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魔门有五座山峰,其中主峰刀魔山却是连绵两个山头,供真传弟子安住的便在这后山山巅。
自前山群殿通出蜿蜒石径,曲径通幽叠折而去,待得自山巅行出,便渐至有岔路行去各处,尽头皆尽隐没在茂密幽森里,偶尔才见得顶梁檐角,俱是冰山一角,欲露还隐的模样,怎也看不真切。
呼延此番上山,在旁人眼里,便是在他身畔敬畏领路的值守,便是一步登天的大运之人。上山前还是白丁,却一步跨越外门弟子、内门弟子,径直爬上最高峰,做了门内万人仰止的真传弟子,这戏法变得如若传奇,足以让这小小值守仰望、艳羡。
这值守名为花翎,却是个实诚人,长得三大五粗,模样憨厚粗犷,心中有甚念头皆摆在脸上。待得呼延唤他引路,他便满脸受宠若惊,一路点头哈腰不说,还满嘴的恭贺讨好之言,却也有几分魔界中人的小精明,偶尔出言试探,便想要套出呼延的底细。
门内原本仅有十二位真传弟子,俱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人物,如此已有经年,谁曾想一日之间,忽而蹦出门中第十三位真传弟子,便是福缘深厚得如若逆天,又兼之初来乍到,便显得尤为神秘,这花翎心生好奇亦是情理之中。
不说探明过往来历,这等倏忽冒出来的大人物,总该探明出平日喜好、爱恨之事,日后也好打通交道才是。正所谓朝中有人好做官,自古也是这般道理,只需能探明喜好,便能投其所好,攀上交情,日后在门中行走时,若能顶着这“十三师兄”的大牌子,自是畅通无阻,心安许多。至不济也总没有坏处,投不到靠山,却也能凭借这难得的消息,贩卖给门中有心之人,说不得还能大大赚上一笔,保得住衣食无忧,换一个小康日子。
夹缝里求活,再精明也艰难,这便是小人物的心思。
呼延也曾是这般人物,对这花翎的心思自是心知肚明,却也不点透,也无那惺惺相惜的好心,含笑畅谈,言语却是避重就轻,不该说的半字不漏,能说的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太极手打得精妙到了巅峰。
花翎做了数千年的殿前值守,早已学得小人姿态,最善于察言观色、揣摩上意,初时听得呼延善谈,言语似是肆无忌惮,往往便能让他猛然间双目一亮,自觉大有收获。只是待得片刻,他暗自琢磨之后,总觉得这话里似是而非,听了半响反倒愈发迷糊起来,千丝万缕搅做一团,更是难以理出个准头来。
这一路行去,花翎倒是走的熟门熟路,左弯右绕便自领着呼延行上一条小径。这小径斜上崎岖,沿山壁而行,却是地处偏僻幽静,呼延倒是一路谨记,待得越往前去他便愈发觉着满意,地处偏幽,人迹罕至,却是临渊伫立的荒木小殿,这环境甚合他的心意。
“哈哈!有劳花翎兄弟!”
“十三师兄客气了!这是师弟份内之事,若是十三师兄日后有何吩咐,全请招呼师弟一声,花翎愿为十三师兄效犬马之劳!”花翎受宠若惊,急忙抱拳深深作揖,咧嘴大笑道:“师兄无需客气,无需相送!还请早些休息,花翎自行离去便是!”
呼延亦是抱拳,含笑道:“既然如此,慢走不送!若有闲暇,再来做客便是!”
这虽是句客套话,却也叫花翎听得大喜过望,忙不迭地作揖道:“一定!一定!只需十三师兄不嫌我叨扰,定会前来做客!”
“慢走!”
花翎抱拳,笑容满面退出百丈,这才招手转身疾步而去,似是心头欢畅非常,那脚步也轻快许多,转眼隐没在小径尽头,转瞬无踪。
“主上!”
这边厢才送走花翎,便听得那荒木小殿里传来清脆、欢快的娇呼,那清秀仆童打扮的柳烟,如若飞花蝴蝶一般,小脸上满是惊喜之色,已然朝他扑来。
“哈!你这丫头!”
呼延朗声大笑,便自扬起壮臂,溺爱般揉着柳烟那头柔发,“听说我若再不到,你便要拆墙砸殿了!哈哈!好脾气!不愧老爷我往日这般厚待你!走吧!这地方景色宜人,倒也甚合我意!日后你我主仆二人便在此安家落户,要常住下啦!”
“要常住么?”柳烟惊喜,鸣鸣自得道:“还是奴婢聪明,早已在打扫院落,今夜便能住下啦!”
“哈哈!好丫头!”
奔波许多年,这主仆二人总算是暂且安下身来,自是心情极好,勤于打理半日,夜里呼延亲自下厨,做了顿丰盛宴席,算是犒劳艰难至今的自家与柳烟二人。
待得酒足食饱,柳烟亦喝得小脸红扑扑,红艳照人,好似熟透的苹果一般,总在诱惑呼延咬上一口。呼延却如老僧入定,这时节反倒显得定力十足,含笑将这丫头送进房去,安顿她躺下安歇,便折身去了自家房内,盘腿闭目坐在床上静思了半响。
他跨入魔界之后便忙于奔波,这苦心积虑挤出来的闲静时日得来不易,他亦该好生琢磨琢磨这前后之事。
这一想便想到半夜,暂且琢磨透这诸般烦心事,他终是吁了一大口长气,叹笑神色极为古怪,似是唏嘘又似窃笑,仿佛满足又自凝重,百般滋味难以言述。
放下烦心事,呼延摇头失笑,转瞬已然露出坚毅之色,闭目静坐体察自身,便已静下心来,开始琢磨起自家这肉身里的血脉来。
胎膜已开四识之窍,那身膜便不再牢固难破。若是呼延不识其中玄妙,定会依旧以强者血肉速增修为,欲图尽快震破断触后天身膜,晋升身识身境,以图在这暗流涌动的局势里得以自保之力。
好在他曾遇到罴点醒于他,道出其中的利害关系,他已隐隐有不妙的预感,自家这肉身里血脉太过杂驳,兴许身膜全破之时,便是他血脉大散、肉身碎裂而死的时候,难有幸免。
时至如今,他有心参悟这血脉玄妙,总算有了些许心得,而上界众生辈辈渐弱的缘由,亦在于此。
虽说血脉追本溯源,便来自同天地而生的万物万祖,但那时万祖所生后辈强者林立,最强者堪与先祖争锋,丝毫不落下风,这等强者血脉何其强横,自能占据后辈肉身血脉的一席之地,与先祖血脉分庭抗礼。随后这一代代繁衍,期间亦是强者如林,加之先祖血脉日渐稀薄,致使神境血脉亦能衍传后辈,这亘古绵延下来,所生后辈血脉愈发杂驳,肉身渐弱,原也是情理之中。
而若是先辈中有逆行者,不以伦理为德,便是不羁放荡之辈,甘冒天下之大不韪,与外族通婚又传下后代来,这等血脉便更是杂驳得一塌糊涂,非同寻常。
“如此看来,我这呼家祖上敢于离经叛道、婚娶外族者,还当真为数不少!”呼延只需一闭目,便能见得自家这肉身里数以千计的诸般血脉,总是欲哭无泪,心下长叹无语,“都是些什么祖宗啊?”
若想稳妥晋升身境,震破断触后天身膜之前,少说也要将异族血脉清除,悉数剥离干净,才能保证在身膜破开后,肉身皆尽同族血脉,不会碎裂爆散。
“都是祖宗!少说也有五六百个,他娘的便真有这般不厚道,只图自家那时痛快,留下这烂摊子算在我头上!这算是哪家子道理?真别让我寻到你等的祖坟,否则我定要大逆不道,将你等翻出来晒晒才是!”
呼延心底一阵唾骂,终是叹气,哭丧着脸再行平心静气,终是开始剥离血脉来。
最初时倒也神速,先将最弱小最不容的血脉细细挑拣出来,不留下一丝一毫遗漏,便自鼓劲震荡,将其自耳、鼻、口、眼各窍间挤出身去,污血般流淌而下,自是毫无阻碍。
将这些最为微弱的异族血脉排出,无非半夜时辰,便已剥离少说二、三十条,倘若以此速度下去,一月便能将异族血脉悉数剥离,晋升身识身境再无阻碍。只可惜这却仅是开头容易,随后更见艰难。
通常剥离血脉,自是先易后难,挑拣最弱小的异族血脉下手,那等不知传了多少代的古老异族血脉,清理起来自然容易。而随后,遗留的异族血脉年代渐至拉近,血脉自是愈发强横,剥离起来极为吃力,还会大伤气血。
吃力与否尚在其次,首要还是自家气血,若是久亏无补,便会伤及根基,落下极大隐患。是以这剥离血脉之事万万急不得,还需有水磨绣花的耐心,定要熬得住时间,慢慢施为才是长久、根本之道。
今夜剥离这二、三十条异族血脉,乃是微弱些许,谈不上伤筋动骨。呼延却也不敢再贪功急进,待得黎明微晓时,便自收手罢功,起身舒展筋骨,顿时便觉得神清气爽,肉身又自隐隐凝炼了一分,这一夜收获颇丰,自是笑颜灿烂。
“丫头!起来做饭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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