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安背上的伤是搜救的时候被烧断了的树枝砸中的,左肩胛骨上一大块红肿, 砸出的伤口有贝芷意手臂那么粗。
他洗完澡草草的擦干, 光着上身就出来了, 打开门之后看到站在门口的贝芷意犹豫了一下,转身想穿上背心。
“没关系的……”贝芷意拉住他。
她一直都知道,基地是因为有她和之前的小樱在,他们三个男的就算浑身是汗也不会光着上身, 哪怕晚上起夜上厕所也都穿戴的很整齐, 现在这样的情况, 和安看到她还是想着不要让她觉得害羞或者难堪。
他背后的伤,对于她这种人生中最大的伤就是摔跤破皮的人来说, 几乎称得上是重伤。
破皮、青紫、红肿还有血泡, 左肩胛骨整个面目全非,有些烫伤的地方已经开始破皮出水。
“碘伏直接倒在上面把脏东西擦干净, 涂上药就行。”和安自己吞下两颗抗生素,倒在床上趴好。
其实很痛,但是焦虑加上不想贝芷意担心,他的动作看起来大大咧咧,说话的语气尽量轻松。
“擦完了我睡一觉。”他甚至还撑起半边身体,只为了拍拍她的头。
贝芷意盯着伤口, 被摸了头之后就改成盯着他。
“棉球不够。”她细声细气的,站起来往仓库跑的姿势有些狼狈。
她最终还是忍住了,忍住了问他痛不痛,忍住了问他维克多有没有可能找得到。
她拿着一大袋没有拆封的棉球再次跑回来的时候, 就已经又是那个软软糯糯的姑娘,轻手轻脚的帮和安处理好伤口,手没有抖,眼眶也没有红。
出事的时候,不需要人哭哭啼啼,这是她父母教给她的,教育方式或许有错,但是他们说的某些道理,一直都是对的。
和安已经焦虑到嘴角都起了燎泡,所以她真的没必要再问一句他有没有事。
他有事。
他发烧,受伤,兄弟一样的队友不知所踪。
“你先趴着睡一觉,这个药两个小时后还可以再敷一次。”她弄完最后一个水泡,假装没有看到他背上那一片血肉模糊。
她低着头,把散乱的药收拾好,看了一眼一直没说话的和安。
“要不要……陪你睡一会?”像那个晚上一样,不说什么也不做什么,只是躺在他身边。
和安的回答是往床里面挪了挪,这次他没有掩饰其实已经痛的快要动不了的肩胛骨。
“我不一定睡得着。”他终于说话了,闭着眼睛皱着眉,声音哑得跟用压土机碾过一样。
贝芷意侧躺着拉着他的手,软绵绵的嗯了一声。
“维克多有两个孩子,两个都是女儿。”和安粗糙的手指摩挲着贝芷意的掌心,“他十六岁就结婚了,十八岁就有了第一个孩子,二十一岁的时候有了第二个孩子,二十二岁的时候离了婚,两个孩子都归他前妻。”
“之后这十年,除了每年固定和孩子见面的时间,他几乎没有回过西班牙。”
“他大学里的专业是植物遗传学,机缘巧合下做了一次志愿者,读博的时候就换成了植物生态学。”
“他花了将近十年时间在想办法延长濒危植物的灭绝时间,今年他想回国了。”
“他的大女儿已经十四岁,上次在电话里说她偷看了她妈妈的日记,她妈妈说想他了。”
和安闭着眼睛笑了。
“他这十年来一直在思考他老婆为什么会突然要跟他离婚,然后十年后女儿一个电话,他立刻就想飞奔回家复婚。”
“本来再过一个月,他就可以回去了……”
他声音变小,直到消失无声。
“这不是你的错。”贝芷意抿着嘴,声音很小,像是在耳语。
和安睁眼,眼底都是血丝。
“这不是你的错。”贝芷意重复了一句,“你已经叮嘱过我们最近可能会有危险,我们都做了万全的防范,谁也没有料到红树林会突然起火。”
作为队长,他已经做了所有的能做的事情,酒店方案这件事,他一直都是独自一个人做的;对付偷猎者,他也一直独来独往。他很努力地把其他所有人都排除在危险外面,出事的时候,永远都是他在外面,他们几个人安稳的待在基地里。
这只是意外。
可他仍然把这件事揽上身,愧疚到睡不着觉,愧疚到不敢喊痛。
“维克多会找到的,他不会有事的。”贝芷意的声音在逆境中变得柔韧坚强,向来绵软的她说话仍然是那个细声细气的腔调,可却莫名的让人觉得安慰。
和安又一次闭上了眼,这一次用力的握紧了贝芷意的手。
肩胛骨很痛。
要担心的事情很多。
热带雨林地形复杂,红树林的大火还绵延到了其他地方,离岛是原住民的家也是那伙偷猎人的老巢,他们不惜毁坏家园想要给他的绝对不仅仅只是一个警告。
他乱糟糟的脑子在贝芷意清浅的呼吸下慢慢的安定了下来。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之前因为自责和焦虑,他从来都没有思考过对方为什么要这样做。
兰卡威那边有距离最近的国际刑警组织中心局,他昨天过去是为了瞎子赞的事情,他和海上巡警提供的信息,已经足够让国际刑警对这片公海上的偷猎船接到橙色通报。
他在做这件事的同时,岛上的红树林着火了。
他们为什么在没有在前天晚上南面进行动员大会的时候动手,而要选择一个他不在岛上的时间。
他们要对付的人一直是他,从来没有主动动过基地里的人,贝芷意上次拆的那封信是意外,因为信是夹在给他的包裹里的,除了基地以外的人,没人知道基地的所有包裹都是同一个人负责拆检的。
而且那封信是假的,是真正的为了警告才做的。
和安皱了皱眉。
贝芷意来了基地以后,他再也没有和偷猎船有过正面冲突,当初那封病毒警告,他曾经以为有可能是因为他找到了酒店的投资人。
病毒事件之后,偷猎船那边就再也没有其他动静,他以为是因为巡警介入后,他们的人员被抓走了不少才收敛的。
但是他们为什么要送一封没什么用的病毒信,招来巡警自断双臂呢?
就像这次一样,为什么不在投资人还在岛上的时候放火,而是第二天,他去兰卡威之后?
除了基地以外,还有人知道他去兰卡威的目的。
他们这样的举动再一次引来的大量的巡警,这次事情如果留下证据,国际刑警已经可以直接下红色通报了。
为什么?
他的眉头越皱越紧,总觉得自己忽略了很重要的东西。
大青鲨群的迁徙日期越来越迫近,贝芷意的公关方案已经在进行,那些鱼翅市场,最近已经开始囤货涨价。
生态酒店方案拿到了投资,岛民们都签署了同意书,他的计划也基本没有任何阻碍。
而对方,送了一次假病毒信,点燃了红树林。
为什么?
他们的事情进行的那么顺利,对方做的事看起来却一直在作死。
不管维克多有没有出事,纵火是一项大罪,如果维克多有个三长两短,国际志愿者出事,那是大事。
他和他们交战多年,他们真的不是那么没脑的人。
红树林大火,第一个会冲进火场的人肯定是维克多。
依坦和维克多都在火场里,火势变小之后,依坦就再也没有用找到过维克多。
他们烧红树林,是为了维克多?
为什么?
胁迫?威胁?还是有所求?有所图?
他们对植物学家维克多,有什么需求?
如果是这样,维克多现在绝对还活着,不管从哪个角度想,他们都没有理由去动一个外国的植物学家。
他睁眼,一直在偷看他的贝芷意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肩膀抖了一下。
“我睡一觉,两个小时后叫我。”他嘴角有了点笑意,刚才闭上眼睛想的那些事,因为贝芷意吓得瞪圆的眼睛变得没那么压抑可怕。
他需要休息,他现在脑子太乱,这些线头都理出来了,却没办法拉在一起。
贝芷意安慰的或许是真的有道理的,维克多不会有事。
他抓着贝芷意的手,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什么都不要想。
累到极致的脑子在长时间的疲乏下显得有些迟钝,一大片一大片的空白。
他慢慢的入睡之前,迟钝的脑子迟钝的想起了贝芷意。
她没哭。
没有拽着他抱着他或者泪眼汪汪的问他维克多有没有事,他有没有事。
她和他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她告诉他这不是他的错,她给他擦药的时候尽可能轻柔,没有因为他痛到抽气变得软弱。
她昨天一个人睡在基地,眼底有青影,但是看起来精神不错。
她柔软,但是坚韧。
他以为他找到一个乖乖女已经够幸运了,因为这个姑娘能让他心情平静。
真的相处之后,他才意识到,贝芷意不完全只是乖乖女,她的光芒遮得太密实,他一点点揭开之后,里面都是满满的惊喜。
上帝大概开始喜欢他了。
他一大片一大片空白的脑子里突然蹦出这么一个念头。
他好像……变幸运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是滴,开始走剧情了,前面腻歪了那么久了!
不过走剧情也不会妨碍他们腻歪的。。事情一件件解决,未来一点点美好~
国际刑警橙色通报:各国际刑警组织成员国中心局接到橙色通报后可立即据此对通报人员警告被认为可能威胁单一人士、物体人身或财产的犯罪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