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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城外哀鸿遍野,景色萧条。虽然有知府开仓放救济粮,但终归于事无补,对于流民来讲数量实在惊人,从初期的十几人,到后来的成百上千,光是维持秩序则需要调动起城内所有官兵数量,更让韦南庐感到头疼的是杭州城内的治安开始迅速的恶化,光是靠着堵的手段也无法清剿漏之鱼。
此时他接到了裴朝阳从广陵发过来的驿站传讯,一向与宋官子不对付的裴朝阳居然命令韦南庐全力配合对方在管教流民方面的行动,甚至让自己听从对方的命令。这让韦南庐大感意外,但是背后的目的却让他有些不寒而栗。
两浙路各地发生流民冲击县城的事件,而且自西向东冲突愈演愈烈,有人谣传流民叛军已经进入了两浙路的地界,声势浩大的很快将会与南晋军接手交锋。
除了广陵水师的武卒营之外,另外的虎豹营和登先营则是两浙路另外两支实力强悍的军队,造反的乱民军除非能攻陷另外两支铁骑和步卒军队,才能将兵锋从江南路一字横切,直至杭州城。
透过枢机司送来的情报和局势图,陈仲卿也大致的分析清楚这场动乱的走向,只是他没想到江南路的驻军会败的一塌糊涂,信州,衢州已经被围失联,而造反军队从南自北而上,下一个目标可能是杭州。流民越来越多正是印证这个判断,如果杭州城失守,歙州也难逃厄运。
平静的小巷子里隐隐约约透露着杀机,在风雨飘摇大局势之下的某种不安,杭州城的繁华热闹与哀鸿遍野越成正比,也从骨子里透露出繁华末路的悲凉。
尽量让自己的思绪往忧愁之中拉回来,此时周围都是酒楼谈笑风生的热闹光景,文人墨客依旧像之前的寻欢买醉的日常,在平和的杭州城内平安无事的度过一天又一天。
他们不用理会外面的光景,死人和流民打扰不了平静的生活,即便官兵加强了戒备,也没有人认为以一群衣衫褴褛的饥民组建起来的军队能够打败南晋的精锐,城内的大户豪强不会有半点的损失。
很多人这么想着,包括坐在自己对面的苏子詹,也只是有说有笑的闲聊起城外的光景,偶尔一番言论感慨。
秋水一色聚集着各式各样的读书人,面对城外光景也会做出形形色色的言论。
其中某些书院而来的读书人更是忧国忧民,感慨万千,站了出来。只见他挥斥着纸扇,慷慨激昂的说道,“杭州城外流民遍地,当务之急不是开粮救济,而是找到真正根源。江南东路流贼杀人,朝廷应当速速派兵剿匪,平定叛乱,否则的话必将影响到北伐的军心。”
江南的杭州环境宽松,像这样光明正大议论时事也是习以为常。还不至于要在酒楼贴上莫商国事的布告。
此言一出,便有不少的附和之音,点头认为对方说得对。如果北伐军不首先解决这个危机,将会对接下来的产生一系列的不可预估因素。
陈仲卿坐在靠窗的位置,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们慷慨激昂的辩解,缩在一旁并不说话,只是望着居高临下的望着人来人往的热闹街道,举目眺望,望向更远的杭州城外,炊烟袅袅。
城外的流民筑起了破烂的帐篷,除了城里接济的清粥之外,还不得不啃树皮和挖草根来过活。病死的人被席子卷起,直接抬到乱葬岗里喂了野狗。
城外是荒野和地狱,城内却夜夜笙歌太平。
注意力从窗外回到了酒楼,与他一同前来的苏子詹也站起来,反驳对方的观点。苏子詹虽然一介文人书生,但却对战争有着自己一定的见解。他缓缓说道,“那到不一定,现在已过五谷收割的熟季,北伐军并不缺粮,但流贼缺粮。只要江南东路各州坚壁肃野,不出半月,这些流贼便会溃不成军的退去。只是可怜了城外的流民,如果不继续北迁或者散去,两军交战必将生灵涂炭。”
“城外流民管我们何事?”
另外一名读书人语带不屑的说道,指着北门的方向说道,“知府所作所为天经地义,放流贼进来,倘若杭州城失守了,那才将是关系到我们每一个人的血腥屠杀。说句难听的,死道友不死贫道,流民的死活跟我们没有半个铜板的关系。”
苏子詹被反驳的无话可说,他要站在杭州人的角度上想问题,一旦流民趋之若鹜的进了北门,势必会影响到粮食的储备,还有治安稳定。这些流民之中肯定还有不少是反贼里应外合的探子。
角落里戴着斗笠的喝茶人,一声不响的将全部声音都听了进去,只是没有开口说话。
“对了,杭州大才子不是在此么?诸位听听他的意见如何?”
有人看到陈仲卿之后便立马挑开了头,试图把他拉到众人的舆论视线之中,带上了大才子的烙印
苏子詹感觉有人挖了个坑等着陈仲卿跳下去,他非杭州本地人,所以无论说什么都有可能两头不讨好。
所有人都看着他,陈仲卿也知道今日这茶是不能安安静静喝完了,于是站起身,向周围的人谦虚的拱了拱手,陈仲卿示意大家安静一下,吃饭喝酒的读书人停止喧嚣,其他人都转过头平静的望着对方,不知有何高见。带着斗笠的人放下筷子,稍稍抬起头,视线望向年轻人的侧脸,平和优雅,但在骨子里却透露出一股令人恐惧的气息。
戴斗笠的人微微愣神。
平日无声,一鸣惊人,谁也不敢嘲笑说话温和的陈仲卿。当他开口时,所有人却感觉到对方直逼而来的锐气。重剑无锋的直指这些人。
“只是在座诸位有没有想过一件事,即便流民不进城,吃不饱肚子的他们也是由哀求转而怨恨,当流贼给他们一口饭吃时,这些流民便会从手无寸铁的羔羊,变成拔刀相向的恶狼,这个问题你们真的没有考虑过么?还是说你们只是不愿意想它?”
“在下才疏学浅,也不敢在诸位面前班门弄斧,只是想开口念两句诗,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或许此番说出有些不合时宜,但是在下却私以为非常应景。这诗不是原作,在场许多人或许也听说过。”
“作诗的人,叫白居易。”
“那首诗,叫《轻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