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柳烟扯着呼延,呼延高捧至魔盘,两人正赶到魔界入口千丈之外。
呼延并非莽撞之人,待得到魔界入口外百里之遥,他便让柳烟止步,两人极力收敛气息,便自藏匿起来,打量了魔界入口半响。虽说他与柳烟俱是胎境修为,并未开通眼识,但毕竟体修有成,虽不能洞察秋毫,这百里之遥也能大致看到那魔界入口的动静,若是有人出入,便能看见好似蝼蚁般大小的黑点移动,以此来辨别动静。
他们查探了两个时辰,其间有两批人自魔界入口出来,少者三、五人,多的那批足有十余人,出来之后并未停留,或东或西相继离去,并非呼延与柳烟逃逸的方向,似是另有差事,看模样便不是前来追杀呼延的仇家。
如此一来,才叫呼延心有笃定,猜想自家先前在魔界布置的疑阵,总能拖延这些许日子,即便那嗜魔本门的弟子穷追不舍,恐怕也猜不到他会逃出魔界,未曾拿到通行令牌,又该耽搁几日。这般估摸着应是时机正好,与他所料不差,便自不再迟疑,催促柳烟携他冲向魔界入口。
谁曾想此番他却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为求稳妥、谨慎起见,足足查探两个时辰。待他下定决心,与柳烟急冲过百里行程,相距魔界入口不足千丈,那入口处恰巧踏出十八人,立时让呼延倏然一惊,急忙扯住柳烟止步不前,这才警惕地打量来人,待得看清为首者的模样,这时才惊愕莫名。
世间之事,偏生就有这般奇妙。
若是魏舍剑一行早些或晚些拿到通行令牌,若是他呼延并未查探这两个时辰,他们错过后便万难再遇见。可世间哪有这许多如果,他们俱是不早不晚,恰好遇见了。
“呼延狗贼!仙境有路你不走,魔界无门闯进来,哈哈!当真天助我也!既然你有心送死,我自会送你归西!”
待见朝思暮想的贼人自行送到面前,魏舍剑张狂大笑,死死盯住呼延,两足轻点已然疾跃而来,那明晃晃的利剑直指呼延双眼!
“走!走!走!”
呼延倏然惊魂,连声疾呼之余,早已折身急逃,心中不由得暗骂,“这该死的气运!”
饶是他呼延老奸巨猾,也敌不过他这诡谲难测的气运二字,于他呼延而言,成也气运,败也气运。
好在此时虽危,却还有回旋的余地,两方相隔千丈有余,这距离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魏舍剑难以出击,他呼延若是逃得快,不让魏舍剑追近,便还有几分活路。
这也是事发突兀,呼延仓猝应敌,那魏舍剑也万难料到这贼人竟会折返,偏偏还在这入口之外骤然相遇,被打得措手不及,没能有充分的准备。否则若是早有计谋,自是万事俱备,布下天罗地网,断不会留给呼延逃窜之机。
“贼人休走!”
待见这呼延竟如此机警,一个照面便折身急逃,端的是干脆利落,毫无滞涩,魏舍剑立时含恨咬牙,一面紧追一面怒喝。
柳烟何等精明,早已猜到呼延这打算必然遇到阻碍,却未料到竟能如此巧合,见状也是懵了刹那,待得呼延惊呼、逃窜之时,这才倏然惊醒,明眸狡黠一转,那得意之色一闪而逝,这便毫无停顿,折身扯紧呼延衣袖,运起《罗烟步》疾驰而逃。
有了柳烟搭手相帮,两人逃逸之速顿时激增,堪堪与魏舍剑持平,这便叫魏舍剑愈发愤怒。先前这片刻,饶是呼延反应机敏,还在魏舍剑之前便已折身逃逸,但他那蹩脚轻功实在碍事,片刻便让魏舍剑追近了三、五百丈。待见这一幕,魏舍剑自是惊喜莫名,本待一鼓作气追上去,谁曾想未曾留意与呼延同行这娇嫩小美人儿,却在这时忽而插手相助那呼延,轻功之速丝毫不弱于他,如此下去他断难追上呼延,心中自是惊怒交加。
“那女娃儿!你却是作甚?”
魏舍剑瞪目怒吼,“你可知这贼人是何来历?他惹了我嗜魔本门,如今更遭我嗜魔道众门齐齐追杀,乃是重罪当诛之敌,必是难逃一死!你莫要不识大体,受得这呼延贼人的牵连!即便此刻你能帮他逃脱,来日若是落入我等仇家之手,你又这般花容月貌,总有人心生邪念,糟蹋了你这清白身子,更会让你受尽屈辱而死!这般后果,你可要想清楚!”
威吓之后,他又自好言相劝,“女娃儿!你若识得大体,懂得进退之道,便该明哲保身!只需你即刻抽身,不再管这闲事,我保你性命无忧,更能得到我嗜魔本门的酬谢!若是有心修道,我魏舍剑在此立誓,保管你得进嗜魔本门,做我师妹便是!”
这便是软硬兼施,若是换个人来,恐怕也会因此生出迟疑之心、奈何他此刻相劝的却是柳烟柳大小姐,便是个软硬不吃的脾性,精灵古怪自有谋划,做事从不会听信旁人言语,又岂会因他这番劝诫便改变主意。
此番设局,柳大小姐煞费苦心、安排周密,便连自家亦折节屈尊,自降身份假扮做了奴婢之身,才得以顺利混在呼延身侧。下了如此大的本钱,若因他魏舍剑三言两语便前功尽弃,岂非大大亏本。
她柳大小姐,也从不做亏本的买卖!
于是任由魏舍剑在身后耍尽手段、连番劝解,柳烟却是置若罔闻,只当耳畔有只蝇蚊在呱噪,浑然不理会,专心携呼延极力前逃。
待得见柳烟那专注神色,呼延不由得心花怒放,便自扭头朝魏舍剑嬉笑道:“我说魏师兄,这乃是师弟的奴婢,对我忠心耿耿,又岂会弃我而去?倒是魏师兄,师弟忽而想起一件要紧事,忙不得向门中禀报,便只能急忙赶了出来,为何我办完事这才回来,甫一见面,魏师兄便是这般凶神恶煞的阵仗,像是要吃了师弟一般?莫非师弟有何处做得不对,得罪了师兄不成?”
“呼延小贼!休要信口雌黄!”
久劝无果,又听得呼延言语戏弄,魏舍剑怒意更甚,满脸杀气充盈,怒喝道:“若是当真如你所言,你为何要杀了吴惊、王故两位师弟,跃江逃逸?又为何不做辩解,一路隐匿气息逃出魔界?这诸般种种的卑劣行径,你又作何解释?”
呼延瞪眼惊愕,忽而显出冤屈欲哭的模样,惨呼道:“师弟冤枉!师弟冤枉啊!那吴惊、王故两位师兄,沿路行到半途,忽而密语胁迫,威吓我交出刀法秘籍!可我这刀法乃是祖上秘传,早有训诫不得私授他人,我又岂能屈服?三言两语不合,两位师兄便欲动手,我惊怒之余,被逼无奈才下得狠手!”
“侥幸杀了这两人,我逃得性命却已惊慌失措,只因那吴惊师兄临死前,犹自威胁道‘你定会不得好死,我吴家在嗜魔本门乃是大户人家,定会为我报仇!’。听得这般言语,我那时便未曾多想,哪里还敢逃往山门,只得慌乱跃河逃逸了!还望魏师兄明察秋毫,勿要冤枉了好人!”
他这番话编得似模似样,魏舍剑乍一听亦是惊疑不定,可是转念一想又自羞怒交加,厉喝道:“呼延小贼!到了这等时候,你还敢耍弄口舌,实在胆大无边!这满口的胡言乱语,全是一派胡言!即便两位师弟心生贪念,斩了他们手脚便是,你为何要下杀手,乃至同门相残?我门中长辈公正之至,你若不行下这等深重罪孽,只需辨明是非曲直,又岂会让你蒙受冤屈?”
呼延闻言一怔,立时讪讪而笑,歉然道:“那时事起突兀,才见得这两人心生歹念、目露凶光,师弟我便慌了手脚,哪里还想得到这许多!如今想来,的确是师弟我鲁莽了!只是……”
言及此处,他转而露出黯然神色,叹道:“如今已然酿下大错,回头业已晚矣!我那还未拜过的山门,如今看来,怕是永世难得入门了!也罢,也罢!从今以后,我便以这嗜魔本门弃徒的身份……苟活于世吧!”
但听得呼延依旧信口胡言,魏舍剑怒极而笑,转念间却是灵机一动,做出一副真挚模样,动情道:“呼师弟!我听你之言,还自认是我嗜魔本门的弟子,想来尚存同门之情,倒真是个重情重义的好汉!先前是非难辨,如今说解开来,无非是一桩错事,两位师弟与呼师弟俱是难辞其咎,各有错处!不若这样,我如今已然明晓个中曲折,便对师弟再无恨意,你我暂且停下,随我一道折返门中,我定会将这事原原本本上报长辈,由各位执法长老定夺。我到时出面周旋,这事情便还有回旋的余地,定保师弟你一条性命,放逐到门中囚牢之地,好生安住个几百年。在其中管吃管住,师弟只需安心修炼,只当闭关苦修便是,如此化解此事,不知师弟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呼延便露出心动之色,却犹自迟疑道:“魏师兄!若是当真如此,师弟自是欣然愿往。只是……魏师兄,我信你是个诚信之人,你莫要诓骗我这老实人,将我骗得止步,你却一剑结果我的性命,这……”
“师弟!你这是何话?”魏舍剑闻言瞪目,佯作怒容,“我魏舍剑活得坦坦荡荡,一生从未骗过谁人,又岂会骗你不成?”
“那……”呼延终是动意,警惕道:“并非师弟不信师兄,只是如今局势,师弟亦要小心谨慎,才能保住自家小命,还望师兄见谅!不若这样,我数三声,到时一同停步,如何?”
“好!”魏舍剑强自按耐住心头惊喜之情,肃容应诺。
“一!”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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