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呵呵呵...”
与孟炭乔促膝长谈之后,刘衍便挂着傻笑,一路返回文轩阁,其所到之处,路过仆从纷纷侧目,皆被刘衍现下的神情给弄得一阵懵圈儿。
“我没看错吧,王爷是在..傻笑吗?”
“说啥呢?王爷怎会傻笑?那分明乃春山如笑!”
“咳咳!”
阿福与阿苏看了看周围,以咳示意,让众人速速离去。
阿珍喜欢我,原来阿珍喜欢我!
傻丫头,竟把心事藏得这般深。
一回想起梅珍那晚的辞别之由,刘衍不禁蹙眉心疼,随即大袖一甩,加快步伐,向文轩阁疾驰而去。
“王爷!”
二人见状,随即跟上。
“王爷,闵太医不是让您好好歇息吗,怎得又来书房处理公务了?”
跟随刘衍步入书房的阿福不解,随即唤来一名二等侍婢,让其速速备好参汤一碗,端来书房与刘衍服用。
“木头应该离开六王府了吧?”刘衍忽然问道。
“回王爷,应该是的。”阿福拱手道。
“你派人去一趟青璃院,转告木头,明日午后,我会去青璃院与其商讨赴蜀之事;再派人去一趟马府,转告马公,明日午后,青璃院见,有要事相商。”刘衍凝眉吩咐道。
“王爷,您还是再歇息几日吧,这赴蜀展盐业一事已然筹备了两年之久,亦不急于此时啊!”阿福劝道。
“急!非常急!赶紧安排下去。”刘衍头也不抬地说道。
“是!王爷。”
阿福无奈,只得照办。
阿珍,等我,我很快便去找你!
刘衍扬了扬唇,忽然提笔,于案牍之上写下了一个“珍”字。
“阿秋!”
梅珍忽然打了个喷嚏,随即将帷裳拉上,缩回马车里坐好。
“阿姊,可是着凉了?”梅下雨关切道。
“应该不是,就鼻子忽然痒痒了。”
梅珍抬手,揉了揉鼻子。
“恐怕,是义兄在念叨你吧?”
梅下雨搓了搓手,笑得揶揄。
“汪汪汪!”大黄随即附和。
“轩之哥哥定在忙公事,哪有闲暇功夫念叨与我啊!”
梅珍笑了笑,将头上的翠玉步摇摘了下来,拿在手里反复端详。
这根步摇乃刘衍相赠,不过,却不是他买来的,而是于曾经的曾府,现下的少府监府内顺来的。
虽然,刘衍之后赠了她不少珠钗首饰,而且大部分都比这根步摇华美精贵,可梅珍最爱的,仍是这根戴了不少年生的翠玉步摇。
皆说玉养人,反之亦然。
戴了这么些年,这根步摇愈发莹亮光泽了,宛如新物。
“小雨,你说这两年,富顺的变化大吗?”梅珍忽然问道。
“唔..应该大吧,至少,不缺盐了。”梅下雨想了想,说道。
“嗯,不知富世盐井的出卤量有无变化。”梅珍又道。
“定是有增无减,你忘了,连皇上都说,富世富世,富足百世!”
梅下雨说得头头是道,亦不忘摇头晃脑。
“汪汪汪!”大黄随即附和。
“诶..我说大黄,你能有点自己的主见吗?别我说一句,你就跟着叫唤一声,像跟屁狗似的。”
梅下雨戳着大黄的脑门儿,敦敦教诲。
“汪汪汪!”
大黄不服,冲他直叫唤。
“不接受意见是吧?”
梅下雨双手叉腰,瞪向大黄。
“汪汪汪!”就不。
“你...”
“行啦!你不就跟着白先生与隋先生念过几年书吗?何必跟大黄计较,倘若大黄会识字,说不定啊,识得之字定比你多。”梅珍笑道。
“汪汪汪!”说得在理。
“嘁!”
梅下雨不服,将脸调开。
“小雨,你会怪我吗?”
梅珍拉了拉梅下雨之手,凝眉看向他。
“你说我还不如大黄,你觉得呢?”梅下雨冷哼道。
“噗!”
梅珍乐不可支,笑过之后,才正色道:“我是说,把你从洛阳带回富顺,你便不能在洛阳大展宏图了。你会因此怪阿姊吗?”
“谁说我想在洛阳大展宏图了?”梅下雨反问。
“不想吗?那你今后想做啥?”梅珍好奇道。
“原本想子承父业,当一名猎户,可跟着白先生与隋先生学了四书五经之后,才发现,比起从武,我更适合从文,尤其在算学方面。所以,我还是想当一名账房先生。”梅下雨说道。
“没想到,你已然心中有数,这让我很欣慰,看来,小雨果真长大了。”
梅珍笑笑,轻抚其头。
“那当然,我可是家中唯一的男子了,待我当了账房先生,便可以给你攒嫁妆钱了。”梅下雨自信道。
“先给自己攒好聘礼钱吧!”梅珍笑着轻拍其头。
“待你嫁人之后,我才会考虑自己的婚娶之事,你若一日不嫁,我便一日不娶!”
梅下雨说得信誓旦旦,目光亦是坚定。
“小雨...”
见梅下雨变得懂事起来,梅珍忽觉哽咽,似乎于他之身上看到了其父梅泽的身影。
“阿姊,我当初可是在爹爹墓前发过誓的,一定要看着你风风光光的出嫁,我才会考虑自己之事。”
梅下雨郑重其事,亦如当年在少府监府内一般。
不过,当年的那个孩童已然成长为少年,并渐渐脱去青涩稚气。
“傻小子!”
梅珍亦如当年一般,戳了戳他的头,再把他揽入怀中。
“阿姊,待我们回到富顺,我们先去看望爹爹可好?”
靠于梅珍怀中,梅下雨仰头望向她。
“好!自是好。”梅珍笑着点头。
昏旦变气候,山水含清晖。
回蜀之路虽艰难险阻,但风光却绮丽多姿,一行人走走停停,终于在晚秋之时,赶回富顺。
当年,刘衍于晚秋之时赴蜀,而现下,他们亦于晚秋之时至蜀,可谓缘,妙不可言。
“小雨,我有些紧张,你说,两年多的时间,富顺会变成啥样?富义街会变成啥样?”
待到车马驶入富顺城郊之时,梅珍忽觉忐忑。
她轻轻撩开帷裳,看向窗外,感觉窗外之景,既熟悉又陌生。
“我只想知晓,蒲县长是胖了还是瘦了,湘湘..湘湘有没有长高。”
说到最后,梅下雨的声音忽然变小。
“你说啥?”
梅珍没听清,回头看向他。
“没说啥。”梅下雨随即摇头。
“呜...”
大黄抬头,一脸鄙夷地看向他。
敢说不敢认!
“不知临渊小姨有没有为我们生下小阿弟或小阿妹来?”
梅珍又看向窗外,嘴角挂上了期待的笑颜。
“阿姊,我们到富义街了!”
稍许后,梅下雨一把掀开帷裳,伸着脑袋看向窗外。
“汪汪汪!”
大黄亦跟着趴于窗边,一边伸舌头,一边摇晃尾巴,好不欢乐。
“看来,大黄还记得我们的家乡嘛!”
梅珍笑了笑,挤到这对狗兄弟的中间,一手搂一个,伸着脖子,望向这条他们曾经逛过无数回的县城主街。
富义街依旧如从前一般,由东向西延绵伸展,直至城外。
见过了洛阳城的十里长街,眼前的富义街显得好似荜门委巷,但于梅珍而言,眼前这街巷阡陌才是她魂牵梦萦的倦鸟归宿。
比起两年前,富义街似乎热闹了许多,虽无宝马雕车香满路,却有牛车马车穿行勿碍行人路。
“阿姊,咱们富义街上亦有马车了!”
梅下雨指向一辆与自家马车错行而过的单驾马车,一脸兴奋。
“以盐富国,轩之哥哥说得没错,我们要发展盐业,才能利民富国!”
梅珍点点头,笑逐颜开。
除了马车外,富义街上亦多了几家胭脂水粉铺与金银首饰铺,以及布匹绸缎铺。
许多妇人与少女皆于这些铺子间来回穿梭,着亮色深衣,戴精美首饰,一改两年前的荆钗布裙,摇身一变,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真美!”梅珍由衷赞叹。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蜀地山水灵秀,佳人亦层出不穷,奈何,富顺贫瘠,没有华衣金饰做点缀,佳人亦是暗无光。
“阿姊,你看,是盐铺,我们富义街上亦有自己的盐铺了!”梅下雨兴奋地喊道。
梅珍抬眸望去,便看到了几家规模不大的盐铺,邻里相连,形成了初具规模的盐铺一条街。
盐铺外,人潮攒动,比肩继踵,似乎皆是排队购盐的百姓。
远远地看去,这里人烟稠密,竟是整条街上最热闹之处。
“阿姊,怎么会有这般多的人来买盐?按理说,自从有了富世盐井,富顺的百姓应该不缺盐吃啊!”梅下雨不解地挠了挠头。
“兴许是其他地方的百姓,现下,别说江阳县,恐怕整个犍为郡的百姓,皆要靠富世盐井为生。”梅珍推测道。
“嗯,以蒲县长的清廉正直,定不会把盐价抬高。”梅下雨点头道。
“正如爹爹当初所言,待取卤成功之后,我们就不用再向徐州商人购进高价盐了。可是,爹爹却看不见了...”
说到此处,梅珍忽觉感伤。
若爹爹还在,那该多好呀!
“阿姊,谁说爹爹看不到,你忘了,井神庙还建在富世盐井的旁边呢!”梅下雨急忙说道。
“是呀!”
梅珍点点头,抹了一把眼泪,朝马车外的阿贵大喊:“阿贵,离城郊还有多远?”
“回阿珍小姐,不到半个时辰便能到!”阿贵回道。
半个时辰之后,梅珍与梅下雨所乘的马车与大队人马分开,单独拐向密林背后的井神庙。
为了方便运盐,在梅珍他们走后不久,王奎便带人砍树修路,于密林深处修出一条道路来,可供两辆马车并行而过。
“咕噜咕噜...”
待马车穿过这条道路之后,便听闻井架上的滑轮辘辘声声起,并伴随着盐工们的号子声。
“汲卤咯!”
“提卤咯,打喝溜子!”
“运卤咯,嘿哟嘿哟...”
这久违的声音,不禁让梅家姊弟二人忽感近乡情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