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厢厮杀正酣,于是一时之间,倒是没谁注意过那角落战栗的呼延。
“轰隆隆——呯!”
“嚓……”
好似眼后一堵厚重城墙的“断观后天眼膜”,终是震出一条细缝,只是此番又自不同,叫呼延心中一悸。
他这具已成气候的强悍熊躯里,似乎血肉筋骨里有丝缕、颗粒,便因这破开的一条细缝而蠢蠢欲动,似要离体而出。他隐隐觉着莫名惶恐,像是那将要离体的丝缕、颗粒,与自家干系重大,离体后会有何等变化,他却是不得而知,只是莫名便觉得惊慌。
这并非他的错觉,在他熊躯四万八千毛孔内,悄然沁出一丝一缕鲜血,随他肉身鼓荡之力,时而溢出将要抛飞,时而又被拉回体内,若即若离好不怪异。
怪事突兀而来,叫呼延亦极为罕见的有些惊慌失措,他忽而犹疑不决,不知自家该再行震破“断观后天眼膜”,任由那些诡谲的丝缕、颗粒离体而去,还是该拼着肉身遭受气力骤乱的反噬,亦要保住这些觉着事关重大的丝缕、颗粒,果决放弃此番晋升。
即便在犹疑,他亦未曾即刻停下功法,依旧由全身巨力撞击着将要破开的“断观后天眼膜”。那细缝渐至被撞得更开,眼看整层胎膜便要破开,留给他犹疑不决的时间,已然不多。
自从他晋升玉体胎境之后,原本分而熬炼的骨、皮、血、肉,均已融为一体,照说已不该出现这般奇异之事,但得他晋升眼识身境之时,偏偏还是遇到了。
如同自家最为珍重之物,正自将要抛弃他一般的感觉,让他仓惶直欲抓牢,哪里还顾得耳畔杂乱的惊嘶吼叫厮杀声。
而正将拼命的四熊,却是不知呼延晋升时的异变。罴悍然拦下最为危险的云絮,但面对着十三头身识身境的鸣蛇军主,却是眼识身境的夫袭与粟奕,还有那身境巅峰的沽巨。
所谓身境巅峰,比之寻常身识身境胜出许多。便说这沽巨,便是肉身力道接近七万龙之力,武技更需能增幅三倍武力之上,才可自称为身境巅峰的修为。而寻常身识身境的强者,便似前来围攻沽巨等熊的军主级鸣蛇,肉身力道三、五万龙之力,武技更是逊色许多。
但即便如此,以沽巨之强,至多能拦下十头来袭的军主级鸣蛇。但此番情势所逼,沽巨暴起狂力,欲图将十三头鸣蛇扫入自家长矛之内,那矛气如化丈粗盘龙,却仍旧漏了一头。
能晋升身识身境,灵智已然大开,这处于边角的军主级鸣蛇,身形在半空折转,并未与同僚去沽巨那处凑热闹,狰狞扑向了夫袭与粟奕!
这般强悍的军主级鸣蛇,力道堪比三万龙,夫袭、粟奕力不足万龙,力道断不是这鸣蛇对手。但能够身经百战而不死,夫袭与粟奕亦非易与之辈,早已是千主的两头战熊,得军中传授一套中等武技《覆海矛法》,久经习练再加近年生死磨砺,已然能增幅近三倍武力,此时以二敌一,倒也能勉力应付。
唯独场中最为弱小的一条鸣蛇,那口识身境的泊即,这般远超他百倍的激战,他便连散溢的气浪都要小心避开,稍有波及便能叫他粉身碎骨。
若是往日,这般强者激战他自是避之唯恐不及,但今日之局筹划已久,正是为他主上扬威,亦为他复仇而布置,眼见仇敌正在眼前忙于运功突破,早已动弹不得,他又怎能放过报仇雪恨的大好时机。
在厮杀炽热的当口,沽巨、夫袭、粟奕均在勉力强撑,应对强敌丝毫不敢分神,竟未曾留意这条弱小鸣蛇的异动。
泊即小心翼翼,又自无声无息,避开那乱扫散溢的纷乱气浪,徐徐接近了藏于洞内的呼延。一步步接近,眼见刻骨铭心的仇敌已在眼前,他笑得极为森然狰狞,便连四粒尖牙,亦在泛着锋锐寒光。
“死!”
这当口,泊即已然分不清这一声戾喝是自家心念呼吼,还是已然尖嘶出声。但这却无关紧要,随着这声戾喝,他那极力鼓荡出的虚化乙气,已然直逼那刀熊的额头!
他此刻距离刀熊不过二十丈,那乙气几可说是瞬息即至,只是在这瞬息之间,迎面那满是苦痛、双眸紧闭的刀熊,骤然睁开了双眼,那对漆黑眼珠乍现精光,好似便有惊涛骇浪般的威慑杀气,猛然爆发出来,令泊即窒息。
呼延这时节忙于鼓荡周身劲力,又需忍受无边剧痛,却仍在危机临近的刹那,有了一丝本能般的警兆,迫使他徒然睁眼,眼见锋锐乙气将要临身,顿时杀机倏起,强自从牙缝中挤出一声暴吼沉哮,如若凶龙之怒。
“滚开!”
乍响似惊雷,仿若源自荒古凶兽的凶煞杀气,一吼竟震得泊即遍体生寒,肉身僵直停滞,心神竟有刹那空白,仅剩下莫名惶惧,像是触怒了巨龙的蝼蚁一般,自觉卑微,而生敬畏。
那乙气便停在呼延身前,相距他额头不足一丈,狂暴气流奔涌进他藏身的狭小山洞里,将他那满身熊毛吹得如波浪翻滚,却未曾吹动他如巍峨峦岳般端坐的熊躯。
只是刹那之后,泊即倏然惊醒,登时只觉羞怒交加。他竟被仇敌一吼,震慑得魂飞魄散,止步不前,这般在仇敌面前露了怯懦。他叫他羞愧难当,便愈发恼羞成怒,怒意更甚一筹,那凝聚他两百龙之力的锋锐乙气,疾速好似闪电,狠戾再刺呼延额头。
“呯!”
一声如利刃入泥的轻响,那乙气撞在呼延额头,令他皮开肉绽、额骨龟裂,乙气却失力爆散,化作风浪吹去无踪。
“嚓!”
锋锐乙尖紧随而至,自那额骨龟裂处径直刺进三寸,便再难寸进。鲜血自缝隙便丝丝溢出,染红了周遭熊毛,亦顺着乙锋凝聚成血珠,在呼延那冰寒双眼前不时滴落。
肉身受创,呼延神色丝毫未变,依旧被那眼识胎膜破损带来的撕裂剧痛,让他忍痛忍得满面狰狞,双目透出凶煞寒意,直直瞪视着泊即。
泊即亦在咬牙切齿,极力鼓荡周身力道,让他蛇躯精肉翻滚如浪,将浑身力道悉数送到长乙上,力图刺透呼延头颅。只是呼延此刻正值晋升之时,丝丝先天之气已由双眼后破出细缝的“断观后天眼膜”,浸透向他四肢百骸,滋补、凝练他这熊躯,令他肉身更见坚韧,饶是泊即使尽全力,仍旧难以让乙尖再刺进些许。
而那呼延狰狞凶恶的熊脸,满是冰寒的直视目光,却叫泊即压力倍增。他不想承认这是惧怕,但眼神对视时,他总能自刀熊眼里看出一丝嘲讽与蔑视,这让他愈发愤怒。
“我的长乙,如今已刺进你的头颅,更能取了你的性命,你有何资格再来嘲讽、蔑视我?你怎敢依旧蔑视我?我将是置你于死地的泊即!”这些话泊即羞于出口,却早已在自家心念里怒嘶,吼了声声遍遍,给他带来更多的胆气,还有逼挤出的更多气力。
插入自家额头的乙尖,又自颤颤再进一分,呼延双眼的寒意也再盛两分,寒声暴吼,威势惊天。
“我叫你……滚开!”
得见仇敌在自家乙下流血,泊即脸上浮现狞笑,甚至这声威吓,他亦听出了其中色厉内荏、外强中干的惶恐。而刀熊运功突破的浑身轻颤,亦被泊即看成是仇敌在他乙下恐惧得战栗。
当年凶威如无敌般的强悍刀熊,竟然怕了!
在这一刻,泊即觉得满足,更有得意。积攒十五年的戾气,时时不敢休息的苦练,那日夜难忘的血仇,今日终将得报。他做到了,他会手刃仇敌,为惨死在刀熊刀下的二百三十二口同族雪恨,让刀熊死在凄惨与绝望之中,让刀熊也尝尝其中滋味,继而再死在他的乙下,这推衍经年的复仇之计,是何等的完美无缺。
默默狞笑间,他却像是真听进了呼延的威吓,缓慢抽出了长乙。
“哈!我不该这般急躁!真要好生多学学主上的手段,忍耐四年又自谋划四月,才抓住这大好时机,一举将你等熊货逼入绝境!今日不止你要死,你那主子罴少主,甚或这三头受你无辜牵连的黑熊,也是必死无疑!任你武技超群,也难扭转这必死绝境!我何须急躁,慢慢一乙一乙将你切成肉片,再将你这百骸一点点敲成碎末,让我每日吃上一点,这才能解我心头之恨!哈哈!”
“呼侍卫!”
“呼侍卫!”
似是听得呼延暴吼与身后动静,夫袭、粟奕勉力拦下强敌之余,不免分心回望。见得这副景致,两熊顿时惊呼出声,便要前来救援,却又被那军主级的鸣蛇死死缠住,抽身不出,不由得怒吼连连,心焦至极。
而此刻的呼延与泊即,却对周遭之事恍若未闻,相互冷冷对视着。即便听得泊即在面前耀武扬威,张狂尖嘶讽刺,呼延亦紧闭其口,已然无法再做回应。
“哈哈哈哈!”泊即反转枯手中那长乙,笑得诡谲森寒,继而将乙尖猛刺进自家胸膛,“为了你!刀熊,为了破开你这厚皮硬骨,我甘愿再用一次这损害本源的禁忌秘法……”
“心悸生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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