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需顷刻,呼延头颅在这长乙乙尖下,便会如肉酱般被刺个通透。
眼看偷袭即将成功,呼延猛然侧头、俯身,那执刀熊臂如若无骨一般,反折到背后,刀锋与那长乙相撞,却未硬力抵挡,而是用的四两拨千斤的精妙技艺,一拉一带,竟将这长乙连同偷袭的鸣蛇一道,带得斜飞出去。
不仅如此,他那刀锋拉回之时,正笔直划过这鸣蛇的身躯,留下一条深可见骨的血线,却未能如愿将这鸣蛇劈做两半。
这刀舞动起来便如若活物,忽而似猛龙戏江,暴戾凶悍;忽而如毒蛇游走,阴毒刁钻;转眼间又似笔走龙蛇,隐有堂堂正正的君子之风。
呼延耍得尽兴,刀法竟毫无拘束,似是随性而发,又妙到巅毫,如羚羊挂角一般不可琢磨,将他这刀法大家的风范演绎得淋漓尽致,实为赏心悦目。
只是在这变幻莫测的精妙招式之间,周遭鸣蛇均未能近身到呼延五丈之内,便接连化作碎肉、血浆。离那鸣蛇偷袭至今,不过是顷刻,待这鸣蛇稳住身形,扭头欲朝呼延怒嘶之时,却恰见这曼妙刀法下,自家同族迅速身死,竟也惊愕当场。
呼延尚有闲暇,朝这偷袭的鸣蛇似笑非笑地看去,那饮血黄刀色泽更见艳丽,上面的鸣蛇血液顺着倾斜处,渐至汇聚滴落,一丝也未能沾在刀面之上。
“佩服!堂堂玉体胎境的高手,竟也不顾脸面,对我这金体胎境的对手,亦行这偷袭手段,我当真佩服之至!”呼延啧啧惊叹,朝那仅剩的鸣蛇神识传音,毫不吝啬地夸赞了一句。
呼延这夸赞倒是真心实意,他又不是那自诩正人君子的小人,在他这魔头心中,只需能最终胜出,那无论何种手段,有用的便是好手段。
说来亦是惊险,若非他知晓上界军权划分,见这九条鸣蛇均是寻常军士,且均是金体胎境,其什长却迟迟不见现身,这便心中起疑,激斗时不忘留意周遭动静,听得身后有风声响动立时躲避,这才侥幸逃过一劫。
若非如此,假使他不知这军权等阶,或是未曾多想,说不得这鸣蛇什长便能得手,一招偷袭结果他的小命。
身为什长,修为必然要高过寻常军士,呼延推测这躲藏的鸣蛇不是金体巅峰,便是玉体胎境。是以那时破解这鸣蛇什长偷袭之招时,稍作试探便觉那力道果然胜过自家十倍有余,他便不敢以力硬抗,转而以技巧应对破解。
随后那一刀犹如神助,恰取得那鸣蛇身形不稳的时机,呼延果断出手,亦是用尽全力。奈何这境界相差,肉身坚韧亦是非常,即便呼延刀锋锐利,灌输全力的一刀,也仅能划开这鸣蛇一道血口子,深不过半丈,无非是皮肉之伤,并未重创敌手。
呼延亦不得不心头暗叹,这境界相差,实力差距竟如此之大,想要取胜恐非易事了。
只是他那夸赞,传到对面鸣蛇的心念中,不仅将其惊醒,更是宛若在他那痛失挚友的悲痛上,又狠狠加了一刀,便是嘲讽的羞辱。
这鸣蛇怒目睁裂,神识如寒冰肆虐,尖嘶刺耳至极,传音怒喝道:“你这卑鄙的熊货!究竟用了何等卑劣手段,害了我这九个兄弟的性命?我要你偿命!将你千刀万剐,都难解我心头之恨呐!”
神识传音间,他早已压抑不住,那对阴冷蛇眼竟充得血红,怒嘶着朝呼延狠狠扑来。
呼延犹自面带笑意,实则外松内紧,眼神透出郑重之色,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这鸣蛇的每个动作,不敢有丝毫分神。
这毕竟是一条玉体胎境的鸣蛇,境界比他高处一层,力道便相差十倍,连那肉身亦比他坚韧太多,实力相差极为巨大,不可小觑。
虽说他这几月来,常与玉体鸣蛇周旋殴斗,但大部分时间是在忙着逃窜,待到三十八骑抽出空闲来,他才能耀武扬威一番,在三十八骑的协助下,将玉体鸣蛇斩于矛下。这法子大半靠的是三十八骑,否则凭借呼延自家的本事,又无长刀在手,还妄想越阶而战,不过是去送条小命罢了。
而今却是不同,并无三十八骑会来相助,他便要独自面对这强悍对手。但他却有一刀在手,尽可施展全身本事,凭这刀带给他的信心,他便敢断言,胜负尚在两可之间。
那鸣蛇什长尚未近身,这刹那间呼延心念百转,只在电光火石间,便已推算出自家有五成胜算。
一念及此,他更是信心大增,豪气顿生。
生恐他与这鸣蛇什长激战,不慎间伤了胯下蚁兽,他立时翻身跃下,悍然向这鸣蛇什长对冲而去。这蚁兽可是他保命的宝贝,断断不可伤了它的性命,否则在这鸣蛇腹地,以他这对熊腿的逃窜速度,那才是生机全无。
他倒是考虑周全,那鸣蛇什长却早已被怒气冲昏了头脑,见得这熊货境界弱于自家,却还敢悍然对冲,更是怒不可遏,哪里还想得到其他,只管将长乙对准呼延要害,狠狠刺了过去。
这鸣蛇什长平日里亦是阴险狡诈之辈,否则亦不会在先前那等大占优势的局面下,尚且想要以偷袭速胜。只是此刻惊见麾下军士顷刻间尽数身死,又被那呼延有意相激,这时气得几近吐血,便要仗着自家的强悍实力,一心只想将呼延斩做碎肉,为那惨死的九名属下报仇。
他这想法本不差,实力胜过十倍,又在盛怒之下,换作谁来亦能轻易取胜。即便是未曾执刀的呼延,遇到这等鸣蛇,亦只能退避三舍,不敢与战。
偏偏今日不同,呼延手上有刀,便不再是那只晓得逃窜装傻、偷奸耍滑的黑熊呼,而是在人界称魔号祖数百年的魔祖呼延,在人界以刀法冠绝群雄的强者呼延。他这套刀法已然晋至人界巅峰,如今便有这机会,在上界尝试一番,可还有那霸绝惊艳的威风。
“呯——”
黄刀“何方”与长矛猛然相触,金铁交击之声绵延悠长,终是如若龙吟。
以百万斤力道,对抗那长矛千万斤力道,若是呼延依旧妄想硬抗,除非他真是脑袋里一团草料。他究竟是否草包,此话暂且不提,但他好歹拼杀了这近千年,一刻不曾懈怠,只说这武道经验,却也算得上丰富老道了。
以呼延近千年经验看来,这武斗如若兵法,若想要以弱胜强,需施诡计拼谋略,才能险中求胜。先前以言语一激,算是初见成效,此时他与这鸣蛇什长近身相搏,还是要考究这手上功夫。
呼延耍弄这刀器,乃是老匹夫领进门,初窥其中玄妙,便一辈子成迷得不可自拔,到得后来以刀法冠绝人界群雄,老匹夫这未明言的刀法师傅,实可谓功不可没。
幸得老匹夫指引,他在这刀法一道上跌跌撞撞,好歹还是走上了一条比旁人更宽的路。由初时独重气势,大开大阖的狂猛强势;接着渐知刀法精妙,专研到细微处如细水长流,一刀如衍大道;继而幡然醒悟,才知阴柔偏颇,已然走至羊肠小道,转而由繁入简,渐有大家风范;而后又知融会贯通,兼习百家之长,得人刀法大道,阴阳刚柔变化,无不如意。
此间大成,莫非痴迷、苦修、阅历、机缘林林总总,才有呼延这自成一脉的玄妙刀法。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呼延自然要以武道相克之法,谋求一胜之机。
而鸣蛇族军士所练一口长乙,造型折叠蜿蜒,算是奇兵异器,若是乍然遇到,亦能在这奇字上让对手吃个大亏。但说到武艺,呼延实在看不上眼,除开刺、挑、切、劈,出招略有狠戾阴毒,角度刁钻之外,可说是一无是处,平白糟践了这奇异兵刃。
如今这鸣蛇什长虽实力强过他百倍,但来来去去依旧是鸣蛇族武艺的路数,而鸣蛇族的武艺路数,早已被呼延摸得通透,变化尽在心中。
弱在力道、肉身坚韧相差十倍,呼延便不与他硬抗,柔刀卸去长乙上的千万斤力道,左拉右扯使这鸣蛇什长立身不稳,他便伺机出手如毒蛇探头,不管这一击中是不中,均要即刻抽身而退,在旁游走不定,不给他近身肉搏的机会。
他这法子便似小刀割肉,一次次累积些微优势,最终奠定胜局。
法子虽然老,胜在分外管用,眼见呼延滑溜如泥鳅,这鸣蛇什长总想寻个时机抓住他,却总是纠缠不住,满腔怒气无处宣泄,终是接连怒嘶不已。
而这鸣蛇身上,反倒不断在增添新伤,不一刻便血染浑身,只是未伤及根骨要害,均是皮肉小伤,这鸣蛇却也不以为意,只是因这次次伤痛,更加激起他滔天恨意,那怨毒的猩红蛇目,直瞪得呼延心底发寒。
但是缠斗不过数息,呼延嘴角已然掩不住笑意。这鸣蛇什长空有一身巨力,却没有相应的精妙武力,实在好对付得紧,况且他那情绪太过波动,以至于未曾注意到呼延隐藏的暗招。
呼延出手并非漫无目的,他佯装出伺机便出手一刀的紧张模样,其实是在掩盖他那几次刻意出手。眼看这一刀得手之后,那鸣蛇脖颈处的伤,再次深入了大约一尺,左右两道深痕已然将要接合,只差最后一刀下去,便能斩断此处最后那根骨骼,将这鸣蛇身首异处。
便在此时,呼延正自酝酿时机,劈出这最后一刀,却听得周遭百里开外,隐约传来无数声鸣蛇的尖嘶,立时让他脸色大变。
而与呼延对招的鸣蛇,眼看便要在愤怒中身首分离,此时却对着呼延露出了一个怨毒的狞笑,哪里还有狂暴的模样,分明便是个老奸巨猾的狠角色。
这做戏的本事,比之呼延亦不遑多让。这甘愿做饵的狠戾,比之罴亦不差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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