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师父!”
“别别别..我受不起!”
待将新酿交付于沈家酒楼,又收到尾款之后,陈重曲便将那袋银子交与了缸子,让其先行驾马车回去,自己则带着姚子碧四下闲逛。
只见,姚子碧追赶着陈重曲,不停地喊“师父”,而陈重曲则捂着耳朵,迈着大步,朝前面奔去,大有将姚子碧甩掉之势。
“哎呀!师父,你的钱袋掉了。”
就在二人你追我赶,闹腾了两条街时,姚子碧忽然大喊了一句。
“嗯?”
陈重曲随即停下,俯首看去。
“嘿嘿!上当了吧。”
姚子碧一个箭步上前,将陈重曲死死地抓住,“师父!”
“哎哟!”
陈重曲脑仁儿一抽,堪笑堪无奈地看向姚子碧,“我真受不起。”
“刚刚在马车上,你都答应了的。”姚子碧嘟嘴道。
“那是在我的头被撞到之前,现下,我被撞醒了,幡然醒悟,才发现,你并不适合做我的徒弟。”陈重曲半玩笑半认真地说道。
“那你撞回来,来!”
说着,姚子碧便将头垂了下来,让陈重曲撞。
“嗐!”
见姚子碧当真了,陈重曲束手无策,伸手将其小帽理好后,才搂着她的脖子,如实道:“我会教你摘酒手艺,但却不会收你为徒。”
“为何?”
姚子碧不解,眨巴着眼,望向他。
“若我收你为徒,你便不能再跟随三清或陈老伯,以及米家兄弟学习其他手艺了。”
“你的意思是...”
“我希望你成为一个全面的酿酒工,而不是单一的蒸馏工。”
陈重曲垂眸看向姚子碧,诚然道:“小丰子,你与其他人不同,你似乎天生对酿酒就有一定的天赋,且嗅觉灵敏,如果只是成为一名造曲工或蒸馏工,委实大器小用,因此,我希望你掌握全面的酿酒手艺。”
“少东家,你..你为我想得可真周全。”
姚子碧轻喃,心中已然澎湃。
你这般待我,即便将来不能嫁与你,那半张配方,我亦会交付与你。
“因为咱俩是好兄弟嘛,若是黄二能有你一半的天赋,我便不用这般愁了。”陈重曲感叹道。
“少东家,为何你对那黄少东家这般关切?”姚子碧好奇道。
在陈氏酒坊这些日子,她已然发现,除了陈母与陈重曲外,似乎酒坊内的大部分人皆对那黄氏父子颇有微词。
明的,有三清与大米,长期数落黄氏父子的各种不是;暗的,有陈老伯与董老,尽管没有言明,但亦让姚子碧与黄家人保持距离。
“我与那黄二一同长大,从小便感情笃深,加之从前,黄家对我们照顾颇多,于我们有恩,所以,我对黄二好,对黄氏酒坊诸多关照,宜理宜情。”陈重曲莞尔。
“哦。”
姚子碧点点头,不再追问。
她不是当事人,便不好多加揣测。
不管怎么说,这回黄氏酒坊亦算是帮了陈氏酒坊的忙。
“落湫?”
就在姚子碧垂首沉思之际,陈重曲忽然停下,并松开其脖子,朝一家店铺行去。
“嗯?”
姚子碧抬眸,便见着了“落湫”二字,顿觉眼熟。
“哦!我想起来了,这不是莲姐儿最近常挂在嘴边的那家胭脂铺吗?”
“少东家,你去胭脂铺作甚?”
见陈重曲已然跨进了店门,姚子碧急忙跟上。
“给我娘与姑母,还有荔枝姐,以及酒儿买些胭脂水粉。”陈重曲笑道。
“你真有心。”
姚子碧赞许地点点头,便与其一同挑选起胭脂水粉来。
“咳!”
陈重曲忽然拿过一盒胭脂,看向姚子碧,问道:“小丰子,你觉着,这个颜色适合娇娇吗?”
“哈?”
“孟娇娇,孟氏饭馆老板的女儿,你应当..应当见过吧?”陈重曲赧颜问道。
“不适合!”姚子碧立马道。
“额..为何?”
“太老气。”
“那这个呢?”
“太寡淡。”
“唔..这个呢?色泽比较适中。”
“这个比较适合东家。”
“额..那你帮我挑挑吧。”
陈重曲无奈,只好让姚子碧帮自己挑选。
“东家肤色本就白净红润,只需这种颜色较浅的胭脂来锦上添花;而荔枝姐的肤色较暗,用这个颜色合适些;莲姐儿好浓妆,选个颜色艳丽的,她定会欣喜;至于酒儿...”
姚子碧仔细挑选了一番,将一盒浅桃色的胭脂选了出来,“酒儿年轻,且白皙,只是肤色略显苍白,用这个颜色,可将其衬得娇艳灵动。”
“唔..似乎是这般。”
陈重曲点了点头,又问道:“那娇娇呢?”
“没有!”
“啥?”
“此处并没有适合孟小娘子的胭脂。”
姚子碧撇撇嘴,指着店内琳琅满目的胭脂水粉,故作遗憾道:“孟小娘子天生丽质,无需脂粉画蛇添足,你瞧店内的这些胭脂,尽管色泽繁多,但我觉着,却并无适合她的。况且,孟小娘子喜穿水红色、桃红色的衣裳,若是再往脸上涂红抹绿,那岂不成了行走的桃树?”
说着,还不忘比划了一下,“春天开满桃花的桃树,你见过吧?”
“自是见过。”陈重曲点头。
“你想想,若是孟小娘子着一身桃红色的春装,再抹上一脸红,是不是就与那行走的桃树无甚区别?”
“额...”
陈重曲搓着手,又拧起了双眉,眼神愈发游离,似是在想象一般,看得姚子碧掩口葫芦,别脸窃笑。
“那就只买这四盒吧。”
少顷,陈重曲才回过神来,拿过姚子碧选的那四盒胭脂,前往柜台付钱。
“咦?”
就在姚子碧跟随前往之时,忽然瞥到了一个做工精致的荷包,遂驻足停下。
“这位小哥,好眼力,此乃打成都购进的蜀绣荷包,就只剩这么一个啦!”
一位伙计上前,殷勤介绍。
“蜀绣啊?”
姚子碧拿起那个手掌大小的荷包,仔细打量。
这是一个水蓝色的荷包,上面绣着鸟语花香,惟妙惟肖,用的是典型的蜀绣针法之一的运针,以“虚实乱针”绣,将图案绣得明暗清晰、虚虚实实。
“这不是姑娘家用的吗?”
陈重曲回眸,语带戏谑。
“我就不能用吗?”
姚子碧挺直腰板儿,一脸凛然。
“行行行!”
陈重曲笑着点头,看向掌柜,问道:“多少钱,一并买下。”
“我自己买!”
姚子碧急忙上前,掏出钱袋来,便抢着付钱。
“老板,别理他,我给钱。”
陈重曲随即将姚子碧刨开,三两下付完钱后,便拿过那个荷包,塞进了姚子碧的手里,又瞅了一眼她那个已然破旧的钱袋,说道:“是该换个新的了。”
“那..少东家,多谢你。”
姚子碧紧拽着荷包,红着脸道谢。
“有啥好谢的?矫情!”
陈重曲一把捞过姚子碧,搂着她便步出了店铺。
姚子碧将荷包与钱包一并揣好,心中渐涌暖意。
“少东家,我请你吃麻辣凉粉吧!”
行至一个小吃摊位前,姚子碧拉着陈重曲停下。
“你想吃?”
陈重曲微微挑眉,笑眸看向她。
“你不想吗?这麻辣凉粉可是咱们宜宾县的一大特色小吃。”姚子碧咽了一下口水,说道。
“你请我?”
陈重曲又问,笑意更甚。
“嗯!少东家,你随便吃。”
姚子碧一拍胸部,落落大方。
几碗凉粉我姚子碧还是请得起!
“哈哈..好!”
陈重曲大笑着找了个位置坐下,又将身旁的凳子随手擦了一下,才对老板道:“来四碗,辣子多放。”
“好嘞!”老板笑着应道。
“四..四碗?”
姚子碧略显咋舌,于陈重曲的身旁缓缓坐下。
“怎得?心疼啊?”陈重曲挑眉。
“没有!”
姚子碧急忙摇头,“我吃不了两碗,一会儿还要用晚膳呢!”
“谁说让你吃两碗了?”
“那...”
“我吃三碗你吃一碗。”陈重曲扬唇道。
“咳!你不用晚膳了?”姚子碧轻声问道。
“我在长个子,自然吃得多。”
“你...”你再长,就快赶上院子里那棵油樟树了!
“怎得?”
“没!少东家请。”
待凉粉端上后,姚子碧急忙将其中三碗推至陈重曲跟前。
“唔..好香。”
姚子碧吸了吸鼻子,感受着香辣扑鼻。
“蜀人好吃凉粉,不过,因各地的习俗不同,对凉粉食材的选用亦不同,通常而言,其食材有豌豆、绿豆、荞麦、大米等。”
陈重曲一边说,一边介绍。
“嗯,咱们宜宾的凉粉多以豌豆与绿豆为主。”姚子碧点头。
“没错!不过,其他大部分地区则喜欢以无霉变的普通大米与碎米作原料。”陈重曲又道。
“嗯嗯!”
姚子碧埋头在碗里,囫囵点头回应。
“嘶..真辣!”
小半碗下去,姚子碧便被辣得来直伸舌头,眼泪亦渐渐流出。
“呼..少东家,额..额觉着...”
姚子碧大着舌头,口齿不清。
“来,喝点水。”
陈重曲见状,笑着为其倒了一杯凉茶。
“咕噜咕噜...”
抱着凉茶一口饮尽后,姚子碧才屡直了舌头,“少东家,我突然发现,这凉粉的食材原料与咱们的粮食酒甚为相似,皆由五谷杂粮(稻谷、麦子、大豆、玉米、薯类)而成。”
“唔..似乎是这般。”陈重曲想了想,点头道。
“不过,凉粉皆是由单一的一种五谷杂粮为原料,但我们的粮食酒,却以多种杂粮为原料。”姚子碧又道。
“嗯,你想说啥?”
陈重曲好奇,放下了筷子,单手支头望着她。
“咱们的新酿不是取材于高粱、大米与荞麦吗?”
“没错!”
“不若,再加些大豆、玉米与红薯进去?”姚子碧建议。
“唔..不是不可以,但需要重新配比,以及多次尝试。”陈重曲凝眉道。
“不若,咱们试试?”
姚子碧搓着手,兴奋而语。
“好!你协助我。”
陈重曲点头,伸手拍了一下姚子碧的肩膀。
“没问题!”
“啪!”
姚子碧提起一口气,亦拍向了陈重曲的肩膀,使出了八成力,拍得陈重曲咳嗽不停。
“咳咳..你..你的手劲儿愈发见长!”
“嘿嘿!”
姚子碧贼贼一笑,复又埋首继续吃凉粉了。
陈重曲揉了揉被拍疼的肩膀,亦拿过另一碗凉粉,继续大块朵颐。
忙时步履频频,回首百花已绽。
偶得闲暇半日,细品晚春悠情。
有春风拂面,有美食品味,亦有友人相伴的陈重曲,终于从赶制新酿的忙碌中抽身出来,放松心情。
唔..还差一壶美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