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首页

大文学移动版

m.dwxdwx.com

第四十五章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何贵妃这厢心中忐忑,曹皇后的不安却只多不减。

今宵,正逢月十五。

每月初一、十五,照规矩萧怀瑾是要到她宫里的。她从钱昭仪那里得了药,如今太后昏迷着,即便她做下这些事,太后也不能追究。待那时,她都已经怀上龙嗣,祖父在朝堂上振臂一呼,什么错事都揭过去了。

所以今夜,是下手的最好时机。

是夜,萧怀瑾按着规制,尽管心里揣了心事,却还是来到了坤仪殿。走进寝殿时,便觉室内的薄荷香极淡的萦绕着。

他知道皇后喜熏薄荷,倒也不反感这个味道。

只是他料理前朝后宫的事务颇多,来这里也乏了。

甫一落座,皇后一身胭脂绞经罗袔子,外罩薄如蝉翼的对襟衫,曲线玲珑毕至,温声道:“陛下操劳国事一整日,臣妾为您煮了安神茶,加了些盐巴和豆蔻,陛下尝尝。”

萧怀瑾接过茶杯,品着悠悠清香。曹皇后手心沁出细汗,将茶杯递上后便收回,默默地攥紧,嘴唇微开一条线,呼出半口气,盯着萧怀瑾将茶饮下,剩下半口气才跟着松出。

.

外头夜空难得晴朗,月满枝头,曹皇后亲自走到窗前,待将窗户关上之际,从窗缝里又望了一眼外面狭窄的景致——

夜风吹过,后宫里风流涌动。

****

冬日的夜风,吹遍宫内每一个角落,丽正殿在这萋萋风中,灯火全熄,唯留月光。

丽正殿外,星使两天一夜没有休息,给大殿下了一层闯入结界,如今和海东青一坐一吊,一人一鸟相对而视,看家护院。

殿内,谢令鸢和郦清悟并排正坐。

他们打坐入定,闭着眼睛,神识已经飘入了别人的识海中——

那是像死水一样,平波无澜的泽国。

不同于何贵妃的动荡不安,它仿佛是毫无声息。

这是第四个昏迷的人,宋静慈的识海。

****

挥开四周的朦胧雾气,谢令鸢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周围,先是被一阵气味给熏懵了。

——这味道,真不是普通的臭啊!

是十分浓郁的、淳朴厚重的臭气冲天啊!

耳边还有“吭、吭”的声音,谢令鸢觉得好像坐在一个软软的东西上,还在冒着热气。她低头一看——

一头硕大无比的黑!毛!猪!

她倒抽一口冷气,随即觉得满肺都塞满了猪的味道。这一眼受惊不小,她抬眼,四周景象顿时苟延残喘地映入眼帘——

简陋的木条条钉起来的墙壁四处漏风,身残志坚地支撑在地面。呲牙咧嘴的墙壁上,挂着缺了口的草帽,地面全是污黑的淤泥,几头猪在污泥里愉快打着滚儿。

谢令鸢瞬间觉得浑身被火燎似的,想从猪身上跳下去,然而满地污泥,不知该从何落脚。

这猪真是奇大无比,这都不是猪了,这是大象,居然比人还高?

天呢,宋静慈洁癖那么严重一个人,原来竟然是这样的重口味吗!

.

她四处张望,郦清悟一向是入定比她快的,显然这成了一场浩劫,靠着墙角的一隅,他正笔直如松地立在猪的身上,也陷入了跳不跳的纠结中,茫茫顾盼。

谢令鸢不禁想乐,让你入定快。嘻嘻。

然而她还没乐出声,忽然身子底下一颤,她差点摔下去,掉进污泥里,赶紧一个托马斯全旋,抓住了猪耳朵!

她身下的猪仰起头“吭、吭”几声,向着猪圈外,一跃而出。

“哇——”谢令鸢惊叫道,她被猪驮着,那猪撒了欢儿地到处跑!

“救命呀!”

谢令鸢也不管什么形象不形象了,从这么高的猪身上摔下来,被踩了摔了死在别人的识海里,都很危险啊!

而且从猪身上掉下来摔死什么的,这种死法,太丢人了。

此时,又见一道黑影,在空中一跃而过!

——郦清悟,正骑着一头英姿勃发的黑猪,向着谢令鸢急奔而去!

好在他以前游历天下时,骑过骆驼,骑过野马,区区一头猪,还是能驾驭得住的……

谢令鸢抓着猪耳朵,在猪的身上挣扎翻滚,摇摇欲坠。眼角余光一瞥,看到郦清悟正一脸道骨仙风地……骑着一头猪,朝她追来。

他那样出尘之姿,那猪仿佛都带上了仙气,看这镇定的气场,顿觉他骑的不是猪,而是龙……

……猪。

谢令鸢急中生智,大吼一声:“地里有好多大白菜啊!”

郦清悟心领神会,赶紧的手一挥,谢令鸢面前的地里,蹭蹭蹭地长出来了一片水汪汪的大白菜!

.

……整个世界静止了。

见到大白菜,谢令鸢骑的猪走不动路了,终于停了下来,一头扎进了地里,去拱它的大白菜。

谢令鸢劫后余生地趴在猪身上。

郦清悟从猪上干净利落地跳了下来,走到那头猪身前,张开双臂对谢令鸢示意:“跳。”

这次地上干净了,谢令鸢从猪身上跳下来,落进郦清悟的臂弯里,被他稳稳接住,放到地上,顿觉滋味万千——

白玉吟吟的白菜地里,二人站在白菜间,深情凝视,唯美相望。

他们的背后,许多头忘情的大黑猪,正哼哧哼哧地拱大白菜。

一阵微风拂过,带着猪圈里淳朴浓郁的遗香。

郦清悟觉得这一幕,实在是让他……永生难忘。

“宋静慈到底是经历了什么啊……”

谢令鸢泪流满面,扔掉染了猪圈味道的外衣,去看宋静慈的九星宿命诗——

如烟雨神如诗,心似满月人静慈。玉待君子问归处,手持桃李长相思。

也没提到猪啊?

与钱昭仪诗中的憧憬不同,与何贵妃诗中的渴望也不似,这个梦来得莫名其妙,谢令鸢甚至找不到宋静慈本人。

入识海前,她特意让星使调查过,宋静慈是广平宋氏的分支。广平宋氏乃开国勋贵,与太祖世代姻亲,开国十二功臣,以宋家为首,赐封荣国公。

到惠帝时爆发了“太子巫蛊案”,韦氏带头诛杀了宋家人,好在宋静慈爷爷是三房所出,且当时宋父还是少年弱冠,因而免于被杀,随着其他族人一道流放。

莫非是流放途中,被迫养猪?

.

忽然,一声幼稚的童声,打断了谢令鸢思绪。

“放开我们!”

二人循声看过去,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和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正被一群凶神恶煞的人押着,他们又踢又打,奈何十分瘦小,根本打不过那些壮丁,随即被扔进了猪圈里!

郦清悟眼中闪过冷意,正想上前营救,却不知发现了什么,蓦地止住了。

而谢令鸢站得离猪圈近了些,看的清清楚楚——那个七八岁的小女孩,皮肤白皙,眉清目秀,正是小一圈的宋静慈!

姐弟俩衣着简陋,连那些壮丁都不如,更是有点缺营养似的瘦小,站起来还没有猪高,被那些猪追赶着,吓得在猪圈里奔逃,时而脚下一滑,跌进污泥中……

“救命啊,好臭!”

“姐姐,它在拱我,啊!”

……这该是何等的心理阴影啊。

谢令鸢旁观,不忍卒睹,问道:“你刚才要救人,怎么忽然停住了?”

“因为……”郦清悟眼底猜疑,考虑了一下措辞:“这也许是回忆。”

梦的荒诞,与回忆的写实,他是可以区分出来的。

他们进了宋静慈的识海,却没有遭遇梦境,反而看到的都是回忆。

“什么意思?”谢令鸢一边在鼻子前扇风,一边心中对宋静慈心疼了无数倍。这识海香味俱全,真是熏死她了。“宋静慈没做梦吗?”

郦清悟若有所思地摇摇头,不答话,转而朝远处走去。他们俩袖子打结,谢令鸢也被拽着一道走。

走走,这香气扑鼻的地方,是待不下去了。

前方雾气漫漫,很快谢令鸢又看到了一处简陋的竹屋,也比某些临时搭建的茅房好些,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外面刮大风里面放音乐,大概是这样的。

然而竹屋内部,却收拾得十分干净齐整。长案几上,放着几本书,包得严实平整,看来书的主人十分惜对待。案几一角是油灯,却熄灭着,看模样似乎夜里也不舍得点燃。

出乎谢令鸢意料的是,这里也有个宋静慈,以及她的弟弟。二人正坐在窗边,借着暮的光,在地上用树枝练习写字。

——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

字体工整,有棱有角,看得出是下了功夫的。

姐弟俩写完又擦,谢令鸢还看到旁边写着什么“继绝学”“天下有道”之类字迹。宋静慈小小的手握住树枝的骨节明晰,字迹坚定,脸上一派认真,全情都投入在写字上,仿佛已经浑然忘我。

他们的父亲高高瘦瘦,一身粗麻深衣,平整洁净,坐姿端正如青松,向弟弟道:“驰儿,字写在土中,更要写在心里。我们宋氏的家训,即便没落了,也不能忘了根骨。”

宋静慈抬头望他,像是等待父亲说什么,他看着女儿,温和夸赞道:“阿慈的字,心性坚韧有风骨,快比父亲还好了。你天资聪颖,胜过驰儿呢。”

宋静慈默默低下了头。

不知是否错觉,谢令鸢总觉得方才她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失望。她碰了碰郦清悟:“你说我是看错了么?”

郦清悟的目光在三人间来回巡梭:“你没看错。”

真的有失望。

姐弟俩练完字,弟弟宋驰缠着她,央求出去玩。宋静慈搁下树枝:“阿驰,被爹爹知道你贪玩,要训斥的。”

弟弟垂下头,玩着手里的树枝,嘴上嘀咕:“为什么爹娘那么疼你,不管你做什么都夸,你想玩也不训你。他们从来不夸我。”

宋静慈看着他,良久才温声道:“因为爹娘对你寄寓了厚望。他们也疼你的。”

.

终究宋静慈耐不住弟弟纠缠,带他出去玩了。

谢令鸢跟了出去,下一瞬,却看到宋驰在同什么人争执,宋静慈护在弟弟身前,被人推搡到了地上。

同姐弟俩争执的人,也是个十岁出头的少年,胖得足以吨为计数单位,穿绫罗绸缎,似乎是当地豪门大户。那少年高抬下巴,一脸颐指气使,吩咐道:“敢当小爷的路,还敢骂我是猪?我让你们见识见识,来人,把他们给我扔猪圈里,好好当一回猪!”

.

——于是,方才让谢令鸢和郦清悟产生心理阴影的猪圈,又出现了。

姐弟俩被扔进猪圈里挣扎,跌入污泥中。

“救命啊,好臭!”

“姐姐,它在拱我,啊!”

谢令鸢扭开头不忍直视:“这回忆,怎么像个圆,又回来了?”

难怪方才,她和郦清悟一落地,碰上体型如此硕大的猪。根本是宋静慈当时年纪太小,还不如猪高,于是这记忆蔓延下来,猪的身影,在宋静慈的记忆里无限伟岸。

“……我知道了。”郦清悟往前走几步,眼前雾气消散,又是一幕景象。

宋静慈姐弟俩已经从猪圈里被救出,弟弟躺在床榻上养病。他观察了片刻:“宋静慈很聪明,她明白自己在做梦,有意识地隐藏了自我。所以我们一直没有找到她。”

不似钱昭仪,也不似何贵妃,梦里都现了身形。宋静慈的识海,虽然能看到不同时候的回忆,却找不到真正的宋静慈。

谢令鸢嘴角一抽一抽的,“她真正的自我意识……藏起来了?”

“没错。我们看不到她的梦境,看不到她,只看得到这顺序凌乱的片段式回忆。因为她将所有回忆,都与梦融合了。我们看到的每个片段,都是她,又都不是。”

那还怎么唤醒啊!

谢令鸢心道,这可麻烦,他们每走一步,眼前是一幕崭新的画卷。宋静慈的记忆,拆成了千万个影。

“我们也迷失了,脱不了身。”郦清悟冲谢令鸢笑了一下,伸手在宋静慈眼前挥了挥,不见对方反应。他的微笑有点莫测,“这是她的,回忆迷宫。”

——“需得找到她,才能离开她的识海。”

回忆迷宫?

谢令鸢的心骤然凉了。郦清悟神看不出端倪,她的手心倒是不由自主沁汗。

他们竟然被困住了。

这还不算可怕,最可怕的是,外界十二个时辰内,他们没出得来,永远也出不来了。

.

犹如深陷迷潭,接下来的漫长时间,二人便在宋静慈的回忆迷宫里打转,寻找她以摆脱秘境。

迷宫里的一幕幕回忆,都有宋静慈的身影,又都不是她——

宋静慈姐弟俩获救后,弟弟生了场大病,落了病根;宋静慈从此讨厌深的东西,一点味道都难以忍受,染了洁癖。

宋驰缠绵病榻,父母失望,毕竟儿子是他们的期待和寄托,却落了顽疾。待宋静慈长到十岁时,弟弟早夭,父母更是以泪洗面。

还好女儿活着,成了他们唯一的慰藉。

.

这一年,先帝病逝,萧怀瑾即位,何太后垂帘听政,为广平宋氏翻了案。

时隔三十年,太子巫蛊案终于沉冤得雪——当年,全是韦贵妃和奉国公韦家的陷害。如今韦家倾覆,也算是业力果报。

而当年被废为庶人的萧嗣运,召回了长安,封为陈留王。被流放的宋氏一门,死了的追谥,活着的恢复官职。

宋静慈终于不必再颠沛流离,清贫地活着了。

只是宋父早年流放时,落下了病根,一到冬天犯咳症,翌年,他便因肺痨咳血而死。宋母改嫁远方,临行前流着泪,对女儿千叮万嘱:“你弟弟去了,娘也没享福的机会了。日后你嫁给别人,留心着点,若生了儿子还能娶个媳妇儿孝敬你;若是生了女儿,只能嫁出去,几年也回不了一次娘家……你晚景要过得不好,是剜了娘的肉了。”

后来,宋静慈被伯父宋桓收养。兴许是宋氏族人早年蒙难的缘故,失散在各地,所以十分重视血脉亲情。

宋静慈带着几箱书,搬到伯父家时,宋桓温和道:“你父亲去的早,我便将你当亲女儿照料。你可以称呼我叔父,父亲,皆随你。日后这便是你的家,待你及笄,我和你婶婶为你谋个良婿嫁了,也好叫你爹娘安心。”

宋静慈的手抓紧了衣袖,摩挲着那衣缘,良久应了声:“谢谢叔父。”

谢令鸢看得一头雾水,宋氏族人待宋静慈十分的好,可谓无微不至。椿萱温情、手足之谊……不似钱昭仪被家人背叛,不似何贵妃被家人期以重任。宋静慈的父母待女儿温柔呵护,只希望她能过得幸福。

宋静慈是为什么把自己封锁在迷宫里?...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热门小说
绝对一番终末忍界我只有两千五百岁信息全知者玄尘道途盖世双谐五胡之血时代奸夫是皇帝你老婆掉了反叛的大魔王
相邻小说
当omega身穿到现实世界唐宫美人天下治愈系月呼插旗路上修真末世行最强猛鬼召唤挽唐锁文系统:男主请自重侵入人间我是基金会大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