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陆,荒野外。
风锐如刀,在耳边拉出啸音。
佐伊新扎好的浓密发辫,被扯得竟有丝丝疼痛。
气流从她粗糙的指缝间飞窜而过,画布一样橙绿相间的大地却在逐渐清晰。作为重拳费尔斯克家族的“粗大指节”,佐伊曾经多次在狂热土地上发足狂奔,七阶的杀气体质使其身体强度远超同类,几乎站在整个王朝的上层,哪怕是皇室的璀璨恒星骑士,恐怕也无法在纯体能的对决中胜出。由于战车提克里克的领地和狂热土地接壤,重拳族人唯有通过强悍无比的冲锋,才能与猛兽拉动的战车相抗衡。自离开族里的日子里,佐伊还是第一次像这样,无所顾虑地把自己扔到空中,感受风灵的触摸和瞬间的失重。
她抬起头,双眼有一瞬间的失神。
那高高的云端之上,是否真的有传说中的诸神?
身体逐渐沉重,哪怕是七阶杀气也有爆发的极限,佐伊调整姿势开始迎接坠落。
脚下的土地上,一颗不起眼的小黑点在缓慢移动,一头毛色鲜艳的豪喙怪鸟跟只雏鸡无二,其歪歪扭扭的奔行姿势更是让佐伊忍俊不禁。不过,对于那颗亡命逃窜的小黑点来说,豪喙怪鸟的姿势可一点都不好笑,虽然二者初始距离过大,但豪喙怪鸟的奔行速度远超逃跑者,完成追袭只是时间问题。
坠落的速度越来越快,佐伊感觉周身沉重如经年磐石,她蜷缩躯体、手环双腿,卷成一个肉球!只是这杀气包裹的肉球,不知要比寻常钢铁硬上多少!
逃跑者的惊呼和豪喙怪鸟的鸣叫只响起短短的一瞬,旋即被震天动地的炸裂声以及土地颤抖的异响覆盖。砂石如喷泉般成弧形涌出,褐色的烟雾冲上天空,又徐徐落下。怪鸟违反冲势的向后飞出,头下脚上地连摔几个跟头,眼神浑浊不清。
“我的天啊!我的天啊!”
佐伊身下居然传来一个稍显稚嫩的男童音,适才坠落冲击的前一刻,佐伊一把拉住那个逃跑的弱小身影,将其护在自己的躯体下。粗大指节微微起身,给逃跑者更多的活动空间。他皮肤偏向于紫黑,看上去有点像一个茄子,但亮色的眼眸却异常美丽,带着独有的灵性和活力,让佐伊印象深刻。
小生物移开抱住脑袋的双手,环视四周,发现除了自己身下这片区域,周围的土地都被无形大手狠狠掀开,露出柔软的土壤基层。
“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它用手掌摁摁脑袋两侧,想要捋清混乱的经过,但直到数秒前,这个皮肤紫黑的小生物,都沉陷在落入豪喙怪鸟肠胃的恐惧中,哪里会想得到佐伊从天而降?
好在,头顶的巨大阴影还是吸引了它的注意,亮色的眸子迟疑着向上望去,终于看见如山如岳的宽阔肩膀、垂下的浓密发辫、还有足以遮挡阳光的身躯。
“如果,你不想吃我的话,谢谢。”它颤抖着说道。
佐伊又好气又好笑,她本想曲指弹一下对方的额头,但考虑二者悬殊的身体强度,她还是压下了这种冲动,“能站的起来吗?”佐伊手臂发力,挺直腰杆。高速坠落的冲势固然凶猛,但粗大指节只是起身活动了一番关节,就若无其事地把身上尘土拍落。
“你是...什么人?”
“这话应该我来问你,你又是什么人,为什么那头怪鸟要追你?”
“我没有必要回答。”稚嫩的男童音带着莫名的掘强。
“我也没有义务保护你不被吃。”佐伊也不废话,她朝前面指了指,“我可没对怪鸟下死手,以它的种族体质,应该很快就会从眩晕中恢复过来,你最好重新思考一下答案。”
小生物挣扎着起身,期间还在佐伊的小腿上借力拉了一把,它亮色的瞳孔找到远处的豪喙怪鸟,再度被恐惧所浸染,“不,不可能的。刚才那种程度的攻击,它不可能还有力气。”
“我不这么认为。”
鸣叫随之响起!
怪鸟张开退化的羽翼,发达的后肢在土地踩出一个又一个浅坑,掀起一阵恶风向佐伊扑来!
“哇!!!救命啊!”
小生物惊慌失措,它疯狂摇着佐伊的小腿。
“快阻止它!像刚才那样,拜托你!”
“那你告诉我你是谁。”
“我真的不能说!”
“那我就等着。”佐伊根本不急。
阳光洒在怪鸟巨大的喙上,折射浅灰色的光泽。满布皱纹的足部密布青筋,在小生物眼力说不出的可怖。
后肢落下,把它额头上的几滴汗水震落。
汗水当空划过,落在土地上浸入其中,不留一丝痕迹。
怪鸟杀至眼前,它高高昂起头颅,比岩石更加坚硬的鸟喙如倒钩的大型刀刃!
“我是提洛人!”
佐伊身后的男童音终于响起,“早说不就好了吗?”
粗大指节的身躯忽然整个消失,鬼魅般出现豪喙怪鸟的头顶,自称提洛人的小生物被一阵不知其始的冲击波震翻在地,它瘦小的身影再度被鸟喙的阴影吞没。提洛人缩成一团,两只手掌伸入土地,柔软的土壤顿时如海水一般翻滚,顷刻间形成一个半球形的土质壁障。提洛人尽可能操纵周围的土壤,但这些土壤太过蓬松,哪怕是岩石都无法抵挡豪喙怪鸟的攻击,自己只能祈祷幸运之神的青睐、或者那个身材异常高大的神秘人了。
荷洛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我想回家!
我一点都不...
震耳欲聋的轰响当空炸裂,一层无形气浪扩散八方,直接把提洛人构造的土质壁障震出两道裂痕。透过缝隙,那对亮色的眸子倒影巨大的鸟喙颓然坠落,砸在地上掀起满天砂石。
小生物缓缓撤去壁障,它又惊又疑,根本不敢有丝毫多余的动作,豪喙怪鸟没有更多外伤,只是那对骇人的瞳孔逐渐扩大、失神,投射不出任何光芒。
“可真够臭的。”
佐伊从怪鸟脑后出现,她粗糙的手掌正上下翻飞,要把色彩各异的鸟毛清理干净。长年驰骋在车轮平原的阳光下,佐伊的肤色自然而然偏向暗色,不过这种暗色更侧重久经磨练的古铜,黑亮透彻全无瑕疵,若只是以完美身躯而言,这具身躯不输任何男性。
“你,怎么,这么厉害...”
“纯粹力气大而已,我还有很多本事。”佐伊甩了甩酸麻肿痛的双手,豪喙怪鸟的鸟喙终究不能小觑。佐伊适才用杀气包裹双拳,也只是把怪鸟打至昏厥,粗大指节本以为刚才一击可以把鸟喙整个锤烂,但那些经年生长累积下来的淤黑层,附着在鸟喙上居然坚硬无比。
七阶杀气的硬撼,居然只是留下了一道裂痕。
佐伊几步小跳,来到裂开的鸟喙前。淤黑层看上去和鸟喙并不是出生同源,看上去更像是肌体变异后的产物。寻常鸟喙由怪鸟自己生长形成,这种介于骨骼和角质之间的材质,一旦受到沉重打击造成摧毁性创伤,周围部位的硬度都会急剧下降,最终彻底脆化。许多豪喙怪鸟若是在幼年期伤到鸟喙,都会留下终生残疾。
粗大指节的手掌抚上鸟喙上的淤黑层,但是这一处不同,即便已经产生裂口,但周围材质依旧坚硬如故。佐伊毫不怀疑,自己需要施加与刚才无二的力道,才能再度重创这头豪喙怪鸟。可笑的是,这头怪鸟变异出了硬化的鸟喙,抗打能力却没有增加。
看来不是自主变异。佐伊得出结论。
“你,你在干什么?”
“没什么,这头豪喙怪鸟跟其他同类有些不一样,所以多研究一下。”
“我们,还是先走吧,不然又会有其他怪鸟跟上来。”
“不会,豪喙怪鸟是群居生物。只有这一头追着你,说明其他的要不是就是放弃追杀,要不是就是体力跟不上。”
提洛人亮色的眸子转了转,“好像是这样,平常我都可以把这些大怪鸟甩在身后,但是这家伙从头到尾都紧追不舍。”
“既然提到你了,”佐伊忽然转身,把又黑又小的提洛人笼在自己的背景下,“我可听说过不少关于你们一族的故事。”
“你可不要乱说。”
“作为四大元素贤者之一的提洛人,可是拥有触摸大地之核的能力,在创世黎明时,就是你们的祖先修复了远古泰坦破损的身躯,而且,以后你们还建立了不少地下都市,其中许多都不为人知,更是藏有数不清的财宝,我说的没错吧?”
也不待提洛人回话,佐伊一手抓住它的后颈,将它整个提起。
“告诉我你的名字,然后带我回族里。”
“你不会在那里看见任何一个金币!”亮色的眸子倒影泪光。
“我不要金币,我只想见证传说。”
“你会失望的。”
“这取决于我。领路吧,提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