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术宁殷听罢那句本是撇清干系的“两不相欠”,却觉天籁之音分外动听,心头不禁涌起丝丝柔情,魂随绮思想入非非,忽一展丧眉,开怀笑道:“世人言,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最深的缘分,是生同衾死同穴。这么一想,本王也算不枉此生了。”
非飞立时知他所想,钉子似的戳了他一眼,舔舌道:“呸呸,谁要跟你死同穴了!?浪荡子,臭不要脸!”
知术宁殷笑得神动色飞,绝似遛狗走马的市井纨绔,明目张胆轻薄歌舞伎一般,厚着脸皮恬不知耻地道:“人都要死了,还要脸面干嘛!?而且我听说,地府里的鬼可风流了,你个女孩家还不赶紧抱住我这棵大树,天热好乘凉哦~”
非飞满脸鄙夷,脑子一转弯,还之以其人之道,哼哼着说:“如果你不介意像树叶一样绿油油……”
知术宁殷滞了滞,面色青白,咋舌道:“哎呀,是我思虑不周,失言,失言——”
…………
路攸(伤怀):“…………”
叶影(咬唇):“…………”
叶影:(小飞……)
叶影:(不能让事态这样发展下去,我得做点什么……)
叶影(目光一寒):(即使是皇室公主,我也绝不饶恕!)
叶影剑抵知术宁怡,目冷如冰,剑光慑人,让人毫不怀疑她一定下得了杀手,而且必要时手段会很残忍。
她冷冷看向知术宁渡,眉聚如烽火,化作刀锋斩落,威慑道:“你出手吧!”
【你出手吧,拦下我的剑。】
【我本就对你失望透顶。】
【但我接下来要做的事,你将无法阻止。】
知术宁渡读懂了她的言下之意,也因此心绪不宁地垂敛双眸,颇是烦躁地揪捻眉中,显是举棋不定。
坦白说,那个邪教妖女非飞是死是活,他全然不在乎。
就像知术宁怡说的,今日情形的确是个可遇不可求的好机会。
但是——
叶影她……
情急之下,她定会不顾筋脉受损强行运功出剑,哪怕拼了性命也要去守护那个女孩。
她决然会再次使出隐火焚骨术,纵是九天之神、九地之魔也通通照杀不误。
正如那时,夜莺是夜影的宝物。
然后现在,非飞是叶影的逆鳞。
…………
正在知术宁渡犹豫不决之际。
谁都没有注意到,从黑池把剑指向非飞那一时刻起,有一个人悄然无息地消失在了场上。
而到了这个时候——
碧蓝湖水之中忽然咕咚咕咚接连冒泡,一条黑色人影“哗”地穿破水面,乍现空中,飞纵起来,尖利寒亮的九爪弯钩出其不意地狠狠抓向非飞的后背。登时衣绽肉裂,惨呼声起,鲜血飞洒,眼见红颜失色坠如秋叶。
那人正是与黑池一同进攻非飞的七绝门余党,无炎。
原来他趁众人谈话之际,便悄悄潜进水里寻机而动,此时掂量时机,看准死敌飞花教教主非飞所在位置,毕全功于这把九爪弯钩之上,果然暗算得逞一击就中。
而就在无炎击中非飞的那一瞬,非飞急中生智,迅速掏出随身携带的清水匕,猛一回身,使力掷向无炎,正中其心口之处。
“呜~!”
无炎吃痛叫了一声,弓起身子,捂住血涌不止的心口。他已身经百战,大小伤疤数不胜数,自己估摸伤情,便知道是活不成了。
断气前,他勾起血唇,望天一笑,脸上一副卸下重担的神情,无憾地道:“门主,无炎替你报仇了……你安息吧。”
无炎一命呜呼,落入水中;非飞也因伤势过重,昏倒在地。
知术宁殷疯了般冲过去抱住非飞已是一片血红的柔弱娇躯,捧着她白惨惨冷冰冰的脸庞,声音发颤地呼喊道:“非飞!非飞!!”
他红了眼眶,双手痉挛一样地抖动不安,过速跳动的心脏如遭重锤痛然若死,竟不知不觉落下了一滴泪。
临此失却之时的惘然无措,他才真真切切意识到,原来自己真的对她入了迷。
路攸亦是失魂落魄已极,脸上全无血色,也想扑到非飞身边,又自惭不配,心灰转念,重重一咬牙齿,脚步虚浮踩着青石地面,向知术宁怡走去。
叶影(浑身一震):“非飞!”
叶影愤然瞪视知术宁怡,目眦欲裂,杀气腾腾地道:“公主殿下,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她的剑刃闪着清寒之光,隐约发出嗡吟声响,堪堪一动,正要结果知术宁怡的性命。
有人风驰电掣按住了她的剑。
知术宁渡指节用力地按着叶影的六道剑,压低眸光不带情绪地瞥了她一眼,叹声说道:“你们走吧。”
叶影从齿缝里挤出一股神鬼莫挡的狠劲,怒目瞪着知术宁怡道:“我要杀了她。”
知术宁渡目色一变,沉声道:“那个女孩或许还有救,再晚就不一定了。”
叶影(顿时迟疑起来):“…………”
叶影:(不知道小飞的情况怎么样……)
叶影:(不管怎样,只有她的命最是要紧……)
叶影唰地收剑归鞘,漠然道:“好,这笔账我记着,以后再找你一并讨还。”
知术宁渡道:“好。”
叶影捏着知术宁怡丰美油润的下巴往上微抬,低垂脸庞凑近后者,如视死物般盯着那双充斥血丝按捺恐慌的眼睛,冷冷道:“非飞若无救,我定要你赔命!”
说罢,她嫌恶地推开知术宁怡,握紧剑柄,起身朝非飞倒地之处快步行去。
与对面走来的路攸擦肩而过……
“别再伤害她,否则我不会饶过你。”
路攸听见那个比剑刃更刺人的女子这般冷酷地说道。
*
亭下。
知术宁怡摸了摸血流已止住伤痕却犹在的脖子,回想叶影最后投向自己的眼神,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背脊攀上了一股冻彻骨骼的寒意,后怕地道:“没想到叶姑……叶影戾气如此之重,早知她非比寻常,竟未料还是小瞧了她。”
知术宁渡用嘴唇轻轻舔吻着刚才按住六道剑的两根手指,目现迷离饮醉之色,似在追思遥远梦幻之事。
“夜影就是这样一个人……既会让你想到‘神’,又会让你想到‘魔’。也正因这一独特异质,她才比天底下任何一个女人都更有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