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是六百里加急,但旨意送到风无痕手中也已经是十二月中旬时分了。算算时日,风无痕几乎已经断定自己将在半路上过新年,心底不由苦笑不已。他此次来敬陵名为守陵,实际上却是连散心都算不上,成天不是忙着打探京中的消息就是给各处的官员写信,竟是忙得连歇息的功夫都没有。如今他也算是明白了,那个御座看上去气派非凡,若是换作没能耐的人,恐怕连几天都撑不住。
“殿下,都打点好了!”展破寒匆匆上前行礼道,“照您的吩咐,黄金都兑换成了银票,至于那些东西也都藏好了。属下特意挑了几个心腹选的地方,还趁着酒醉之际和县衙的柳县令打了招呼,应该不会出什么纰漏。”
这些天他也是忙了一个倒仰,既然这次回京之后可能不会再回来,他便理所当然地将自己这几年培植出来的亲信全部拣选了出来,该提拔的人全列进了一张单子。即便以后守陵大营换了新任主将,只要各级将校都安插了自己人,要支使一下也不是什么难事。
“很好,父皇的旨意上说得清清楚楚,须得尽快赶回京城。想来他老人家也想尽快整顿丰台大营,你这个新任主将也得好好准备一下,若是可以,不妨去兵部报备,安插一部分自己人进去,如此统御起来也方便。”风无痕见展破寒点头答应,不由又想起了父皇密旨中的话,脸上便露出了无奈之色,“那个所谓天赐祥瑞的事情,本王怎么从未听你提起过,你瞒得倒好,如今京里可是传得沸沸扬扬,听说就连父皇也有些惊异那玩意的应景呢。”
展破寒心中不免有些尴尬,他瞒着风无痕的本意就是怕事情办砸了没法交待,再者皇帝乃是密令他准备此事,轻易说出去反而不美。不过此时他脸上的神情反而郑重了起来,“殿下切勿以为这都是假的,那玉石是末将心腹展容买来的,山民不识货,几乎暴殄天物。上头的纹理图案皆是天然生成,并无半点虚假,想必是天公也合计着为殿下造势吧。”
风无痕不得不说,展破寒的奉承话说得有那么一点水平,尽管比之那些官场老手还有不如,但不管怎么说,一个出身平民,而后又起起落落的将领能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已经是颇为不易了。想来今后驻军丰台,此人也应该能应付才对。“好了,本王没功夫和你打马虎眼,尽快准备好一切事宜,不要再耽搁了,若是没有什么其他问题,明日就该动身了。”
离开了丰宁居,展破寒却没有立刻回自己的驻地,而是径直去找徐春书商议。风无痕曾经隐隐约约对他透露了有人意图不轨的消息,因此他此次扈从这位主儿进京不得不更加小心。不管徐春书几人对他是否仍存有敌意,和他们通力合作都是必须的,否则万一出了什么纰漏,他的大好前程就全都完了。
虽然还对展破寒的用心有所疑虑,但徐春书也不客气,直接把自己的一干同僚召集了起来,一群人立即开始商议路上的诸多安排。这些侍卫中除了凌仁杰等是皇帝御赐的第一拨侍卫,其他人也是曾经护卫风无痕去福建的老人,因此忠诚方面都经得起考量。一番解释过后,人人都是脸色凝重,谁都看得出来皇帝如今对自己主子的重视,无论是为了锦绣前程还是身家性命,他们都绝不会容许再出差错。
一番计议事毕,众人也就散了,光是那些上路前的准备工作就是水磨功夫,容不得一丝马虎。冥绝上次曾经不经意地说过,有经验的杀手甚至可以在车辆马匹上动手脚,因此谁都不敢小觑那些琐碎差使。倒是王府跟来的四个侍女最为清闲,无非就是整理衣物罢了。她们四个此番都是侍过枕席的,想到回府后不用再干那些粗使差事,一个个都是喜上眉梢。主子如今是步步高的贵人,她们能跟着这样的人物,将来无疑是有依靠了。
待到真正上路,迤逦将近一里长的队伍仍旧让风无痕皱起了眉头。他向来不是十分招摇的人,可是此番回京又和上次去福建不一样,若是依着展破寒和徐春书的意思,恨不得令各州府再派人护卫。乘着奢华的马车,前面是厚厚的围子,车内还备着炭炉,倒是让风无痕出了一身燥汗,更别提身边还有四个侍女时时伺候了。
“冥绝,本王又不是那等娇贵的人,便是出去散一会心也不行么?”风无痕一脸气苦地瞪着冥绝,这个冷冰冰的家伙自打出发后便跟着他寸步不离,竟是完全将自己禁足了。“你不要听徐春书他们的,前呼后拥的只会目标过大,仿佛是给杀手刺客指路似的。”
前一句话冥绝还不甚在意,但后一句话却令这位曾经行走在黑暗中的男子心中一动。对于那般顶级的人物来说,是否有诸多侍卫随侍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要这些人愿意,且不怕随之而来的报复,那便是一击中的,然后瞬间远扬。刀头上舔血的差使,风险确实不算什么。
“殿下的意思是让我们撇开扈从的大队单独上路?”冥绝若有所思地问道,“您是不是想说,再要展将军准备好一个替身?”他有些好笑地瞧着风无痕连连点头的模样,“属下是无所谓,不过徐大人他们肯定不会答应,殿下您就死了这条心吧。皇上的谕旨可是写得极为严厉,谁敢冒着天大的风险胡来?”
出乎意料的是,众人商议良久,最终竟然答应了风无痕这个近乎儿戏的要求。虽然护卫森严,但他们已是觉察到这几日屡屡有人暗中窥伺,因此心下都极为不安。展破寒从扈从的五百人中挑了几个和徐春书等人身材相近的,换上了他们的服饰充作护卫,又找了一个机灵的心腹坐在车里。按照这些人的想法,只要风无痕撑得住,大可用急速行进的方式赶回京城,如此一来,也许可以甩脱那些意图不轨的人。
逢林县距离京城不过是三四天的路程,因此向来是商贾往来的要道,只看街道两侧密密麻麻的各色客栈酒楼,便知此地的繁华富庶。对于一个中等小县来说,百姓的日子比之京城也没什么大差别,至少一日的进项尽可维持温饱,若是勤快些,就是一个小康也可勉强操持下来。
这一日正好是年关,有钱人自然是燃放起各色爆竹来图个喜庆,至于那一等家境不济的人家,也不会忘了找人写一幅吉利的春联。就连街头巷尾忙活了一年的客栈酒楼也一个个卸下了门板,掌柜老板之类的自然要趁这个时候好生慰劳一下伙计,也为来年讨一个好彩头。然而,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大煞风景地打破了城内的喜庆气氛,只见一群身着黑衣,风尘仆仆的过客如同一阵风似的掠进县城,留在那几个守城差役脚下的是一大把散碎银两。
“嘿嘿,没想到年三十也有这样的好运!”几个差役乐呵呵地捡拾起地上的碎银子,脸上写满了得意之色。一个年轻的差人还在那边咕哝着:“那些家伙好大的手笔,寻常商贾从来都是吝啬地赏一把铜子就过去了,他们居然散的是银子。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另一个年长些的差役毕竟是看多了世事的人,连忙打断道:“你们胡说什么,那些人哪有商贾的样子,分明是办理要事的上差,你们不要命了,敢在那里胡言乱语?”旁边几个差役顿时止住了议论,他们都知道旁边这位老大的火眼金睛,那些夹带的商贾没一个瞒得住他,眼下他说刚才那几人也是官差,他们哪里还敢多说。横竖今日除夕夜当值已是赚了,管那么多闲事作甚。
连着疾驰了七日,饶是风无痕习练内功多年好不容易打好了底子,也觉得有些吃不消了。可恨的是今日正逢除夕,侍卫连着问了好几家客栈都是关门大吉,恨得凌仁杰这个脾气最大的都有闹事的打算。到底还是城内最大的客栈仍旧开着门,这种时候行人最少,因此徐春书顺利地包下了整个客栈,那一锭百两纹银喜得掌柜屁颠屁颠的。
用了一番热气腾腾的精美饭食,风无痕这才觉得五脏六腑一阵舒坦。厨房里早有人去监视,因此不虞那些伙计被人收买。为了避人耳目,他们也就是统一的打扮,只是风无痕身上的服饰更为华丽一点而已。不过那种商贾之类的鬼话想必掌柜也不相信,所以徐春书干脆抖露出了官身,一句奉宪令办差便把掌柜吓得老实了。
舒舒服服地将脚泡在热水中,风无痕享受着这难得的惬意时光。大约是他们的行踪还算隐秘,因此很是顺利地到了这里。眼下离京城也没有多远的路,想必那些蠢蠢欲动的人也该好生掂量一下,在这里动手,事败的可能便要大得多了。明日便是新春,干脆在此地歇息一天再上路吧,他一边想着一边阖上了眼睛,还是先眯瞪一会好了。
PS:4/14日晚8点的三江访谈,请大家多多捧场,谢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