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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三章 拔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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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是家呢?

当幕叶被天岚宗万里追杀的时候,他知道自己母亲叶柔在洛城,所以他在洛城有个家,所以他不害怕被人追杀,不害怕四处流浪,因为他有个家,他可以回去。

什么家乡呢?

当幕叶跟着老李四处游历的时候,见识到各个城镇的风土人情时,他并不羡慕。因为他知道,老王一家在洛城,洛城有他的老乡,有他的邻居,所以洛城是他的家乡。

但如今,这一切,突然没了。就这么突然没了?

还有谁知道,幕叶小时候喜欢爬家门口那株胡杨树呢?还有谁知道,幕叶喜欢吃猪肉韭菜馅的包子呢?还有会趴在幕叶膝盖上,数着他左手上的纹理呢?过去的一切种种,都将消失在记忆之中。没有任何会记得,这片辽阔的大陆上,有个叫幕叶的少年,喜欢爬树,喜欢吃肉包,左手上的纹理是贯通的。

因为,老王死了,周嫂死了,兰兰死了。

爷爷死了,父亲死了,母亲死了。

中州大陆很大,大到连老李都无法探寻它的边际。但即便如此,这片辽阔的大陆上,却没有属于幕叶的家,也没有属于幕叶的家乡。

在十八岁那一年,幕叶成了孤儿。

幕叶心中突然感到很恐惧,一种摄人心魄的恐惧。那是一种没有任何依靠,没有任何回忆,没有任何感情的恐惧。

这一刻,幕叶突然明白,老李为何如此淡然,如此出尘,甚至对这个世界没有一丝留恋。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老李没有任何亲人。没有人知道他从哪里来,没有人知道他的过去,甚至没有人知道他的真正名字。在中州大陆,老李只是一个孤独的行者。

而如今,幕叶也一样。

幕叶以为,他回洛城,可以看到母亲,可以看到老王一家,可以回家,可以回到家乡,可以在温暖的小院子里给母亲庇护,给老王一家庇护,让他们过上安心舒适的日子。但是,这只是幻想,没有根的幻想。

幕叶张着嘴,想表达下自己内心的痛苦,愤怒,但他却说不出任何话出来,咽喉仿佛被堵住了一般,没法发出任何的声音。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停止了跳动,自己的血液停止了流动,自己的灵魂停止了思考。

一片空白。

“噗通”一声,幕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抬起头,看着天空,脸上是说不清,道不明的表情。也许,是没有表情。

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是一整天,当幕叶再次站起来的时候,黑市已经关了门。看着街道上星星点点的火光,幕叶下意识的朝着家里走去。

可是,才跨出去一步,幕叶停住了。看着漆黑的夜色,幕叶停住了。

他该去哪里呢?

洛城很大,他该去哪里呢?

回家吗?可是家里布满了灰尘和蜘蛛网,母亲不在,父亲不在,爷爷也不在;去老王家吗?老王死了,周嫂死了,兰兰也死了,那里已经没有热乎乎的包子了。洛城很大,可是幕叶突然发现,他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夜幕笼罩洛城,偶尔吹过一阵冷风,幕叶突然觉得很冷。

他是一个辟府境的大修士,寒暑不惧,百毒不侵,可是此刻,幕叶突然觉得,很冷。晚上的风,很冷,他没有家可以去避寒。

什么都没有了。

幕叶张大着嘴,突然疯狂的笑了起来,声音嘶哑如夜鸦:“什么都没有了,哈哈哈。什么都没有了,都走了,都走了。就剩下我一个人了!谁认识我吗?谁知道我吗?谁了解我吗?谁关心我吗?谁照顾我吗?没了,都没了,就剩我一个人了。哈哈哈哈。”

幕叶笑着,疯狂的笑着,嘶声力竭的笑着,笑声在空荡荡的夜晚,显得如此的可怜而又凄厉。

幕叶继续笑着,依旧笑着,不停的笑着。然后他突然停了下来,突然跪在地上,突然抱着自己的脑袋,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不管幕叶如何天才,如何强大,此刻,他只是一个失去母亲的孩子,失去亲人的孩子。

幕叶哭着,嚎啕大哭着,直到声音沙哑,直到眼泪干涸,直到他再也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然后他蹲在地上,靠在墙角,抱着自己的肩膀,看着漆黑的夜空,面无表情。

太阳依旧升起,太阳依旧落下,没有人搭理幕叶,也没有人去询问幕叶。因为没有人认识他,知道他,了解他。他就像一个乞丐,静静的蹲在角落里,一动也一动。

像这样的乞丐,洛城很常见。他们没有过去,没有未来,没有人认识他们,也没有人想去认识他们。因为不久之后,就会有执法队将这种乞丐抓起来,丢到苦力营里面,充当免费的苦力。所以没有人来打扰幕叶,幕叶只是静静的蹲在角落里,没有声音,没有表情,宛若雕塑。

因为幕叶已经失去了这个世界所有的回忆,童年,少年,青年。都随着某些人的逝去,化为了尘埃,永不存在。

灰尘布满了幕叶的衣服,矿屑沾满了幕叶的头发,青涩的胡渣爬上了幕叶的嘴角,幕叶依旧蹲在墙角,没有声音,没有表情,宛若雕塑。

但是,半个月之后,幕叶突然站了起来。

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他从自己的背后,解下了那个麻布包裹,将一把脏兮兮,残破不堪的长剑取了出来。

那是斩灵剑。

他拿着剑,朝着洛城的东北方走去。

那是,天岚宗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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