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家人虽然多,能干活的却没几个。
家里的事由姜氏和苏氏包了,闻苓和闻芮帮忙打下手,时不时苏氏和闻芮还要做豆腐去县城里卖点现钱,一去就是大半天,姜氏她们要做的活就更多了;地里的农活则是闻老头和闻二伯、闻苓的龙凤胎弟弟闻羌三个人在做。
至于大房两口子及其两儿一女?
他们的世界里只有岁月静好,风花雪月。
闻芮撒了一把鸡饲料在地上,突然回头,对上闻苓没来得及收回的视线,"苓堂姐你都看了我一路了,有什么话直接说吧。"
闻苓惊慌失措的低下头,"没事...不,有事...芮芮,就是,江员外那事。奶奶她还没死心,想把你许给江员外做小妾吗?"
这事是半个月前提起的,说是纳妾给五十两聘礼,实际就是一桩生意买卖。
当时除了闻老太和大伯一家子觉得好,其他人都不同意。苏氏当然是一口否决,素来软柿子的她在这件事上难得硬气了一回;姜氏则是唇亡齿寒,硬拽着闻二伯站在了苏氏这边。
被拒后闻老太便也没再提,除了对苏氏和闻芮愈发刻薄外,大家都以为这事儿已经过去,没想到今天闻芮又提了起来。
闻芮愣了一下,见闻苓一脸害怕的模样,立马就明白了她的惶恐。
闻芮知道,闻苓是害怕闻老太若是真被那五十两白花花的银子迷了眼,非要卖孙女换钱,她们该怎么办。
闻家四个丫头,闻芙是肯定不会被卖的,二房的小堂妹闻芝才七岁,人选只会在十五岁的闻苓和十三岁的闻芮之中。
闻芮更清楚,闻老太在最开始会弃年龄恰好的闻苓,而选择年龄并不合适的自己,便是因为闻苓有爹有娘,而且姜氏还不好招惹;三房只剩孤儿寡母,闻老太以为她们好拿捏,却没想到受气包苏氏这一回竟是拼了命的反抗,让她的钱袋子落了空。
闻芮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想起心直口快,闻家唯一敢正面和闻老太作对的二婶娘,朝闻苓招招手,"苓堂姐你过来。你知道为啥奶奶非要那么多银子不?"
闻苓屏住呼吸,眼睛瞪的圆圆的:"为啥?"
"大堂兄想娶授课夫子的女儿,那夫子可是举人!虽然他看好大堂兄,有意同意这门亲事,但要大堂兄给三十多两银子的彩礼钱。"闻芮压低了声音说道,这消息是昨天才听来的,她跟苏氏去县城卖豆腐,意外听了一耳朵八卦。
闻大伯和长子读书都是靠全家人一起供养,也没有其他的营生,除了大婶娘死死攥在手里的嫁妆,哪有银钱。别说三十两银子了,连三两银子他们也未必拿得出来。
偏偏大房的人自视甚高,还非要给大堂兄娶个"配得上"他的妻子。
闻芮颇有些同仇敌忾的拍拍闻苓的肩膀,"你回屋给二伯和二婶娘吱一声,让他们做好准备吧。"
奶奶最近脾气越来越不好,估计大房那边私下催她催得紧。闻芮琢磨着,摊牌就该在这两天了。
又到了赶集去县城卖豆腐的那天。
天不亮闻芮就起床,和苏氏一起赶驴磨豆子点卤做豆腐,等卖完豆腐,从县城走十几里路赶回家,已是夕阳西下了。忙活了一天的闻芮浑身都是土,脏兮兮的,看了一天书,遍体墨香的闻芙嫌恶的捂住鼻子,和闻苓换了个位置。
闻芮一边大大的翻了个白眼,穷讲究,一边狼吞虎咽的就着咸白菜下饭。
这会儿没人注意到她们俩的小龌龊,闻家所有人都坐在堂屋,看着闻老太点着闻芮母女今日卖豆腐上交的铜板。这是闻家除了收庄稼卖粮食、年底卖猪肉之外,第三个十分重要的来现钱的进项。
闻老太反复数了三遍,皱着眉头问道:"怎么才这几个铜板?"
苏氏是个不会说话的闷葫芦,闻芮咽下饭菜,口齿伶俐的回道:"我们常去的那条街上多了许多卖豆腐的人,而且我和娘走路去的县城,去晚了,等到了地儿,他们的豆腐都快卖完了。我们剩了好些没卖出去,喏,在担子里呢!"
闻老太沉着脸,不发一言。
"奶奶,以后让我和我娘坐牛车进城吧。我们去得早些,也卖得多些,能多赚点钱,不至于卖不出去剩回来。"闻芮有事求人的时候,就笑得格外甜,少女的嗓音娇软稚嫩,如百灵鸟清脆悦耳。
闻老太不为所动,硬邦邦说道:"坐牛车不要钱啊,你们是不是路上偷懒了,就不能走快些?现在家里处处都要用钱,卖豆腐这点钱都不够用。"她顿了顿,"还有件事要告诉你们,学深的夫子有意将女儿许给他。"
闻学深就是大房长子。
闻二伯立马朝闻大伯笑道:"这是大喜事啊!恭喜大哥大嫂,明年就能抱上孙子了。"
闻大伯矜持的笑着,"还没正式过亲呢。我们正在准备聘金彩礼这些,学深的夫子待他不薄,彩礼不能轻了。"闻大伯意有所指的说道。
闻二伯打了个哈哈笑而不语,姜氏接过话:"学深日后好好待那姑娘,就是对夫子最大的的报答了。彩礼这些,当然是量力而为,自个儿能出多少就出多少。大哥大嫂,你们可别学有的人家,为了娶个媳妇,把家底都掏光,最后日子都过不下去了。"
闻大伯夫妻脸上挂不住笑了,将求救的视线投向沉着脸一直没说话的闻老太。
"一家人也就不兜圈子了。"闻老太面无表情的说道,"学深的夫子要三十六两的彩礼钱。公中的钱现在只能凑一半,另一半你们做叔叔婶婶的,就帮忙凑吧。"
饶是已经被闻芮提前知会过,这会儿从闻老太口中听见确切的数字,闻二伯和姜氏还是不由自主的倒吸一口凉气。三十六两银子,他们闻家一年的收成,顶了天,统共也就这么多吧!
"娘,十八两银子啊!您上下嘴皮子一磕碰,说得倒轻巧,我们从土里刨食的,哪来这么多银子!"姜氏腾得站起来大声道,她气得心口都疼了,银子当前,也顾不得害怕忌惮闻老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