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色已晚,嗜魔城已是华灯初上,如若荒原上一粒璀璨明珠。
三人沿路下山去,自群山间小径一路前行,不片刻便已抵达嗜魔城下。这城门守卫似是对寐离甚为熟稔,见面便是一番点头哈腰,寐离随手抛出几块身识身境的血肉,八名门守自是喜笑颜开,也未曾盘查,陪笑将三人送入了城内。
入城大道往来稠密,自是做营生的大好地界,于是便在拥挤人潮里,沿街罗列着万千商铺、小摊,做些不大值钱的买卖,但看商贩们笑意不减的模样,恐怕也极有赚头。
寐离乃是身识身境的修为,便会散发出一股似有若无的强势,这气势能叫寻常百姓心生敬畏,周遭行人亦会不自禁让开道来,供三人前行畅通无阻。即便有修行中人抑或蝇营狗苟之辈,待见得寐离这身讲究锦缎罗裙,亦或是衣领处那显眼的血魔门绣标,也会立时警醒,不敢随意招惹,有意无意地避让开去。
是以三人前行到那先河楼下时,未曾沾上任何麻烦事,倒也一路顺畅。
“呼大哥,烟师弟,这便是我嗜魔城最大的酒楼,先河楼!”
寐离扬臂指点,笑意嫣然,打趣道:“两位若是结识了新朋好友,到时一阵闹哄,要叫你们来先河楼饮酒,还需切记莫要应口才是!”
烟行闻言略显迷惑,未曾听出寐离话中深意,不由得疑问道:“这是为何?”
“这先河楼乃是嗜魔城最大的酒楼,酒菜的价钱自然也是嗜魔城最高。”寐离似是觉得烟行懵懂得极为可爱,被他这一问逗得掩嘴轻笑,“在先河楼里,最便宜的酒水,一坛也要一斤眼识身境的血肉。便是那最便宜的菜肴,也需一斤口识身境的血肉。假使全点最便宜的酒菜,将烟师弟你切开来称斤给付,兴许也能勉强够用!”
“怎生如此昂贵?”烟行惊呼一声,抬头再看向这先河楼的门匾,不由得变了脸色,担忧道:“怎能叫莫大师兄这般破费?不若你我换个地头,也无需多费这许多冤枉钱,一样能够尽兴……”
“烟师弟,无需为你莫大师兄操这份闲心。”寐离扬眉,甜笑道:“我血魔门对门下弟子极为恩宠,不说每月月俸不少,做些任务也能获得丰厚酬劳,你莫大师兄身家可不差!无非一顿酒菜,顶破天去也就一斤神境血肉,就叫莫大师兄心疼去吧!咯咯!”
呼延咧嘴笑得直爽,拍着烟行肩头道:“烟行兄弟,你若真觉着过意不去,待你在门里混出名头来,手头有些积蓄,到时再记得回请莫大师兄与寐离便是!”
闻言,寐离含笑点头,促狭道:“呼大哥,所言甚是!不过到了那时候,我与莫大师兄,你可得分头宴请才是!”
“一定!一定!”话说到这个份上,烟行立时点头应诺,甚是爽快。
三人在楼下调笑片刻,这才一道踏进门去,却未曾见到这先河楼二楼之上,一个大红灯笼旁,半掩的雕花沉香木窗里,被那灯笼幽光映照出一张风韵惊艳的俏丽容颜。
“寐三姐儿,这不是你家小妹么?今夜倒是赶巧,她也来这先河楼玩耍,可需待会儿过去打声招呼?”在这娇俏容颜之侧,忽而响起一声低沉轻咦,露出一个长发扎巾、面容俊朗的中年男子,颌下三缕长须,倒也显得飘逸出尘,含笑问道。
寐三姐闻言轻笑,目送楼下三人步入门去,这才密语笑道:“章大哥,如何打这声招呼,便要看你的本事了。”
“呵呵!”这被称作章大哥的中年男子一声淡笑,慢慢阖拢面前的雕花沉香木窗,语气甚是暧昧地密语道:“这有何难?寐三姐儿如何吩咐,我章游照做便是!”
“就怕你不敢得罪人,只会在这说些好听话,骗我开心罢了……”
“我章游岂会是这等人?今夜全凭寐三姐吩咐便是,我章游若是有半点儿迟疑,便叫我日后天诛……”
“不许说!听你发这等毒誓,奴家心里发慌……”
“哈哈!好好好,都依你,不说便是,不说便是!来,惑儿,我们再喝一杯……”
这时节,寐离与呼延、烟行已进到先河楼大堂中,寐离算是先河楼的熟客,见得她领人进来,便有跑堂小二谄笑凑上前来,讨好道:“寐小姐可有好些日子没来了,您喜欢的那桌子,掌柜早给您留好嘞!莫大人已在楼上静候多时,待得三位落座,酒菜即刻便能端上来!”
“嗯,这便好!”寐离随意应付一声,随手抛出一块身境血肉,算是给这甜嘴儿小二的打赏小钱,这便不再理他,任由他在旁惊喜地点头答谢,已然转头朝呼延、烟行露齿甜笑,招呼道:“呼大哥,烟师弟,莫大师兄兴许等得急了,我们这便上去吧!”
言罢,她轻提罗裙,莲步点上楼阶,率先在旁引路,领着呼延与烟行上了二楼。二楼大多是雅座隔间,来的亦是各门权贵富豪,自有大派的矜持,也就比不得楼下大堂的热闹,起哄请酒声、觥筹交错声、喧哗大笑声忽而减弱,立时在这闹市中透出难得的清幽。
这隔间俱是上好材料,以沉香木为主材,能吸噬周遭嘈杂之声,断绝窃听之事,尽可在隔间中畅所欲言,是以二楼雅座亦是私会密语、商谈机要的好去处。而临近正街的八间雅座,推窗可望夜景繁华,人来人往好生热闹,寐离最喜的便是末尾那一间,没来由的喜好,每番来到先河楼,必订下这一间雅座,否则便会郁郁不乐。
莫舍涟与寐离交情甚笃,自然知晓她的喜好,今夜不曾休息,兼程赶到嗜魔城先河楼,总算是如愿订下了寐离最喜的那间雅座,此时开门掀帘,莫舍涟正站在这雅座门前,含笑迎候三人的到来。
待得心满意足,寐离欢呼坐到临窗的木椅之上,自是喜笑颜开,不忘乖觉讨好道:“劳烦莫大师兄费心了!”
“师妹何须与我这般客套,呵呵!只需师妹喜欢便好!”莫舍涟扬眉,凝视寐离那眼中,便有了几分溺爱的神色。凝视顷刻,他才转眼看向呼延与烟行,笑道:“呼延兄弟,烟师弟,我们嗜魔城的夜景,还算不错吧?”
呼延与烟行已然落座,闻言立时相视而笑,便由烟行开口感叹道:“就是我情圣城尚未覆灭,亦比不上嗜魔城的繁华景致。这魔界号称人族五大圣土之一,果然非同一般!”
提及乡土,便又想起自家圣土已然不复存在这伤心事,烟行笑容便有些落寞。
呼延自是精明人,此时便哈哈大笑,劝慰道:“烟行兄弟,你日后便是魔界嗜魔道血魔门的内门弟子,应以魔门弟子自居才是,过往已成云烟,若是日日挂怀,如何才能活得痛快?”
“呼大兄为人洒脱,烟行却无法做到。”烟行苦笑,忽而神色肃穆毅然,“国恨家仇己怨,这三大仇怨烟行断断不会忘却,若我能有扛天之能、覆海之威,来日定会以诛灭异族为己任,为我惨死的同乡父老、亲族复仇,还有我那刻骨铭心的仇人,到时也该清算清算了……”
他这番话里,又隐隐透出自家许多事情,寐离与烟行自是明白人,莫舍涟却还是首次听闻,不由得面露疑色,有心想要询问,可惜才张口,雅座帘门却被倏忽推开,这便叫莫舍涟未曾出口的疑问,又只得憋了回去。
推开门的自是先前迎门小二,谄笑推门而入,正是将他们订下的酒菜端进门来,待得在桌上摆放妥当,又自陪笑退了出去,不忘将门轻巧拉拢。
被小二这般打断一番,莫舍涟心里疑问,便也不好再问出口。他只好将这疑窦记在心里,起身来启开酒坛封泥,为各人酒杯斟满,便自举杯朗笑道:“各位,今夜一聚便是有缘!这第一杯,便为呼延兄弟与烟师弟接风洗尘,自该满饮!”
酒杯相碰,清脆如银铃轻响,三人哄然应诺,四张脸俱是笑容满面,扬臂便欲将酒水一饮而尽之时,雅座房门却又被推开,将这热闹气氛搅得瞬息不存。漫说是陪酒三人冷脸望去,起身敬酒的莫舍涟更觉难堪,酒杯僵在半空,怒容向门口望去。
“呵呵,倒是好生热闹!”
四人还道又是那不识趣的小二,但得看清来人时,却是神色各异。呼延与烟行初来乍到,自是不识得这来人,可寐离与莫舍涟却是本土人士,自然认识前来这位不速之客。
“原来是骨魔门的章师兄,我自与朋友私会,章师兄这般不请自来,不知有何要事?”莫舍涟强自挂上一丝冷笑,沉声问道。
“哈哈哈!莫师弟何出此言?”来人身有八丈,面容俊朗,自有中年男子的迷人韵味,和煦笑道:“你我乃是同道中人,我两派又是地处毗邻,说来关系极近,平日自该多走动才是!我今日前来,不知可曾冒昧?”
寐离似笑未笑,娇声道:“此乃我等朋友私下聚会,以章师兄与我等的交情,恐怕……有些不便吧?”
“若是这样……”章游若有所思,迟疑半响似才下定决心,讪笑道:“今夜冒昧打扰,其实也无甚要事,只是莫师弟前些日子囊中羞涩,与我讨要百斤神境血肉前去周转。我这几日花销太大,却也入不敷出,不知今日能否……”
莫舍涟闻言立时大怒,颤指点向章游鼻头,怒喝道:“姓章的,你为何血口喷人?我何曾……何曾向你借过百斤神境血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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