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您总算回来了,这是去哪儿了?怎么衣服都弄脏了!”
看到刘衍后,阿福急忙迎了上去,待看到刘衍鹤氅上的泥渍时,又不禁皱眉。
“去出卤的地方看了看。”
刘衍拍了拍身上的尘泥,跨步朝院内走去,并看向周围,问道:“都安排妥当了吗?”
“安排妥了,这里什么都不缺,阿福带王爷去您的居所沐浴更衣吧。”阿福躬身带路。
刘衍的居所是一座重楼并双阙,这里曾是曾府的族长所居住的地方,抄家后,除了金银器皿收缴国库外,里面的装潢摆设未曾动过,依旧显露着当年的华贵。
此时的人们喜欢席地而坐,筵席类铺陈用具非常流行,家具以低矮为主,席、几、案、榻等最为常见。
在这间寝卧里,不仅可以看到常见的家具,还有彩绘漆屏风、玉座屏、屏大床等雕琢精美的家具摆放其间,可谓富华极致,堪比王宫贵府。
看到如此奢华的寝卧,刘衍微微蹙眉,心觉,在如此贫穷的地方,仍旧藏着土豪乡绅,可见贫富差距之甚。
这不由让他想到了梅珍,素色襦裙,发无饰物,小小年纪,便要外出贩售野禽。
刘衍望向窗外的落日,不禁心生愿景,希望取卤成功后,能改善这里百姓的生活。
“我们已到的事,派人告知蒲县长了吗?”刘衍转身看向阿福,问道。
“王将军已派人告知,说我们明日去县衙。”阿福说道。
“朝廷派来指挥凿井的是位王爷?”
县衙后院内,一群人围坐在火堆前,吃着烤肉喝着酒,并讨论着凿井之事。
“是呀,他们明日便来。”蒲县长搓着手,面露期待。
“据说声势挺浩大的,来了几百号人呢!”旁边一人说道。
“看来朝廷很重视此事。”梅泽点了点头,颇感欣慰。
“此乃好事呀,来,喝酒喝酒!”
蒲县长拿起酒壶,笑着朝众人敬酒。
“梅下雨,把鸡腿放下!”
梅珍冲了进来,如一道龙卷风,掠过众人的视线后,向梅下雨袭去。
“唔...”
梅下雨赶紧将那只鸡腿整个儿塞进嘴里,顿时将脸鼓得像皮球。
“那是我的鸡腿!”
梅珍抓住梅下雨,使劲将那只鸡腿从其嘴里拖出。
“唔唔唔...”
梅下雨毫不妥协,拼命地反抗着。
“哎呀,这两孩子,阿珍,别噎着小雨了!”梅泽急忙喊道。
这时,蒲县长身边一白胖丫头扯过他手里的鸡腿,甩着小短腿儿朝姐弟二人跑去。
“阿珍姐姐,我把爹爹的鸡腿给你,你别和小雨哥哥抢了。”小女孩嗲嗲道。
“哟!我们家湘湘都学会胳膊肘向外拐了。”蒲县长笑道,并不舍地舔了舔手指。
“吃我的吧。”
梅泽将自己的鸡腿递给蒲县长。
“哎呀,这怎好?”
蒲县长推脱两下后,便接过鸡腿,笑眯眯地啃起来。
“湘湘,你自己吃吧,姐姐啃点鸡脖子就够了。”梅珍摆了摆手,没有接过蒲玉湘递来的鸡腿。
“那..那湘湘便自己吃了,爹爹说湘湘在长身体,要多吃点。”
瞅了梅珍一眼,蒲玉湘就拿起鸡腿,吧唧吧唧地啃起来。
看着蒲玉湘白白胖胖的莲藕臂,梅珍笑了,心觉,这丫头再长下去,恐怕身上这身襦裙又要改尺码了。
不过,蒲县长的女红甚好,都是没娘的孩子,梅家两姐弟的衣服也全靠蒲县长帮着缝补改良。
梅珍的娘亲因病早逝,而蒲玉湘的娘亲则是难产而亡。
在蒲玉湘出生后,一直由梅珍的娘亲在照顾,直到蒲玉湘两周岁时,不幸感染恶疾,撒手人寰。
自此,两家三个孩子,全靠蒲县长和梅泽两个大男人在养育,两家也因此走得很近。
想到自出生起便没了娘的蒲玉湘,梅珍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头,替她将乱发抚平。
“阿姊,你要的鸡腿,给你!”
梅下雨跑过来,将吃来仅剩一点碎肉渣子的鸡腿骨递给梅珍,神情促狭。
“梅下雨,你找死!”
梅珍拎起裙子,抬腿向梅下雨踹去,梅下雨一个闪身,险险躲过。
“阿姊不是淑女,阿姊嫁不出去!”梅下雨一边躲避,一边叫嚷。
“今天有人夸你阿姊是美人呢,你少替我瞎操心!”梅珍喊道。
“那人眼神有问题吧,哈哈哈!”梅下雨大笑道,继续围着篝火跑。
“休得胡说!”
梅珍一个箭步,将其扑倒,然后骑在他的身上,使劲挠他的胳肢窝。
“哈哈..哈哈哈...放开我!放开我!爹爹!”
梅下雨拼命挣扎着,奈何年仅七岁的他,比梅珍还要矮上一个头,力气也不如她大。
吃完鸡腿的蒲玉湘,小嘴儿一抹,急忙甩着小短腿儿前来凑热闹,还不忘趁火打劫,脱掉梅下雨的鞋履,用小短手挠他的脚板心。
“哈哈哈,小雨哥哥脚臭臭!”一边挠,一边将脸调开,并皱起了小脸儿,痛并快乐着。
“这仨孩子!”
梅泽摇头叹了口气,继续喝酒,蒲县长则笑眯眯享受着手里的鸡腿,两耳不闻身外事......
六更刚过,蒲县长便带领众衙役,在衙前候着,等待刘衍的到来。
富顺县的百姓们听闻此事后,也纷纷聚集到县衙门口,好奇张望着。
昨夜留宿于县衙后宅的梅家两姐弟,也同蒲玉湘一道,躲在正堂的屏风后面翘首观望。
“阿姊,你说王爷会是什么样的人呢?”梅下雨好奇道。
梅珍想了想,说道:“都是王爷了,自然是七老八十的老爷爷。”
“老爷爷会凿井吗?”蒲玉湘挠了挠头,疑惑道。
“他会不会不打紧,只要他下面的人会,便可。”梅珍说道。
等过一会,忽闻由远及近的马蹄声。
“下官蒲松明参见王爷!”
蒲县长带领一众衙役,向骑在马上的刘衍下跪叩首。
刘衍下马,俯身扶起蒲县长,“请起!”
“多谢王爷!”
起身后,蒲县长垂首躬身,将刘衍一行迎进了正堂。
“这不是轩之公子吗?原来...他是王爷。”梅珍喃喃自语道。
只见,刘衍身着红色朝服,头戴委貌冠,走在众人之前,器宇轩昂,神色威严,一改昨日之儒雅亲和,显得肃穆而庄重。
梅珍一拍脑门儿,懊恼道:“我昨日太过鲁莽,今后如何是好呀!”
一想到自己昨日之言行,梅珍就懊悔不已。
她居然向堂堂王爷兜售野鸡,还说他是教书先生,哎!
“阿姊,你在唠叨啥呀?”
看着梅珍在那自言自语,梅下雨不禁好奇地望着她。
“没啥,我先回家了。”梅珍说道。
她决定最近少出门,以免和这位王爷碰上。
“今日的轩之公子,分外气派。”
梅珍趴在屏风上,伸出半头来,恋恋不舍地望着刘衍。
忽然,刘衍朝这边望来,正好与她四目相交,吓得梅珍急忙缩回脑袋,转身朝后院跑去。
“阿姊!”望着梅珍的背影,梅下雨小声喊道。
“阿珍姐姐好像被吓跑了。”蒲玉湘糯糯地说道。
“这位王爷也不吓人啊!”梅下雨有些不解地挠了挠头。
刘衍看向屏风,抿唇笑了笑。
“王爷,这边请!”蒲县长邀刘衍坐上主位。
刘衍轻轻点头,阔袖一甩,趺坐于几案后。
“蒲县长,王将军,也请入座吧。”
刘衍抬起右手,向两人示意。
王奎跽坐于刘衍左侧的独坐板枰上,蒲县长则正坐于右测。
“昨日,本王曾前往出卤之地查看过,卤水确实流之不竭,只是不知,这卤水的源头深何许,量多少。倘若这般任其流之,恐其干涸。”刘衍说道。
蒲县长点了点头,凝眉道:“对,发现卤水本乃好事,如若没法采之,亦是浪费。所以,下官这才上报朝廷,希望朝廷派人取卤,以造福百姓。”
语毕,直立,向刘衍躬身行拜礼。
“蒲县长请坐。”刘衍抬手,示意其坐下,随后道:“本王也是第一次参与凿井取卤,尚无经验,不过,我们可以参考前人的案例,加以改良利用。”
“回王爷,下官曾研究过李冰开凿广都盐井的方法,画了一张凿井示图,请王爷过目。”
说着,蒲县长就从袖口里取出一卷绢帛,起身后,双手奉于刘衍身前。
刘衍接过帛书,仔细阅读之。
两柱香后,刘衍抬眸,对蒲县长说道:“前期的开凿方法与凿水井甚似,只是到了后期,如何将井内的卤水取出,如何将卤水与井壁的泥沙分离,仍需做个详实的考量。”
“王爷说得是。”蒲县长凝眉点头道。
一直未语的王奎突然问道:“蒲县长,本地可有山匠、笕山匠、灶头,以及担水匠?”
蒲县长想了想,说道:“有,本地各类匠人皆有。”
刘衍看向王奎,问道:“王将军可有策略?”
王奎挠了挠头,笑道:“末将乃粗人,只是行军打仗的时候,积累了一些经验,不知当用不当用。”
“哦?请王将军说来听听。”刘衍看向王奎,笑着说道。
“是这般啊,首先,凿井、治井需有山匠,其次,将卤水吸出需有设卤笕的笕山匠,而要煎盐自然需有灶头和烧盐匠,运卤则需有担水匠,所以这凿井取卤如同行军打仗一般,需分工协作,各善其长。”王奎说道。
“啊!王将军说得是,说得是啊!”蒲县长竖起大拇指,赞叹道。
“呵呵!”王奎憨笑着挠了挠头。
刘衍满意地点了点头,心觉王奎看似粗犷,实则心细,看来皇兄确实给自己安排了靠谱之人。
“那就请蒲县长发文寻匠人,以重金邀之!”刘衍说道。
“下官遵命!”
蒲县长直立,再次向刘衍行拜礼,随后说道:“下官想引荐一位友人与王爷认识,正是他,发现了卤水。”
刘衍笑了笑,问道:“可是梅泽梅师傅?”
“正是!”蒲县长点头道。
“其实本王对梅师傅早有耳闻,请他进来吧,让本王一见。”刘衍说道。
“是,梅师傅,请进吧!”蒲县长转身朝门外喊道。
随后,门外的围观百姓纷纷给梅泽让道,梅泽整理着装后,跨过门槛,走进正堂。
梅泽高有八尺,身形魁梧,刚走进正堂时,便将门外的光线挡住,逆光而进。
当梅泽站定后,刘衍透过光线,在其脸上看到了梅珍的影子。
他微微扬唇,忽觉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