真是,拙劣得让人想假装认不出来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