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欧阳寻觅,回来啊!”
与病魔抗争了有半年之久的欧阳寻觅,最终还是在公元87年夏,离开了人世,享年52岁。
“男君..呜呜呜...”
“阿翁...”
“哎...欧阳寻觅,回来啊!”
“哎...欧阳寻觅,回来啊!”
整个欧阳府内,皆哀声四起,风号雨泣。
复者(负责招魂的人)拿着欧阳寻觅身前最爱着的那套衣裳,一手执领,一手执腰,面向幽冥所在的北方,连喊三声后,便将衣裳从房顶正檐扔下,由下面的人用衣箱接住,再从东面台阶步入正堂,将衣裳盖在欧阳寻觅的身上,希望他的魂能够再次回到他的身上,莫要在外面游离,变成孤魂野鬼。
随后,复者便从房顶上下来,招魂结束。
这一仪式,表示为挽回死者的生命,家属们所做的最后一次努力。
不过,名为招魂,实则,只是生者的一种寄托罢矣!
招魂结束后,便是沐浴,由死者亲属完成,而清洗尸体所用的水一般都是从外面买来的,俗称为“买水”。
买水为死人沐浴之目的是要让死者干干净净地到达阴间,被其祖先所收容。
由于家中仅有欧阳幕唯一名嫡子,因此,为欧阳寻觅沐浴之事便由他与小鱼儿共同完成。
当欧阳幕唯看到欧阳寻觅那皮包骨头的身体后,不禁再次哽咽,他从未想过,欧阳寻觅竟这般革带移孔。
“呜!”
他抿唇含泪,将脸别向一旁。
“主君,请节哀!”
小鱼儿红着双眼,向其轻声劝慰。
现下,欧阳幕唯已然成为了欧阳府名正言顺的主君,代替欧阳寻觅,管理宅邸,打理酒肆,以延续欧阳家的繁荣昌盛。
“幕..幕唯啊...”
咽气之前,欧阳寻觅将欧阳幕唯叫至身旁,悉心嘱咐了一番。
“嗯,你说吧。”
欧阳幕唯点点头,俯身而下,凝眉望着他。
“若是..若是炭炭终究未能为你产下一子,那便好好培养佳佳吧,就像当初我培养绯漓一般,她俩皆是冰雪聪明的孩子,悟性极佳,一点即通,你好好栽培,待她及笄之时,便为其则一名上门女婿;若是..若是佳佳不愿接手欧阳家的生意,只想安于为人妻母,那便从绯漓与德文的儿子中,选一名来培养...总之,你定要提前为自己寻好继承者。”欧阳寻觅缓缓道。
“嗯,我明白了。”欧阳幕唯点头道。
“还有..还有最后一件事,让我..让我与发妻同葬。”
“什么?”欧阳幕唯一脸讶然。
“我们本是夫妻,生而同衾,死亦同穴...”
语毕,便彻底咽气,徒留身后唏嘘一片。
第三代欧阳家主,便就此撒手人寰,魂归天际!
“我没事,继续吧。”
收回心绪,欧阳幕唯吸了吸鼻子,便与小鱼儿一道,完成洗浴之礼。
此礼与生者沐浴并无差别,亦是洗头、洗手、洗脚等,延续至今,仍在民间孑遗。
沐浴之后,便是含饭。
《公羊传》:“含着何?口实也。”
天子含实以珠,诸侯以玉,大夫以玑,士以贝,庶人以谷实,而作为皇商身份的欧阳寻觅,则是含实以玑。
随后,以帛代替帽子,将其头部包裹,再以方巾盖于其面部,以瑱塞双耳,以金玉塞九窍,最后,屦綦结跗,完成小殓,以供欧阳家的族亲与友人吊丧。
“欧阳公啊...”
“主君...”
吊丧者皆恸哭流涕,悲天跄地。
由于刘衍他们人在富顺,未能及时赶到,因此,便由马文披上缌麻,以叔伯的身份帮其打理丧葬事宜。
因为欧阳寻觅生前的皇商身份,前来吊丧者摩肩接踵,纷至沓来,甚至,待到大殓之日,刘炟还派出左司马前来主持护丧。
大殓在小殓的次日举行,乃死者与亲人的最后一次告别,所以,仪式分外隆重。
在欧阳寻觅的尸体入棺之前,家人为其着华服祭奠,以代替小殓时身着的便服。
随后,便在棺底铺上一层谷草,再铺一层黄纸,而后“铺金”——黄绫绣花的丝衾,上面绣着仙人神兽等。
待这些完成之后,便往棺材里面撒上许多金银五铢钱,并让欧阳寻觅的尸体左手执金,右手握银,最后盖棺。
盖棺之后,再次祭奠。
欧阳家的祖坟在洛阳城外的近郊,靠近邙山的地方,那是一处地势宽广,山清水秀的风水宝地,自欧阳寻觅的曾祖父将欧阳酒肆发展起来后,便买下此地作为家族墓地之用,并将老家的祖坟迁移至此。
只要是欧阳家的人,不管是直系,亦或是旁系,死后,均入土此处,与祖先一同长眠。
下葬前一天,先举行“牵柩”仪式,将欧阳寻觅的灵柩迁入祖庙停放,待到次日,才跟随灵车,前往欧阳家的祖坟。
“呕...”
牵柩结束后,一行人又返回欧阳府,以作歇息。
身怀六甲的孟炭乔跟随众人忙上忙下,好几日未曾好好歇息,待到步出祖庙后,便捂着口鼻,跑向一旁的大树边,呕吐不止。
“炭炭!”
欧阳幕唯见状,随即便冲了过去。
“你可还好?”
“呕..没事,吐出来便舒坦了。”
孟炭乔摆摆手,看向欧阳幕唯,努力地挤出了一抹笑颜。
她的身子一向不错,除了刚怀孕时,吐过两回外,一切皆好,能吃能睡能蹦跶,兴许是欧阳寻觅的突然离世,对她亦造成了一些影响,外加丧礼诸事繁忙,又要照顾佳佳,因此,身心皆有些疲惫,但她一直咬牙坚持着,生怕被欧阳幕唯所察觉。
“阿母,你是不是不舒服?”
不过,她的不适还是被冰雪聪慧的女儿看在眼里。
佳佳凝眉望着她,小脸儿上写满了忧虑。
“阿母没事,只是有些累了,你别告诉阿翁,免得他担心,好吗?”
孟炭乔蹲下来,握住了佳佳的小手,轻声叮嘱。
“嗯!”
懂事的佳佳并未多问,只是乖乖地点头答应,并趁着无人注意之时,给孟炭乔找来吃的,让她填饱肚子,免得饿坏了自己与腹中的孩子。
“佳佳,阿母不饿,别跑去东厨了,现下那里乱得很,小心磕着碰着。”
孟炭乔摇摇头,并未接过佳佳递来的胡饼,而是让她留着自个儿吃。
“阿母,你要多吃东西,这样,才不会饿着小阿弟。”
佳佳握着胡饼,掰成了两块儿,将大块儿的递与了孟炭乔,自己则小口吧唧着小的那块儿。
“你怎知晓,是小阿弟,而不是小阿妹呢?”
孟炭乔接过那块儿胡饼,笑着看向她。
“是阿翁说的,林庶母也说,这回定是个儿娃子。”佳佳如实道。(注:“儿娃子”乃湖北襄阳、河南南阳方言,妾室林氏乃当地人,说话带着口音)
“呵呵!”
一想到整个欧阳府的人皆盼着自己这胎是个儿子,孟炭乔便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堪笑堪无奈。
“那佳佳希望是小阿弟,还是小阿妹呢?”
孟炭乔垂眸看向佳佳,笑着询问。
“无论是小阿弟,亦或是小阿妹,佳佳都喜欢,因为,他都是佳佳的亲人。”
说着,佳佳忽然小脸儿一垮,小嘴儿一瘪,喑哑哽咽道:“祖父没了,佳佳已然少了一位亲人,所以,佳佳希望阿母肚子里的小阿弟或者小阿妹能早点出来陪佳佳...”
语毕,便轻轻环住了孟炭乔,抽抽泣泣起来。
“佳佳乖,祖父没有离开我们,他只是去了天上,在天上守护着我们,你瞧,那朵云像不像你祖父的笑脸。”
孟炭乔轻拍了一下佳佳,指向天上的一朵云。
“唔..不像祖父的笑脸,倒像是...”
佳佳想了想,说道:“倒像是祖父在责骂阿翁时,吹胡子瞪眼的模样。”
“欧阳幕唯,你这个孽子!”
说着,小手往腰上一叉,龇牙咧嘴,逗得孟炭乔大笑不已。
“哈哈哈...佳佳,莫要让你阿翁瞧见了,否则啊,他定要打你屁股。”
“嘻嘻!”
佳佳吐了吐小舌头,便与孟炭乔一道,继续吧唧手里的胡饼。
“若是身子不适,明日便待在府里好生歇息。”
望着孟炭乔惨白如纸的面色,欧阳幕唯轻声建议。
“那怎么成!”
孟炭乔急忙摆手,“明日是送别阿翁的最后一程,我作为嫡长媳,若是缺席,旁人当如何做想?”
“旁人如何想与我何干?我只要你们母子平平安安!”欧阳幕唯郑重道。
“木头,今时不同往日,你乃欧阳家家主,你的一言一行皆被旁人看在眼里,而你的瑕疵亦会被旁人放大,作为他人算计的把柄。”
孟炭乔凝眉,上前一步,指着不远处前来吊丧的窦启祥,小声耳语道:“现下,阿翁一走,对咱们欧阳酒肆虎视眈眈者,只会多,不会少,因此,你必须身正影正,才能树立威信。”
抬眸瞅了一眼混迹于吊丧人群中的窦启祥,以及其他身旁的几名窦氏旁系,欧阳幕唯点了点头,说道:“炭炭,你说得在理,不过,你莫要勉强,身子要紧。”
“放心吧,咱们闺女随时都惦记着我有没有饿肚子呢!”孟炭乔笑道。
“咱们佳佳年幼懂事,真不像咱俩生出来的孩子,倒像是刘二水两口子的娃。”欧阳幕唯打趣道。
“哈哈哈...我也发现了。”
看向不远处跑上跑下的佳佳,孟炭乔靠于欧阳幕唯怀中,幸福而知足......
【作者题外话】:兔叽叽有话说:虽然,在第一卷也写过梅泽的葬礼,但自古以来,南北差异,即便在丧葬一事上,也有诸多不同,加之,欧阳寻觅算是富甲商人,他的葬礼自然就隆重奢华许多,因此,才仔细描述了一番,供大家赏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