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在此处暂且歇脚,你我也该商量商量那日后之事了!”
时至入夜,呼延换了套干净衣衫,四下打量后,便在溪水畔搭起一簇篝火,拿出肉食来让柳烟重温烤热,便自坐得大马金刀一般,面色肃穆注视着摇曳火光照得明暗不定的那张俏脸,沉声道。
柳烟闻言便露出惊怯之色,慌乱地偷瞥了眼呼延,待与那专注目光倏然对视刹那,立时两颊泛起红晕,不知想到何事,却是不敢与呼延对视,急忙垂下了螓首。她那娇羞俏颜受火光一照,更是红艳诱人,便自局促地伸起柔荑,将散落的一缕青丝勾到耳后,细声如蚊呐一般,含羞道:“奴婢……全凭主上吩咐……”
呼延心神一荡,又自强摆出那肃穆面容,皱眉凝重道:“我说丫头,今日你也是亲眼所见,老爷我如今仇债压身,已然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先前那追敌来得太急,我本待让你独自逃回魔界,却也无可奈何。如今在这荒兽山谷深处,强横凶兽往来纵横,又缺不得这一块至魔盘,你我无法分而逃窜,便似那一根绳上的蚂蚱,想来实在是老爷我拖累了你,心中有愧呐!”
这话说得像是真情流露,柳烟却自含笑道:“主上说得是哪门子话?如今柳烟已然是主上的奴婢,自该忠从主仆之道,向主上尽忠,乃是奴婢分内之事。如今主上有难,柳烟自该与主上患难与共,尽奴婢微薄之力,聊表忠心,陪伴在主上身侧,共度难关才是。”
“丫头倒是有心了,”呼延挠头嘿笑,感慨道:“今日多亏有你,否则那四人轻功了得,又那般紧追不舍,若是没你鼎力相助,以禁忌秘法解困,老爷我今日定是难逃一死。”
“只是……”言及此处,呼延又自皱眉,长叹道:“长此以往下去,却也不是办法。你跟在我身旁,日日便要在荒野逃窜,过得提心吊胆,还时时有性命之忧,说不得何时便会猛然杀出强敌来。你老爷我这番招惹的仇家,俱是强猛之敌,以你我的修为,若是突兀杀来,定是一刀两命的局面。老爷我若是逃不过,还能说是罪有应得,可你若是因此身死,实在说不过去!老爷我即便死了,也心念难安!”
柳烟闻言一怔,俏脸立时煞白,惊慌呐呐道:“主上……”
“如今倒是个好时机!”呼延却是不理,扬眉露出振奋的神色,兀自继续道:“想来那四人来得最快,便是在巨魔城畔游走寻觅之敌,又如此匆匆追来,恐怕还未将消息传开。趁着这四人沿河寻觅之时,我们正好与仇家打个时差,此刻悄然折返,便该能将你送回魔界去。待得将你送回了魔界,我便也能心安,放开手脚与这些仇家斗上一斗。你且在那巨魔城买下一套府邸,若是我能熬过这十八、九年,修为便能提升到眼识身境,自是不惧这些仇家,到时便能耀武扬威的回来,光明正大地立起我呼延家的牌匾!若是我熬不过去……”
“哈哈!”呼延爽朗大笑,“你便空等十八年,也算对得起你我主仆一场的交情。至此之后,你总能守住那府宅,寻个本分人来入赘,好生过日子便是!”
“主上!”
柳烟越是听下去,脸色便越是惨白,娇颤唤了一声,急得明眸上又蒙上一层水雾,却强颜欢笑道:“主上何须说得如此悲凉,如今主上危难,奴婢若是知难而避,舍弃主上自逃安生,这等行径如若巨石压心,恐怕这辈子也难得再有笑颜。何不换个念头一想,奴婢虽说修为不高、武技微弱,但这轻功之速却还算拿手。主上若将我带在身畔,服侍起居饮食暂且不说,危难时亦能大大增加逃生的机会,岂不大善?”
她所言之处,亦是呼延犹疑难决的地方,但如今已然敞开来说,呼延自是早已打定了主意,便不会被柳烟说动。他闻言瞪眼,怒而生威,摆手喝道:“如今强敌林立,若是因你逃得这十八年还好说,若是被仇家堵个正着,赔了老爷我一条性命不说,还要再赔进你一条性命,岂非大大亏本?你老爷我可从不做亏本买卖!你无需多言,老爷我主意已定!”
“可是!”
柳烟心急,又自想要劝说,却被呼延凶目一瞪,立时喝止打断,“休要再说!你若真谨守那主仆之道,便该谨记老爷我的吩咐,岂能容你这奴婢置喙?依计执行便是!”
“……”柳烟默默擦拭掉两颊泪痕,一副受了委屈地模样,咬唇幽然道:“是!”
“唔!”呼延这才满意颌首,不忘大咧咧吩咐道:“快些温食,吃了便好上路,如今时机紧迫,丝毫延误不得!”
“……是。”
柳烟咬唇应诺,便自木然烤热肉食递给呼延,一面小口吃食,装作黯然之色,一面心念却已倏忽百转,惊疑不定,“莫非我何处露了马脚,竟被这秃头看出破绽来了?不对不对,我自诩百变魔女,无论何等身份亦能装得惟妙惟肖,这一路断未露出丝毫破绽……莫非这秃头……竟会突发善心?我却也不信!嘻嘻,这秃头如此奸猾狡诈,倒真是难逢对手,有趣,有趣!我亦该留心,勿要疏忽大意,反倒吃了他的算计才是!”
一念及此,她偷瞥了眼呼延,便见这光头汉子埋头撕咬,连进食也吃得粗鲁凶横,不由得眼珠一转,又自暗笑道:“无妨,暂且由他便是!我料他也难得接近魔界圣门之地!被我柳烟看中的玩物,何曾逃出过我的手掌心?”
便在这溪边篝火两畔,各怀心思的两人俱是默默进食,再无言语。
直待半个时辰后,两人各自吃进百余斤肉食,柳烟兀自将肉食炼化成精气,修补使用禁忌秘法留下的肉身暗创,便自起身捧起至魔盘来,任由呼延握住自家柔玉般的臂膀,转而向来时方向悄然疾驰而去。
同一时间,那魔界圣门内,一行足有十余人与林老对峙而立,皆是风尘仆仆难掩怒色。为首者正是魏舍剑,此刻面朝林老,又自强撑起笑颜,“林老,我等此番奉命追捕贼人,谁知那贼人奸猾,竟被他逃出魔界去了。我等一路紧追,时机紧迫,没能料到那贼人竟能逃出魔界,便未曾将令牌带在身侧,还望林老通融通融……”
林老冷目相对,撇嘴道:“你们这些个嗜魔本门的后辈,怎生如此不识规矩?老夫并非有意为难,只是职责在身,若是你等并无令牌,我又怎能容你等出去?”
“你!”
听得这老不死如此硬邦邦的回应,终有几人难掩这些日积蓄的火气,瞪眼怒喝便要唾骂,却被林老鹰目一盯,那神境威势倏然绽放开来,激得这几名后辈气血骤乱,一口血喷了出去,掩胸踉跄倒地,却是吃不住这神境气势之威,无声压得暗创。
魏舍剑立时变色,急忙挡在几人身前,强自赔笑作揖,“林老,几个晚辈不懂规矩,得罪了林老,还望林老大人大量,勿要与我等小辈计较!”
挡下林老威势,他立时扭头怒喝,“还不快向林老赔礼?”
那受创的五人立时惊醒,按耐住心内积火与脏腑传来的剧痛,赶忙爬起身来,咬牙却是惊惧抱拳,忙不迭的深深作揖,“还望林老恕罪!”
“我等孟浪,亦是久久追杀不果,心火乱扰,得罪之处,还望林老海涵!”
“恭请林老恕罪!”
“……”
林老深深盯视魏舍剑半响,将自家气息收敛至无,终是阴沉一笑,“你嗜魔本门近些年倒真有兴盛之姿,区区一个绝崖峰一脉的三弟子,也能抗得住我神境之威,已然半步跨入神境,当真是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魏舍剑压下心头积血,含笑抱拳道:“林老妙赞了!”
“行了!你等不尊神境之举,我便不与追究!”林老猛挥衣袖,冷声道:“但我不管你等有何缘由,想要出得圣门,必须有令牌才可,这是祖上久已定下的规矩,谁来也不得违逆!否则休怪老夫无情!”
“是!晚辈谨记!”
魏舍剑又自抱拳作揖,姿态恭敬之至,转头却是满脸阴沉,怒容低喝道:“还不快去巨魔城,寻门中长辈讨要通行令牌?”
“是!”
“是!”
一众随行的嗜魔本门弟子轰然应诺,魏舍剑面朝林老,又是含笑抱拳,恭声道:“林老大人大量,恪尽职守,当真是我辈楷模!晚辈们多有叨扰,定会讨要到令牌再来,这便告辞!”
“不送!”
林老早已转身,枯瘦身影如化鬼魅,倏闪之间已然无踪。
待得他离去,魏舍剑咬牙切齿,被呼延戏耍许久激起的怒气,此刻又自激增数筹,却也只得咬牙暗恨,憋闷之下更是面色铁青。他恨恨瞪了眼那远处的深邃黑洞,终是转身咬牙,低喝一声“走!”,率先猛踏前掠,率领一众憋怒的师弟冲向巨魔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