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影道:“秦夫人,秦维卿已经死了,你早该认清事实。”
秦夫人捂耳不听,选择逃避现实,沉浸于自我编织的幻想乡,露出失智的狂态,语无伦次地道:“不,我不信!他会回来的,再等一等,兴许明天,不,今天晚上他就会回来的!”
岳涧似不忍再听下去,低叹道:“秦夫人,秦郎在天有灵,定不愿见你如此作践自己……”
秦夫人双目呆茫无神,片刻之后,忽然安静下来,心如死灰地道:“……维卿真的死了吗?”
叶影一锤定音地道:“是。”
“莫儿,还有我的莫儿也……”
秦夫人步履蹒跚,身子晃跌欲倒,不小心踩到了掉在地上的那把染血柴刀。
她低头看着柴刀,露出一丝怪笑。
“我每晚都在磨这把刀,用刀切自己的肉,挫自己的骨,还把自己的血洒在了门上。”
她痴笑着指了指红色木门。
“你们看,这扇木门都被我的血染红了啊。”
“唯如此,方能以痛止痛,解我肝肠寸断之苦。”
说到这,秦氏蓦地一阵气虚急喘,自知不活,便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抓住了岳涧的手臂,目光哀戚地看着他。
“求求你们,找到我夫君秦维卿的尸首,将我们二人合葬吧。”
“求你们了……”
话刚说完,秦氏便气绝颠仆在地,大红深衣向旁散了开去。只见她露在衣外的肚腹上,肉烂肠穿,血结骨断,如受刑戮,想是她自己自残自虐所致。
叶影四人见此情状,都不由骨寒毛竖,目不能视,面有恻隐之色。
叶影:(情根苦种,相思易老,秦夫人,你为何参不透这浮生幻梦呢?)
叶影:(为何总是可怜之人做尽可恨之事……)
叶影(目微阖):(是谁定下这生离死别的可悲宿命,是谁……)
知术宁渡看着叶影道:“问世间多少爱恨离愁,抵不过一句,缘悭命蹇。”
“情之所钟,若不是恍然间回首一顾,任谁人知晓,三秋月下,那一把千旋百转的宿命之锁,那一曲穿越轮回的落枫之吟,只为追寻未尽的眷恋,长浮于夜,搁浅在你的影边。”
“…………”
叶影凝眸看向知术宁渡,嘴角抿动,欲语且住,蓦觉自己此时此境,竟想不出什么话去怼他明显故意酸她的词。
知术宁渡稍微回归正常语言风格,发自内心地感慨道:“可叹秦郎早逝,魂不归而情未断,秦夫人思君尽成憾,无端负韶华,终是作茧自缚,罪以命偿。”
岳涧亦是叹怜道:“秦维卿的尸首沉入江河之中已近三载,百川归流,四海茫茫,秦夫人,你让我们何处寻去?”
叶影道:“我有一法或可一试。”
听言,几人的目光都转向了叶影,缇珈的脸上犹有怪讶疑异之色。
叶影的袖袋中装着一颗鲛珠、一枚麒麟玉、一根白烛……
叶影:(这支在这间屋里发现的白烛……会有用么?)
她取出了那半支灰白残烛,置于积垢的烛台之上,用火折子点燃。
烛芯方亮,刚刚死去的秦氏忽呈回光返照之态,缓缓启眸,唇齿轻咿,白如苍纸的憔悴容颜之上竟恢复了少许血润。
烛蜡成分中的雨莲花与清露草的异香,随烛火摇动飘散,萦鼻之时,已淡近无味。
缇珈惊异道:“这支蜡烛能令死人复活?”
叶影道:“这是我上次在此屋中找到的一支续命白烛。白烛燃尽之前,可使刚丧命的往生之人暂吊一口阳气,烛灭则人亡,并不能真正救活死人。”
缇珈道:“……即便只能让人暂缓死期,也算是了不起的神物了。”
只听秦夫人幽怨地开口道:“呜……姑娘你为什么要续我的命?我还赶着去忘川河畔、奈何桥头,与维卿、莫儿合家团圆呢。”
叶影道:“秦夫人,我知道一种秘术,只要秦维卿的尸骨尚在,便可令之自动走回你的身边。”
秦夫人道:“真有这等奇术?”
叶影道:“此术名为‘夫妻缳’,只可施于矢志不渝的情人爱侣之间。施术时,须取其中一人心尖上的一滴血,滴在门檐之上,以此血化为情咒念力,唤回另一人的躯体。”
“无论相隔多远,只要夫妻结缳,两心相印,便定有再会之期。”
秦夫人喜极而泣,跪谢道:“姑娘蕙心纨质,愿成人之美,若有来生,贱妇为奴为婢,定要报此恩德。”
叶影淡淡道:“……人海茫茫,你我偶遇一场,缘既生,也即尽。若有来生,各归其道,不必再相见。”
听了叶影此话,岳涧眉峰紧聚,不知怎么侧过头去瞧了一眼注目于叶影的知术宁渡,见他的眼中也闪过了同样的纷繁思绪,述不尽也道不清。
片刻后,不知是谁,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带了几丝忧郁悲凉与无可奈何。
秦夫人道:“姑娘你……?”
叶影话锋一转,道:“秦夫人,你可知那妖怪梦祸现在何地?”
秦夫人道:“曾听它话中提起,好像是在一个叫做‘盘石洞’的地方。”
知术宁渡道:“可是连云山上的盘石洞?”
秦夫人点头道:“对对,就是那儿。”
缇珈道:“这连云山又在哪儿?”
知术宁渡道:“出城向北,连亘百里的屼璇山脉中,最高的那一座奇秀险峰,便是连云山。”
“屼璇山脉,连云山,盘石洞……”
“梦祸所在之地……”
“恶妖啊恶妖,你命将休矣。”
岳涧扬起双眉,把剑一提,眼中闪动着跃跃欲试的光芒。
叶影道:“秦夫人,我还有一事相询……”
秦夫人道:“姑娘请问。贱妇但有所知,不敢相瞒,必实以告。”
叶影道:“这支续命白烛,你是从何得来?”
秦夫人道:“这支白烛是我在街上捡来的,许是哪位游方道人落下的吧。我也不知作何用处,便只当做普通的蜡烛使用,不承想还有续魂还阳的奇效。”
叶影道:“原来如此……那这支续命白烛,你可否送予我?”
秦夫人道:“我既然已是一个死人,要之何用?姑娘若有需要,尽管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