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熹微,人声鼎沸。
这大师兄大婚,自是声势浩大,不说旁的,便连做那司仪、礼待的门人,便足有万数,其余门人亦在为之奔走忙碌,巡视着是否有闹事者,抑或监察何处有否出了差池,总有自发操劳的兴奋劲儿。
刀魔门总计八座山峰,主山、后山与六位神境长老所立的侧峰,这时节多了无数红叶、红花巨树,自是这一月间赶着移栽上去的,还需得苍天古树,少于十万树龄者皆尽不用,这才能显出刀魔门的底蕴。万千红树这么一点缀,乍一眼望去,入目皆是漫山遍野红红火火,喜庆至极。
而那清早之时,自山脚山门处,直至山巅亦金红兽毛编织的精致长毯。这地毯看似寻常,其实奢华到了极点,所用兽毛乃是身境巅峰一种颇为稀有的凶兽皮毛。此类凶兽名为居奇,身形细小不过数丈,却群居于荒兽山谷深处,族王乃是一头至境凶兽,欲图捕杀一头也尤为艰难,稍有不慎便有性命之忧。
只是这居奇的皮毛极为考究,通体赤红柔软,唯有双耳、眉间才见一缕金毛,深受魔界众人喜爱,只因捕杀艰难,价钱便也居高不下,一两神境血肉兴许才能换得十丈皮毛,自是昂贵非常,成了富贵人家的热捧之物。
这般奢华之物,而今却被铺做地毯,自山门直上山巅足有数里,少说也值百斤神境血肉,那华美织绣更要大为颇费,此时用来任人踩踏,让人看着便觉暴殄天物,亦不禁感叹这刀魔门的豪门气派。
早些日子,请帖便已遍发天下,刀魔门弟子几乎出现在魔界的每一个角落,未曾遗漏任何一派,亦或是名望极高的枭雄、豪杰,自是礼数周到。
若是寻常门派寻常弟子成婚,便无需这般铺张,再者说无名无望之人,也难入旁人法眼,即便请帖送到,亦会被弃之门外,等若自取其辱。可如今乃是刀魔门新晋真传大弟子大婚,这便大不一样,前去送请帖的刀魔门弟子,只需说出来历,必定会受到热情礼待,主人俱是含笑接下请帖,客气相送出门。
虽说于众多神境、圣境强者而言,这刀魔门新晋大弟子尚是小辈,但这等绝世天才,若是未曾中途夭折,日后注定大放光彩,说不得便又是一位盖世枭雄,自该多几分关注。即便如今还上不得大台面,但大婚之喜,诸多神境、圣境强者虽说碍于身份无法亲临,亦当派遣麾下得意门生或子嗣前来贺喜,奉上贺礼。
是以自今日清晨至将入夜,刀魔门山门处便川流不息,来客皆尽鲜衣怒马,往来无白丁,俱是或富或贵的人家。
论及身份,这等大派、大家而来的俊杰、豪强,刀魔门除却寥寥数人,寻常司仪自是缺了招待的资格。这时节本该呼延亲自迎候,奈何他“重伤未愈”,忙着“养伤”,自是惹得众门人心疼,这事情便未曾打扰大师兄静养,寻了另一位大师兄前来。以项济的身份,前来迎候各大家杰出世子、各大派豪杰,这便算是恰到好处了。
“恶魔城史家大少主到!送上贺礼一对星月明珠,两……”
“器魔道钩魔门真传大弟子到!送上……”
一声声高呼经久不衰,那唱喝的礼待弟子两个时辰一换,待得换人时皆尽已是口干舌燥,疲惫中犹自带着兴奋,俱是觉着能见得这般大场面,还能担任这般重要职责,自是为之荣耀。
待到午后,前来之人的身份便更见显赫,尤其是到得临近末尾,每一位“姗姗来迟”的来客,都能当得起贵客二字。
“嗜魔道本门真传大弟子,杨英到!送上贺礼……”
待得看清那御剑飞驰而来的孤傲身影,山门处为之一静,还是那唱喝的礼待恪尽职守,最先倏然惊醒,以最为响亮之声颤颤高呼,犹自兴奋得涨红脖脸,尚且耍了个小心计,特意点出了杨英之名,自是用意颇深。,
这般是何用意,杨英自是心知肚明,却也心中苦笑,面上唯有宛若未觉了。好在这山门处尚有项济在场,也不愿让杨英因此心生不快,立时哈哈大笑,跳出来圆场。
“哈哈!你这小白……啊呸!没曾想你还亲自跑来了!果然够给面子!哈哈!快些请进!快些请进!”
杨英性子孤傲,对项济这假意热情不禁蹙眉,随即勉强笑道:“我此番前来,还代表我师尊!师尊听闻道比魁首大婚,亦为之欢喜,只是师尊大驾,不好亲自到来,这便差使我为之代跑一趟,另行送上一份贺礼,讨一杯喜酒!”
“这!”
他这话一出,周遭顿时鸦雀无声。
只因杨英话里略微有些非同寻常,先前到来的贵客,皆尽代表的是一门、一派、一家,唯有到得杨英这里,却不仅代表自身与器魔道本门,那高高在上的道祖大人竟也闻讯,还另行备了一份厚礼,这实在有些出人意表,令人震惊。
要知道呼延如今再如何有名望,也不过是个身境的后生小辈,比之成名已久的诸多神境,尚且还有天堑鸿沟的差距,至于诸道道祖这等圣人,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好似巨龙比之蝼蚁,实在难以引得圣人留意。
其余十道道祖,无非派来得意门生或子嗣,寥做意思,自不会再加上十位圣人的尊贵身份,唯有器魔道自家的道祖如此另行贺礼,众人不禁细细琢磨,又觉着似乎合情合理。
毕竟是自家道祖,总归对道中后辈会多几分亲善,对之呼延这等绝世天才多有青睐,这也说得过去。
想通其中关窍,众人释然,杨英反倒心头滋味繁杂,这事情究竟有何深意,旁人难以猜及,他自是心知肚明,这便愈发觉着苦涩、难堪了。
便因这难以言说的心头滋味,杨英在山门处更觉着颜面无光,勉强与项济寒暄两句,这便匆匆上山去了,好似落荒而逃一般。想他杨英傲然一世,何曾有过这般窘迫的时候,此时心里便更不是滋味了。
这边厢才送走似有古怪的杨英,项济犹自回味着这事情透出的诡谲,尚未咂摸出味道来,便又听得周遭一片抽气、惊呼声,似是又来一位了不得的人物,这便让他倏然回神,遥遥一望立时瞳孔猛缩如针,随即大笑迎了上去。
“哈哈!原来是巨魔道魁首到了!这是稀客啊!哈哈!”
骏马劲衣昂藏汉,长发却梳理得一丝不苟,结成简洁发髻,自是那万历,远远见得项济迎来,这便展颜露笑,下马抱拳作礼。
“见过项济大兄弟,我与呼兄弟乃是不打不相识,那日便已结成兄弟之交,听闻兄弟将欲大婚,怎能不来讨杯喜酒!这便特地备上贺礼,代表我巨魔本门来了!”
项济闻言,目中有精光乍现即消,再看去时已是笑得爽快,招呼万历向山门行去,“原来与我师弟还有这交情!哈哈!更好!万历兄弟快快请进!”
待得送上贺礼单目与那放着厚礼的饱满空袋,耳畔已然传来唱喝,万历四下打量一圈,便又迟疑道:“咦?我那呼兄弟……怎生不见人影?”
“我那师弟……”
说起呼延未至亲迎的缘由,项济也难免觉着难以启齿,一来是呼延家事,他这外人不好置评,二来呼延这事情也的确有些尴尬,总不能说是得罪了丈母娘,收鞭打而重伤,至今仍旧在静修未曾痊愈,这话叫他如何说得出口。
可如今万历问起,他又无法回避,这便只能闪烁其辞,含糊应付道:“我那师弟他近日身体有恙,动弹乏力,这迎候之事便无法亲为,便由我替他代劳了……”
这话说得不清不楚,万历似是也听得迷糊,只是待见得项济那讪笑模样,这便知晓其中定有他难以明言的隐情,自是无意追问,这便含笑抱拳道:“原来如此,我那呼兄弟却是遭罪了!还好未曾影响这大婚,这便好!我且上去等他吧!”,
“好好好!”
听得万历识趣,项济自是笑得愈发自如,挥手道:“且由我这位师弟替万大兄弟引路上山,暂且稍后片刻,待得人来得差不多,这大婚便也能开始了!”
说话间,自有那刀魔门一位司职礼待的弟子,静静迎候在旁,此时听闻项济提及,这便含笑抱拳作礼,目中望向万历,也有几分敬仰,却淡淡不甚浓郁,应对也不卑不亢,颇为得体。
知晓了万历的名号,若是在旁的门派,不知会引得多大的轰动,但他此时来的是刀魔门。这一月间早已有风传开来,这万历虽说厉害至极,却也是门中那位传奇大师兄的手下败将,有得这般一位大师兄在自家门中,刀魔门弟子自然甚觉骄傲,如今见得万历,便也没了太过景仰的心思。
由这师弟引着万历上山而去,此时临近入夜,天色渐至昏暗,刀魔山巅已然亮起万千灯火,热闹非凡,这山门处却是门可罗雀,似是再也无人前来了。
山门处已有半响再无一个来客,项济却还在执意要等,似是在期待何人到来,这未免让周遭师弟、师妹面面相觑,疑窦丛生。但时辰渐至走向那大婚吉时,这便让众人焦急起来,又不敢与项济明说,这便有精明师弟试探着问了一句。
“项济师兄,我看已然无人再来庆贺,眼见良辰将至,不如我们……”
项济闻言蹙眉,似是有甚忧虑,却也不愿与众师弟说道,只是这师弟说得在理,时辰将至不可拖延,他只得扬目四下遥望,随即蹙眉叹了口气,忧虑更甚,却也无可奈何,懒散挥袖吩咐了一句,率先踏步而行。
“上山。”
(下一章会在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