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这一刻呼延心底紧张到极致,便想要侧身躲开,可是某种奇妙预感,使得他僵直在原地,仿佛化作木雕。
这凶兽鼻吻尖长,前探好似长矛猛刺,势如闪电,眼看即要咬中呼延头颅,却像有巨力遏止,勒得凶兽再难前探半寸。这凶兽犹自不甘,喉咙闷吼,碧绿眼珠瞪向呼延,吐出若蛇信般长舌,黏糊糊席卷住呼延脑袋,欲图将他扯进嘴中。
呼延大气不敢喘半口,亦不敢稍作挪动,任由那黏糊湿漉的血色长舌包裹住脑袋,拉扯力道巨大,他又哪甘心就此拖进兽口,却使出凡俗江湖把式千斤坠,绷紧身体重心向下,以他的本事,坠力何止十万斤,那凶兽长舌极力拉拽,亦难动他分毫。
一兽一人就此僵持,洞外忽而传来声响,好似有人交谈,实则是相互间神念交流,倒不存在语言不通的情况,是以呼延也能明了含义。
通常交换神识本是私密,大多凝聚成线送入对方耳中,方可保不泄露内容。
洞外交谈者行事颇为肆无忌惮,荒郊野岭之中,竟均是**裸外放神识,但凡身处神识方圆内,均可听闻他们交谈,当真是行事毫无顾忌,分外嚣张。
“鲁拉,哪天带你小孙子苏武普来,那小子我看得顺眼,这西山之森物种繁多,正适合狩猎。”
“尊敬的斯瓦匹剌主上,能够获得您的青睐,是我孙子苏武普的荣幸!下次,下次如果还能跟随大人出来狩猎,我一定带上那小子!”
“哈哈哈,就这么说定了,下次还是你陪我出来。”
“多谢尊敬的斯瓦匹剌主上!这是我们家族的荣幸!”
“不必这么拘谨,这次主要是陪罴散心。自从被屈臣家的尹拒绝后,他总是闷在家里,好久没有出来呼吸外面的空气了。罴,我的孩子……罴!罴!”
听得出来,他呼唤的孩子显然在分神,没有及时回答他的呼喊,这让他在奴仆面前落了脸面,所以怒声喊了起来。
“抱歉,我的父亲主上,罴唯出了状况,它把头伸进这个洞穴里,怎么也拉不出来,我因此走神了。”
“不要去管那头蚁兽,如果它再这样,我会把它拿来下酒!”
这句话轰轰震响,呼延面前的尖锐脑袋明显哆嗦了一下,顾不得山洞里的呼延,它倏然收回舌头,狠狠蹬了眼呼延,立刻从山洞内缩回了脑袋。
“不听话的蚁兽,不是好坐骑,特别是作为我起的孩子罴的坐骑。罴,你该好好管教它了。”
“父亲主上,请您不要吓唬罴唯,它和我一起长大,其实还很年轻,总有失误的时候。回去后,我会好好教导它,直到它学会听话,做一头合格的坐骑蚁兽。”
“希望你教导成功,否则下次再见到它还是不懂礼数,我立刻割肉下酒。”
“是的,父亲主上,罴会调教好罴唯的,请您放心。”
“你也一样,你不该为屈臣家的尹拒绝你而伤心,这样不好。要有冥海一样宽广的心胸,乾鹏一样强大的力量,还有睚眦那样的脾性,先祖熊罴那样的野心,才是我们斯瓦匹剌家的男儿,才是我的孩子,罴。”
“如果做到我说的这样,你将是最强大的战熊,那时候,就是屈臣家的尹要伤心了,哈哈……”
他的笑声,即使是在洞内的呼延,隔着厚厚土层依旧觉得震耳欲聋,轰隆如闷雷,爽朗豪放,让他的儿子“罴”振奋起来,回应得中气十足。
“是的,父亲主上,罴已经好了。”
“那么……走吧!去狩猎,去与巨兽厮杀,饮尽它们的热血,去拥抱这无际的西山之森!”
几名谈话者的呼喝声,接着是霹雳般嘶鸣声,最终清脆的踢踏声扬长而去,震得呼延所在的土洞里泥土、碎石簌簌而落,将呼延弄得尘土满面,十分狼狈。
呼延不敢躲闪,他好似化作石雕,连血液都凝固到不再流淌,收敛了所有气息。虽然只听到谈话,没能见面,但他们无意散发的神识,气息如狱如渊,使呼延心生恐惧,那是底层生物对高层生物近乎本能的敬畏。
听到谈话者们快速远去,呼延又静静等待了很长时间,直到周围的浓郁气息逐渐散去,最终消无,他才深深吸了口气,重重吐出,然后狠狠喘息起来。
“这……他娘的……是些什么怪物!”
一面喘息着,呼延瞳孔收缩如尖,只能用粗鄙的话语来宣泄内心的恐惧。他能感觉到这股恐惧,如果站在谈话者们面前,他恐怕会不由自主地跪倒下去,臣服于内心的敬畏。
这让他觉得屈辱,却齿于宣诸于口。那是力量上的巨大差距,犹如难以抗拒的天压,任何技巧和谋略都无法弥补的差距。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仿佛自己是只不起眼的蝼蚁,正站在圣兽呼吸的地方,是那样的卑微……和渺小,让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万物杂欲,衍生万族。如果没有猜错,这就是上界万族中的某族。”
老匹夫亦是心中震撼,沉默半响才慨然长叹,悠然轻语。
“那是何等力量!老匹夫,我等均是井底之蛙,竟不知世间能有如此强者,总有一日,我亦要强大如斯,方能笑傲这上界,睥睨群雄,如在人界时那般称宗号祖!”
呼延生起万丈豪情,双眸绽出夺目神光,熠熠生辉。
“嘿嘿,这等凶物便是放在万族,也是一等一的高手,漫说我轻看你,便凭你这本事……难,难,难!”
呼延虎目瞪圆,怒喝道:“草木亦有化妖时,蝼蚁也能得证道,你莫看不起人,我便要一步步走下去,好让你看看,我呼延是何等枭雄!”
“你……”
老匹夫似想再打击他两句,话没说完,却被突如其来的惊变卡住了后面的话。
于呼延头顶,土块爆散四射,他藏身的土洞立时开了天窗,一只黑毛密布的巨掌从天而降,精准捏住欲逃窜的呼延,一把捞将出来。
呼延乃是铁体魔胎,漫说筋、脉、骨、肉、皮五体,便是体内五脏六腑,也早已犹如精铁锻造,实质坚硬牢固。奈何他在这巨掌内,仿佛化作软泥,任由捏拿揉搓,巨力挤压胸腹,直教呼延闷得难受,几欲吐血。
此时被巨掌抓牢,他挣脱不得,登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颇有几分不怕死的横人骨气,拿一对虎眼直瞪巨掌,继而举目望去,与那凶物毫无避让的四目相对。
凶物跨坐在一尖头六腿的银甲巨兽身上,高过十丈,体态壮硕,浑身浓郁黑毛,连鼻边牙口俱是黝黑,好似放大的一头黑熊,唯有一对双目泛出碧色幽光,闪烁不定。此时他目光中先是好奇,待于呼延对视后,神色渐冷,隐有凶煞之气弥漫开来。
“¥%@#¥@#¥!”
他启开大口,吼叫出一长串古怪话语,语气狠戾好似咆哮,奈何呼延半个字也没听懂,依旧直愣愣拿眼瞪他。
在那张大饼般的黑熊脸上,呼延似乎察觉一丝鄙夷和轻蔑,让他羞愤转而愈发愤怒,更是四眼对峙,不愿在这小事上落了傲骨。
一股无色神识自十丈黑熊身上四散出去,呼延立刻听到一声沉吼。
“人族,我讨厌你这样看我,你应该臣服!”
臣服,这个字眼在呼延脑海里已经消失了八百多年,毒杀那第一任“师傅”后,他再没向何人臣服过,更何况眼前这粗蛮兽类。语言不通,加上听闻过老匹夫所言,上界人族难逃奴婢、肉食的下场,此时情形无法扭转,呼延更懒得与他神识交流,只拿一对虎目,绽放呼延心底最骄傲的骨气。
“哼!人族果然是上界最低劣的种族。”
嘟哝了一句,巨熊失去耐性,随手欲将呼延掷向自己口中,他的大嘴已然张开,便要将这渺小食物吞食进去,化作一点开胃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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