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一刀挑明了来意,让呼延沉默下去。
听闻徐一刀的话,他便是嗜魔本门的翘楚,钻研刀法到了痴迷的地步。以他的实力,口中所言的师父虽未言明身份,但呼延隐隐能够猜到,恐怕便是入道前专修刀法的那位嗜魔道先祖,来头可谓极大。
能够劝说嗜魔道先祖收下呼延,做这位先祖的门下弟子,便表明了徐一刀邀请呼延入门的拳拳之心,盛情之意。
若是以往,听闻能够投入一位圣境道祖的门下,安心习练刀法,获得这等难得的机会,呼延恐怕早已经眉开眼笑,撒着欢地点头不迭。只是今夜的局面,他已然引得众门窥窃,便是圣境坐镇的大道本门,贸然加入怕也难保他的安危,事关性命的大事,呼延自不会轻易应诺。
顷刻间心念百转,呼延却也不敢叫已透出危险气息的徐一刀多等,沉默片刻后,便自苦笑问道:“恕呼某斗胆问上一句,我自问出门时已是极为小心,不知何处露了马脚,叫徐兄弟发现了我的行踪?”
呼延这疑问似是顾左右而言他,有心拖延时辰,但徐一刀却不以为意。他闻言却是扬眉,看向呼延的目光变得古怪,撇嘴道:“要怪便只能怪呼兄弟你时运不济。你出得先河楼,我恰巧赶到嗜魔城,在先河楼稍作歇脚时,便记住了你的气味。待得听过门下弟子的禀报,我匆匆又去了落安客栈,谁曾想在这客栈门口处,却恰巧闻到了你两股气味。一股略带酒菜余味,自是入门所留,另一股气味稍变,隐有气血鼓胀留下的汗味,我稍作琢磨便已猜到了呼兄弟的手段,这便马不停蹄地赶了过去,好在未曾误事。”
徐一刀也不嫌麻烦,将个中缘由娓娓道来,听得呼延却是猛然瞪眼,苦笑更甚,心头忍不住又骂了一句,“娘西皮滴!这也能露馅?我这运气实在‘好’得没法儿活了!”
呼延行事缜密,自是极少留下破绽,只是这气味,若非到了身识身境,或是能将周身掩盖完全,否则万难遮掩。呼延如今不过金体胎境,饶是精明如他,也难以想出好法子来,能将自家气味也隐藏无踪。
但他此番隐秘行踪,已然谋划到了极致,唯一留下这气味的破绽,料想定难被察觉。毕竟若非长待过的地方,行走而过之地,仅会留下细微一线气味,并不会扩散开来。况且这嗜魔城人潮拥挤,落安客栈更是热闹,出入行人络绎不绝,呼延出门所留一线气味,除非极为巧合,恰驻足在这一丝气味之上,否则在这万千杂驳气味之中,想要寻觅到呼延气味,难如登天。
唯一破绽亦如此隐秘,这才是呼延安心离去的缘由。可他如何猜想得到,这等万中之一的巧合,偏偏便让这徐一刀碰上了,而且来得如此之快,出乎呼延意料,足以让他迷惘疑惑。
只因这万中之一的巧合,让徐一刀相隔半个时辰便已寻来,叫呼延不得不赞叹徐一刀的气运实在太好,而一经比较,他这气运便更是糟糕得难以言述。
再精密的筹谋算计,也敌不过这轻轻的气运二字,人要是倒霉起来,当真喝凉水都塞牙。
“呼兄弟,气运差些也无妨,只需你安心在门中苦修,不惹尘埃不沾因果,这气运也难以施为。待得你一朝跨入神境之后,便可体察自家气运的阴阳变化,顺好运而行,避霉运而去,便能免去诸多劫数。”
看来这徐一刀当真起了惜才之心,但见呼延苦笑,便知他在为那气运纠结,不由得和煦一笑,劝慰一番后,又将话题转了回来,温言道:“若呼兄弟应诺,成为我师弟,我门定会倾力栽培,让呼兄弟尽快晋升眼识身境。至于其后,寻觅你那入神之门,晋升神境之事,却又看个人造化了,他人帮不上忙。但有助益之事物,门中定会优先予你,尽我门力所能及之事,务求让呼兄弟安稳跨入神境,日后气运无忧。
呼兄弟,我如此不辞烦厌的游说,你该知晓我乃是盛情相邀。这入门之事,不知呼兄弟……考虑得如何了?”
有意拖延时间,呼延是心有不甘,徐一刀却是浑不在意,耐性十足。不过即便能拖延些许时辰,于呼延而言又有何用,该面对的总将面对,无论如何也躲避不开。
呼延深深吸了口气,转瞬已然挤出憨直笑容,朗笑道:“徐兄弟如此盛情相邀,我若再推拒,便是不识抬举了。这般优厚待遇,我自是欣然愿……”
回应之言突兀的嘎然而止,呼延倏然瞪眼,面容乃至肉身亦在瞬间绷紧僵直,被徐一刀忽而绽放的杀气震得做声不得。
岂止是做声不得,他不敢有丝毫动作,在这浩瀚冰寒如冰海的杀气里,他便好似化作了一粒木舟,随着滔天巨浪起起伏伏,好像随时会被波涛汹涌的浩海狂澜吞没,又或被周遭尖锐的冰山撞得粉碎,渺小性命危在旦夕,凶险得他不敢擅动,刹那间便惊出了一身冷汗。
徐一刀这杀气来得毫无道理,料想以他胡一刀的睿智,不会看不出呼延笑容里的善意,还有那未尽之言的投诚之心。眼见在他将要应诺的当口,徐一刀莫名其妙绽放如此威猛杀气,实在叫呼延捉摸不透,却也惊惧莫名。
“莫非这徐一刀练刀练得疯魔,喜怒无常,是个实力狂霸的疯子不成?先前我看他与我对答如流,章法井然,却毫无疯魔之意,为何却在这当口露出杀意?哈……何曾想到,我呼延风光一时,到头来竟会是死在一个疯子刀下……”
却不说呼延心中凄苦叹笑,那徐一刀瞬息变脸,此时面色森然,寒目冷视呼延。好似右手轻微一颤,便乍现刀光如雪,刀气凝实如弯月,初时不过一丈,刹那间逼近呼延面前时,却已有百丈巨长,锐利锋刃切开虚空如画,威势迅疾犀利,当真一刀挡者披靡!
来得太快,比呼延那求快一刀“敢问路在何方”,更要快上十倍、百倍,快得超乎想象,快得让呼延来不及动一动手指,几乎在呼延眨眼之间,这百丈弯月已然临头。
他在这眨眼间,竟能看见那弯月刀气之上,道道气劲如微龙,在这刀气里生灵活现,蜿蜒游走,姿态各异却各有威猛之姿、骇人气势,乍一眼望去足有数万之数,拼凑出这轮凄厉弯月的刀气,神妙近乎于道!
“好刀法!气力竟能衍化万龙,且每条气龙皆尽栩栩如生,这等演绎大道生机的刀法,才该是上界武技的模样,的确胜过我人界刀法太多!能够死在这等神妙刀法之下,足矣!”
呼延不由得心中惊叹,哪怕已然临近身死,亦不由得面露惊喜之色,实在难掩那见猎心喜之情。他一世习刀,自是将刀法爱到了极致,生平能见到刀法的更高境界,哪里还想得起自家性命之忧,竟是看得痴迷,顿时觉着若能在临死之前,能参悟出这一刀的些许皮毛,便是死也值了。
正所谓朝闻道,夕死可矣,对于痴爱之事物,性命又何足道哉。
奈何这一刀太快,饶是呼延凝神专注,亦仅仅看得一瞬,这数万气龙化作的弯月刀气便已倏忽而逝。
“嗙——”
这一刀似该自他额头平眉切开,便在呼延带着满腔遗憾等死之时,头颅却未曾传来切开的剧痛,反倒是他身后极近之处,忽而传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还未等他回过神来,身后猛然爆开掀天气浪,沉重如山的气浪骤然撞在他的后背,便让他如遭重击,撞飞在半空中狼狈翻滚,忍不住“哇”一声吐出了大口鲜血,如泉涌一般。
“来者何人?你亦是将入神境之人,却藏头露尾暗现杀机,怎能有如此宵小行径?”
待得此时,徐一刀翻身跃起,将半空呼延救下,紧紧护在身后,这才朝呼延先前落脚之处寒目盯视,厉喝出声。
在那参天古树、茂密枝叶的斑驳阴影中,一道黑影飘忽不定,面巾遮脸亦不忘斗篷垂眉,气息一丝不漏,竟是名隐藏行迹的高手,呼延这时模糊看清,顿时瞳孔猛缩,不禁暗自惊神。
“这人不知何时来到,又来了多久,便在我身后二十丈外隐匿,我竟是丝毫不知!想来先前将要应诺胡一刀时,这人定是暗中对我下了狠手!原来胡一刀先前这一刀是救我性命,若非他发觉得早,及时出刀挡下这人狠手一击,我恐怕死得不明不白。到死都不知道谁人杀我,我又如何死的,岂非死得憋屈?”
待得被胡一刀喝破行藏,来人却也不忙退走,反倒朝呼延嘿嘿沉笑,声调阴阳难辨,似是刻意施为,不欲让胡一刀认出他来。
“胡一刀!你倒是好算计,若非我等寻气追踪而来,这武痴奇才岂非就要被你威逼利诱,悄然入了你嗜魔本门,我等还茫然不知?”
在这黑影周遭,又若隐若现露出三、五道黑影,皆尽黑衣斗篷遮面的打扮,气息丝毫不漏,恐怕也是有意隐藏模样的身境巅峰强者。其中一人接口寒声道:“嗜魔本门有了你胡一刀,已然压得众门俊杰透不过气来,若是这呼延再落入你嗜魔本门,我等旁门更是无力相争,还有甚盼头?既然这呼延不识抬举,宁愿将他杀了,谁也得不到,也断不能让他再助长你本门威风!”
“杀!”
尖啸声如夜枭凄唳,古森阴影里立时跃出五道人影,剑气、刀气、爪气、拳气五道狠戾劲气,撕裂虚空铺天盖地,齐齐猛攻向呼延与胡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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