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看着憨直,但也就是看着憨直,便连罴亦不会觉着这熊货是真的憨直。
比方这时节,谁亦未曾怀疑过那滋阴,身为至境竟会话中有诈,偏偏呼延却敢猜忌,而且一猜即中。
罴觉着这熊货生长于荒野,没见过甚世面,但胜在头脑足够精明,如今便显出好处了。这熊货没见过世面,便不若众生一般,对那至境大能的敬畏已然根深蒂固,深入骨髓。兴许在这熊货眼中,那至境大能虽说强如神灵,但依旧会有狡诈心性,如此才敢猜忌那至境滋阴言语之中的诡诈。
另辟蹊径,果然有了用处。
罴现下忙于逃窜之时,尚有闲心暗自庆幸,自家将这熊货带在身侧一道出征的举动,实在是英明至极。
且这熊货往日痞懒,喜好偷奸耍滑,但若是遇到危急之时,竟好似福临心至,未卜先知。尤其在这等关乎他小命之时,表现更是大异寻常,为斯瓦匹剌家不知省了多少折损。
先前尚未出事,罴带着这熊货已向起禀报过其中凶险,待到那鸣蛇、乘黄大军杀来,起亦是最先惊醒,号令自家大军撤退。
是以最开始之时,斯瓦匹剌家的私军本是冲在最前,但呼延忽又向起进言,只说是后方虽有追军,但前方恐有伏军,若是我斯瓦匹剌家的私军冲在最前方,遇到伏军时也会死伤极大,不若便让私军不前不后,藏匿在大军中央位置,应该最是安稳不过。
起稍微琢磨,立时觉着大有可能,赶忙悄然用神识下令,号令自家大军依计行事。果然未隔片刻,那怒江之中骤然窜出一百五十万的钩蛇精锐大军,稳稳拦在三族大军之前。
好在先前已得警醒,斯瓦匹剌家这十万私军,早已处在三族大军的中央,周遭有各族肉墙为盾掩护,未曾遭遇太多厮杀,已然随大军一道,顺利突出重围逃逸而去。
相较王家或其余各大家的私军,此番凶险围杀中,斯瓦匹剌家私军的军士折损最少,不过数百头黑熊,算是未曾伤筋动骨,起回想起来,亦是庆幸非常。
且看那仓猝遇险的王家与其余个大家的私军,仅仅那受围的刹那,伤亡便何止上万。是以这罴的近身侍卫所提之意,便已免去了自家本将折损的上万军士,果然是家有福将,胜过万军。
若非此刻尚有危机,起定要对罴大加赞赏一番,更要给这罴的近身侍卫丰厚赏赐,以为嘉奖才是。
即便在这时,落于三军末尾的已非战熊大军,而是那奔驰之速稍慢的苍狼大军,这斯瓦匹剌家的十万私军便愈发安稳无忧。
战熊们所乘骑的蚁兽,奔驰疾速天下闻名,苍狼族虽亦号称一日千万里,但却是个虚数,实际总会相差蚁兽一线。
那后方追击的鸣蛇、钩蛇、乘黄大军,鸣蛇、钩蛇不以速度见长,可这乘黄一族短途提速稍弱,但若是渐至佳境,发力狂奔之下,速度能与蚁兽相若,反倒快过这苍狼族一线。
寻常时候这一线差别,实在无关紧要,但在这逃命之时,便显得尤为关键。
一追一逃相隔不过数百里,未到一刻时辰,这百万乘黄大军便渐至追赶上了那苍狼族的百万大军,凶狠攻击着那些落在最末尾的苍狼,那死伤在乘黄爪牙之下的苍狼,竟要数以万计。
正在这苍狼族后方吃紧之时,那商羊王终是长鸣下令,号令在半空翱翔逃窜的百万商羊大军前来援救,才解了苍狼族的危机。
这百万商羊援助甚是及时,依仗着自家能够翱翔于半空,便能俯冲而下,用那巨大单爪与长喙与乘黄族激战,倒是占尽了优势,若是遇到凶险,尽可展翅高飞,机动至极。
有商羊族在空中策应,终是拖延住了这百万乘黄,不得不分心他顾,无心再追击这苍狼族的大军。
苍狼大军险险逃过一劫,乘着商羊大军拖住乘黄大军的时机,立时提速逃窜,倏忽已一拉开了数千里的距离,比先前安稳了许多。
而这时节,落在最后的鸣蛇、钩蛇两族大军,已然冲到乘黄大军所在之处,商羊王这才下令高飞急退,这百万商羊齐齐振翅,不再与乘黄大军纠缠不休,翱翔于高空,便是乘黄、钩蛇两族大军,亦是奈何不得。
唯有那鸣蛇一族擅长飞驰,却只能局限与半空,且飞驰之速与商羊族难相比较,两者相差极大,这商羊族若是一心逃窜,鸣蛇族亦是毫无办法。无奈之下,乘着这百万商羊尚未飞远,鸣蛇王索性下令,号令百余万鸣蛇将自家长乙尽数射去。
百余万长乙齐飞,实为鸣蛇族泄愤之举。那商羊族自出生便翱翔于天际,在高空自然灵活至极,这百余万长乙激射而来,大半皆尽被商羊躲避开去,唯有两、三万商羊太过倒霉,才会被这长乙射落。
眼见三族大军逃窜远去,已然是追赶不上,鸣蛇王、钩蛇王与乘黄王只得下令不再追击,目送三族大军狼狈逃窜到再无踪迹,这才得胜归去。
却说这三族大军,只顾得头也不回的向前疯逃,狂奔数个时辰,已然逃离鸣蛇城五、六百万里,三族的王才接连下令,降速停军休整,估算此番折损伤亡之数。
待各路大军将伤亡数目上报给各族之王,漫说是折损最多的苍狼族,便连那甚少折损的商羊族,听闻各路大军统帅报来的伤亡数量,心里稍作合计,亦是心寒透顶。
他商羊族胜在翱翔半空,甚少激战,此番折损亦远超十万之数,大半商羊受伤。战熊族冲杀最前,折损亦是分外巨大,来时加上斯瓦匹剌家那十万私军,大军总数接近一百一十万,可是时至此时,仅剩下不足八十万伤残军士,伤亡高达三十万之巨。
但即便是战熊大军的折损,也万难同苍狼大军相提并论。苍狼大军出征时号称百万,其实这苍狼族乃是主战一方,自然不能如其他两族一般,凑足这百万之数便算足够,于是实际便凑足了近一百三十万精锐军士。可是这一战之后,所剩亦不过是八十万左右,折损伤亡竟接近五十万。
饶是苍狼王心性阴冷,听闻这惨败局面,亦被激得一口鲜血狂喷而出,立时激愤至极难以自禁。
战熊王与商羊王四目相对,均能看出彼此眼中那一抹愤懑之色,待他们举目朝自家大军望去,只见得一片哀鸣、怒吼声,哪里还有先前围困鸣蛇城时,那般如虹的气势。
起唤来自家四个儿子,更是特意点明,让罴带上他那近身侍卫一道前来。待斯瓦匹剌家五路熊军统领聚坐于一团,皆尽神色肃杀,但若是听闻他们刻意压低的沉吼,便知这斯瓦匹剌家的气氛是如何的轻松得意。
便凭呼延一句进言,挽救了斯瓦匹剌家近万军士,如此凶险的局势,竟只折损不足千数,这罴的近身侍卫,可谓是功高至伟。相比王家甚或其余各家,斯瓦匹剌家这数百折损,实在是微不足道,是以斯瓦匹剌家五路统领言谈之间,自然要幸灾乐祸一番才好。
只是这时节,却不宜太过宣扬,生恐引来众怒,于是起与自家四个儿子幸灾乐祸之时,不忘压低沉吼之声,以免让周遭大家听闻,实为不妥。
但见起肃容扫过裕、梁、忌与罴,低吼声甚是沉痛,“听闻都黎厄家先前冲得最快,此番折损两万余精锐军士!”
“似乎毋猖家的私军,当时冲的也不慢,折损亦超过两万之数!”裕凝重低吼,神色哀痛。
梁却有几分惋惜,低吼道:“这屈臣家的私军不甚给力,未能冲在最前方,折损仅有一万有余,实在可惜!”
“好在王家私军厉害,似是在后阻挡过鸣蛇、乘黄的大军,这折损亦是非同寻常!原本二十万大军,如今仅剩十五万,伤亡接近五万之数!”忌目绽神采,兴致勃勃地低吼道。
罴扫过自家的三位兄长,最后望向这父亲主上起,这才长叹一声,沉重低吼道:“我斯瓦匹剌家折损亦不低,足足一万五千勇士血洒鸣蛇疆域,实在损失惨重!只是……”
说到此处稍作停顿,罴话锋忽转,疑惑问道:“父亲主上,不知这多出来的一万五千军士,该如何处置?”
起抬起熊掌,摩挲着颌下黑毛,沉吟片刻才沉吼答道:“既然向王上报的伤亡是一万五千之数,这多出来的一万五千勇士,明面上已然是血洒鸣蛇疆域,均是战死英雄,他们便不得再出战!待我寻个隐秘的时候,将他们送回先辈神体之中,便让他们继续在其中操练吧!”
听闻起如此作答,他这四个儿子皆尽点头附议,罴又长叹一声,神色哀默低吼道:“未免王或其余各大家主听闻真相后,气得吐血会伤了身子,不得不‘牺牲’了这一万五千勇士,还是父亲主上最是英明仁慈!”
“都是些旧识老友,在那战熊城中抬头不见低头见,实在不宜让他们动气伤身,我亦是不得已而为之啊!”起慨然长叹,引得自家四个儿子险些忍不住那笑意,他立时凶狠地一个个瞪去,才让这四头黑熊忍笑忍得面目抽搐,好歹未曾笑出声来。如此调笑一番,起终将目光落到呼延身上,仔细打量片刻,徐徐点头,目光透出一丝赞赏之色。
“罴的近身侍卫,听说你叫呼?”
呼延本在走神,听得起忽而发问,立时惊醒过来,慌忙朝起单膝跪下,恭敬沉吼道:“回禀家主,我便是呼!罴主上的近身侍卫便是我!”
“唔……呼!这次你做得不错,居功至伟!我定要赏赐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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