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书剑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儿子出生的时候他才二十几岁,满心眼里都是权势和富贵,虽说也高兴喜欢,但终究没有太上心。
况且君书剑一向认为,家务带孩子什么的都应该是女人的事,他这个一家之主就应该在外面周旋打拼。因此,跟儿子的互动也就止于偶尔的抱起来转两个圈而已。
现在年纪大了,钱也多到了一定的程度,就会不自觉地将注意力转移到后代身上。
赚再多钱,还能带进棺材里?不都是留给子孙的么?
君书剑的语气便有些冲:“怎么的,我这个做爷爷的还不能抱抱孙子啊?沈月珠,你别忘了,咱们虽然已经不是夫妻了,但明远永远都是我儿子,孙子也永远都是我孙子!”
沈月珠死死地盯着君书剑,似乎要将他盯出个洞来,盯得君书剑脸皮都开始颤抖了,才没好气地示意月嫂:“让他抱吧。”
君书剑虽然混蛋,但他的话也不全错,自己确实不能做得太过,毕竟血缘关系是斩不断的。
月嫂小心翼翼地将三宝递了过来,嘴里叮嘱着:“慢一点,像这样左手托住他的头,右手托住他的小屁股和腰,...对...左手再高一点点,三宝才喝过奶,别吐了...”
君书剑有些手忙脚乱,额头上竟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等终于抱对了姿势,才微微松了口气。
他低头目不转睛地看着三宝。
三宝还没吃饱就被硬塞到这个人怀里,有些不高兴,倒是没哭,就是小眉头皱得紧紧的,一副“宝宝很不爽”的样子。
君书剑忍不住笑了,语气也温柔了许多:“这小子真有意思,不哭不闹的,一看就是做大事的料。”
沈月珠一直防备地盯着君书剑的举动,闻言不由冷笑:“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君书剑不就喜欢那种哭包吗?”
君书剑嘴角一抽:“......”
得,张口就被怼,还怼得他哑口无言。
仔细一想,沈月珠的话似乎也没错,雪儿是太爱哭了,高兴了哭;不高兴也哭;感动了哭;生气了还是哭,哭都快成了她的事业了。
君书剑只好当没听懂沈月珠的冷嘲热讽,继续逗弄怀里的孙子。
“乖孙,多吃点,快点长大,爷爷带你去游乐场,给你买好吃的,啊?将来啊,爷爷还要带你去上班,教你打理公司......”
话没落音,一股热流就在他的手臂上蔓延开来。
紧跟着,童子尿的味道迎面袭来。
君书剑脸上的笑容蓦地僵住了。
月嫂忙从他怀里接过三宝,抽出那条已经湿透的尿片。沈月珠立刻去洗手间接了一盆温水过来,给三宝清洗。
另一名月嫂见君书剑仍然神情呆滞地站在那里,便笑着缓和气氛:“三宝的身体是几个孩子中最好的。你看,刚喝下去的奶,这才没一会儿就吸收了,真好。”
君书剑这才如梦初醒,低头瞅着自己被童子尿打湿了的一边袖子,心情很复杂。
活了快五十年,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君明远也好,君子儒也好,君瑶也好,甚至君佑彬也罢,他抱过,哄过,但把屎把尿的事,从未做过,更别说被尿一身了。
君书剑抬起手闻了闻——味道很清新,也很醒脑。
本来应该很嫌弃的,可不知道为什么,竟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忍受。
似乎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欢喜。
这小子,就是淘气......他心想。
那边沈月珠和月嫂已经给三宝换上了干净的裤子和尿布,三宝紧皱的小眉头也终于松开了。
沈月珠倒好水过来,看了眼君书剑,神情很是幸灾乐祸,“怎么样,喜欢孙子送给你的‘见面礼’吗?”
君书剑咧了咧嘴,“还行。”
他抬脚往外走,“我去找明远要件衣服换换。”
“换什么换。明远个子比你高,他的衣服你穿不了,反正孙子你也看过了,赶紧走吧,回家换去。”
说完,沈月珠像赶苍蝇一样将君书剑赶到了一楼,又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他推出了门。
君书剑无奈,只得带着孙子的“见面礼”回了家。
顾雪宜一直等在家里。
见君书剑回来,她忙问:“怎么样,杨梅同意了吗?”
君书剑叹了口气,先去房间里换了件衣服,然后才说:“没见到人,杨梅在坐月子,我不方便进去。”
顾雪宜急了,“那怎么办?要不你给她打电话说吧,总比什么都不做干等着强。”
君书剑有些不耐烦:“为这事儿我都跑了两趟,面子都快下完了。要打你自己打,我是不想再去求她了。”
顾雪宜心里暗暗生恼。
这话说的,似乎君佑彬只是她一个人的孙子,跟他君书剑没关系似的,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凉薄呢。
眼珠子一转,顾雪宜立马捂着脸哭了起来。
“我可怜的彬儿啊,都怪奶奶没用,看着你受苦也帮不上忙,奶奶真恨不得生病的是我自己...”
君书剑习惯性地就想安抚她,脑海里忽然想起了沈月珠的话,抬起的手就是一顿。
“好了,我不是说过吗,别动不动就哭动不动就哭,哭得我心烦。”他沉下脸,起身往外走,“我去看看彬儿。”
顾雪宜顿时像被人掐住了脖子似的,哭声都卡在了喉咙里。
她心里忽然闪过一丝不安。
男人这种生物,他爱你的时候你的眼泪是珍珠,千金贵重;不爱的时候就是馊水,一文不值。
难道,君书剑已经开始厌烦她了吗?
......
君书剑去了婴儿房,没看到君佑彬,问过佣人才知道,君佑彬被君子儒带着去花园里晒太阳去了。
君书剑便去了花园。
君子儒抱着儿子站在一棵桂花树下,指着上面那一朵朵金黄的小花,语气温柔地告诉他:“彬儿,看到没,这就是桂花,是不是很香?等你再长大一点,可以吃辅食了,爸爸就给你做桂花糕吃。桂花糕可好吃了,很甜,很香...”
说着,他伸手摘下一簇桂花,轻轻地放到君佑彬的小手上。
君佑彬啊啊的叫了几声,两手使劲一抓,就将那几朵小花蹂躏成了破碎的花瓣,然后一股脑地扔到了地上。
见此情景,君书剑的眉头凝了起来。
他咳嗽了两声,走过去。
君子儒回头,叫了声:“爸。”
接着抖了抖怀里的儿子,笑着说:“彬儿,爷爷来看你了。”
君佑彬却往他怀里一缩,再也不肯抬头。
君书剑的眉头凝得更紧了,问:“彬儿还是一点起色都没有吗?”
君子儒沉默地摇了摇头,但很快就语气坚定地说:“我一定会想办法治好彬儿的!”
“恐怕没那么容易啊。”君书剑叹了口气,“跑了那么多家医院,都说最好的结果也就是生活能自理,要想跟正常人一样,根本就是奢望。依我看,你也要有这个心理准备才好。”
君子儒一震,蓦地抬头看他,“爸,你不会是...打算放弃彬儿吧?”
“当然不是!”君书剑走近前摸了摸君佑彬的脑袋,脸上带着怜惜和心痛,“彬儿是我嫡亲的孙子,我疼他还来不及,怎么会放弃他呢?”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子儒,彬儿什么情况你心里也清楚,我们君家能做的,也就是一直养着他照顾他,直到他安安稳稳地离开这个世界为止。其他的,恐怕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君子儒心里一沉。
这话也就是说,君佑彬这辈子虽然不愁吃喝,但永远都是一个废人。
就像他自己一样——不,比他还不如!
君子儒压下了心里的不满,“爸,彬儿还小,现在还不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帝都治不好,我们就去国外治,寻遍全世界,我相信,一定会有奇迹的!”
君书剑拍了拍他的肩膀,叹息道:“子儒,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再难受,你也始终都要接受这个现实,彬儿...是没指望了。不过你放心,爸不会让你绝后的。”
君子儒脸色涨红。
他已经丧失了男人的能力,儿子又是这个样子,如果治不好,将来是肯定没办法传宗接代的,君书剑怎么让他不绝后?
君书剑似乎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笑了笑,解释道:“你忘了,明远不是刚得了四胞胎吗?他有两个儿子,你抱一个过来养着。反正都是君家的骨血,侄儿和亲儿子也不差什么,等养大了,照样喊你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