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你咋不去黄府看热闹呢?”
荔枝笑眯眯地步入正堂,一改平日里的不苟言笑,令在场下人皆一脸莫名。
这是捡到钱了?
“咳!”
陈母看了一眼身旁的下人,才向荔枝招了招手,笑道:“你应当已然去看过了吧?”
“嘻嘻!”
荔枝窃笑一声,行至陈母身旁,掩口葫芦道:“黄府现下呀,可是热闹极了!”
“据闻,那黄氏父子接连晕厥,下人要去请大夫,却被孟老板给阻止。”
“嗯?德光哥为何要阻止?”陈母疑惑道。
她是有听闻,孟父大闹黄府之事,可具体的原因不明,只是猜测此事应答与孟娇娇有关。
其实她早有耳闻,孟娇娇与黄维仁暗约偷期之事,毕竟,顺河街又不大,藏不住风言风语。
恐怕只有孟父当局者迷,未曾察觉出自家女儿的不齿之行。
“孟老板说,无需请大夫,他大可抽醒他们。”荔枝窃笑道。
“抽醒?”
啪啪啪——
“孟老板,使不得,使不得啊!”
“德光,不要啊...”
见孟父揪着黄维仁的衣襟猛扇巴掌,周围下人赶忙劝阻,却不敢上前将其拉住,而黄父则俯身上前,伸出手想阻止。
啪——
噗呲——
“呃!”
又一巴掌下去,见黄维仁被孟父抽出鼻血后,黄父再次两眼一翻,两腿一蹬,昏死过去。
“唔...”
吸了几口自己的鼻血后,黄维仁终于悠悠转醒。
孟父见状,一把松开了他,又转身向床边行去。
“瞧见没,我这巴掌可比大夫有用。”
孟父回头,冲闷墩儿扬了扬自己的右手掌后,便对着黄父“啪啪啪”左右开弓,直至将其打醒。
“太..太可怕了...”
闷墩儿栗栗危惧地斜倚着墙壁,浑身抖个不停。
若是少东家不娶回孟小娘子,黄家怕是要被孟老板灭门吧?
垂眸看向被抽醒,但仍旧懵逼的黄维仁,闷墩儿立马站直,并双手合十,默默地在心中为黄家父子祈祷......
“那孟娇娇真的已然身怀六甲?”陈母凝眉问道。
“应当不假,否则,孟老板便不会上门逼亲了,而是快刀斩乱麻,让那二人断绝关系。”荔枝点头。
“这个孟娇娇...”
陈母蹙眉皱额,在心里替孟父忧心不已。
他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女儿,竟走上了其母的老路,真不晓得,孟家是造了甚孽,一而再再而三地摊上这种事情。
“有其母必有其女呗!”荔枝当即哂笑。
“不过啊,黄老东家并没有马上答应此事。”而后,她又道。
“为何?他还敢向德光哥说‘不’吗?”陈母好奇。
已然被德光哥洗涮过三次,那黄大虎应当对其甚为忌惮,言听计从才是啊!
“因为呀...”
荔枝俯身向前,又看了看周围侧耳偷听的下人,随即站直,挥手将他们支开后,才附于陈母的耳畔,低声道:“因为黄老东家说孟娇娇是他的女儿。”
“哈?”
陈母惊呆片刻后,随即又讥笑道:“他怎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就他那副德行,怎会生出似孟娇娇一般俏丽的女儿来。”
“可不是嘛!”
荔枝一甩手,嗤笑而语。
“不晓得,是谁给他的自信。”
陈母又哂笑了一句,才感叹道:“哎..可怜我的德光哥哟,怕是再难摆脱那个恶心了他大半辈子的黄大虎咯!”
“不过,那孟娇娇嫁了人,便不会再来纠缠咱们曲哥儿了,亦算是件好事。”荔枝又道。
“嗯。”
陈母点点头,并未多言,而是单手支腮,望向了窗外,“不晓得重曲到哪儿了?可有找着子碧?”
“驾!”
“陈东家,你看到了吗?前方不远处便是茅台村。”
黔北山路上,在行过一日两夜后,飞叉叉终于驾马车载着陈重曲,抵达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地——茅台村。
“不晓得能否马上找到子碧与豆娘。”
陈重曲推开窗户,将半个身子伸出窗外,遥望着布满马桑树的茅台村,说道:“早年间,此处河岸旁长满了野生马桑树,因而被人们称为马桑湾,此后,居住在此的居民又在河东岸砌了一口四方水井,便将此地更名为‘四方井’。”
“那为何现下叫‘茅台村’呢?”飞叉叉问道。
“因为到了宋代,人们于残阳之下、古道之中、四方井之上,看到了茅草萋萋,觉得甚为神圣,所以,这里逐渐成为当地人祭祖的圣地。久而久之,人们便将此地改名为‘茅草台’,简称茅台,便有了‘茅台村’一名。”陈重曲解释道。
“既然是因茅草萋萋而得名,那咋不直接叫茅草村呢?”飞叉叉又道。
“咳!你觉着茅台村更好听,还是茅草村更好听?”陈重曲笑问。
“额..前者吧,后者听起来有种萧索荒凉之意。”飞叉叉想了想,说道。
“那不就得了。”
陈重曲解颐,而后又道:“况且,当地人用以祭司的乃茅草台,因而呀,取名茅台村,显得更为有意义。”
“唔..确实如此。”
飞叉叉点了点头,说道:“据闻,此地的杞酱酒早在两汉时便已闻名天下,不晓得,现如今的茅草酒会否更胜一筹。”
“人不叫茅草酒,而乃茅台烧或茅台春。”陈重曲笑道。
“哦哦。”
“据传远古大禹时期,此处的土著居民——濮人,便已善酿酒。
直至东汉大将唐蒙出使南越,饮过此酒后,大赞美味,遂将此酒带回长安,敬献武帝,武帝饮而‘甘美之’,并留下‘唐蒙饮构酱而使夜郎’的传说,让杞酱酒彻底走出了黔北深山。此后,杞酱酒一直作为朝廷贡品而盛名于世。唐宋以后,此酒逐渐成为历代王朝贡酒,通过南丝绸之路,传至他国。”
“所以,我相信,现如今的茅台春或茅台烧定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陈重曲扬唇,莞尔而笑。
“不晓得是这茅台春更好喝,还是你的陈氏秘方酒更好喝。”
说着,飞叉叉转头看向陈重曲,露出狡黠一笑。
“品酒如品菜,视个人的喜好与口味而定,所以,只有你尝过之后,方可做定论。”
陈重曲眨了眨,回以飞叉叉一个圆滑之笑。
“哈哈...”
飞叉叉见状,冁然而笑。
“不过,这茅台春与茅台烧的酿造手艺倒是比我的陈氏秘方酒要复杂些许。”
俄顷,陈重曲又喃喃一句。
“如何个复杂法?不皆是窖池发酵,蒸馏摘酒吗?”飞叉叉不解。
“待你去看过后,便知晓矣!”
陈重曲促狭一笑,故意卖关子。
不过,他之前只是从其父那里,以及书中所了解到这茅台春的酿造工艺,并未亲眼瞧见过,所以,他嘴上这般说,心里却比飞叉叉更加好奇。
“唔..原来你们管这个叫红缨子?”
次日,在安顿好,又花钱请来一位当地人为二人做向导后,陈重曲与飞叉叉便来到了一间百年酒坊,实地观摩酒工们的酿酒。
陈重曲蹲在晾堂旁,捻起一撮正在晾晒的高粱,凝眉道:“这与咱们宜宾县的高粱有些不同啊!”
“此乃本地的糯高粱,在别处,自是很难见着。”向导说道。
“原来如此。”
陈重曲点点头,又看向一旁正在被晾晒的小麦,心觉,他们仅用了两种粮食作为酿酒的原料,与蜀地的那些名酒相比,稍显单薄。
据他所知,蜀人酿酒多喜数种粮食混合入料,少说也有三四种,很难见到才两种的情况,除非是饥荒时期,余粮不足的情况下,才会只是择一或择二来当做原料。
“那你们用以酿酒的水源乃泉水还是井水?”
垂首沉思了一会儿,陈重曲又看向那名向导,好奇询问。
“河水。”
“河水?”
“你可别小看咱们的赤水河,要知晓,这条河可是养育了咱们的先祖濮人一脉,并非普通河水。”
见陈重曲面露质疑,向导随即解释,“咱们这儿的酒坊,皆采集赤水河与盐津河交汇处的赤水河上段用以酿酒,那里的河水清澈甘甜,堪比泉水。”
“嗯,明白了。”
陈重曲微笑颔首,又随他一道,继续参观酒窖。
“陈东家,他们的曲药咋是紫红色的?”
看着那一块块被制曲工踩在脚下,尚未成型的曲药,飞叉叉一脸惊诧。
要晓得,温德丰所制作的包包曲可是黄褐色偏红,他还是头回见到,其他颜色的曲药。
“应当是与此处的土壤有关吧。你没发现,这里的地面本就是偏紫红色吗?”陈重曲说道。
“哦,原来是这般啊!”
飞叉叉立马晓悟,遂垂眸看向脚下的泥土,发现其色泽确实隐隐透着紫。
“据闻,你们这儿的制酒过程共需经历九次蒸馏,八次摊晾、加曲、堆积、入窖,七次取酒,一年一个周期,可是如此?”
陈重曲又看向那名向导,与其确认。
“没错!”
向导笑着点头,又道:“不仅酿造费事费时,这陈酿亦是如此。”
而后,他指着那些已然被摘完,准备入库陈酿的陶制酒缸,说道:“基酒(轮次酒)分酱香、醇甜香,以及窖底香三种进行贮存,再将不同轮次、不同酒龄的基酒进行勾兑,勾兑后再贮存,历时三年,方能出窖。”
“哇..确实比温德丰酿酒的过程复杂不少。”
听闻此话,飞叉叉随即抬起手肘,轻戳了一下陈重曲。
“嗯,学到了。”
陈重曲由衷佩服,在酒窖内学习一番后,便与飞叉叉一道,跟随那名向导返回前店,把酒持螯。
“请问,最近来你们村的外地人,除了咱俩,还有别人吗?尤其是两位二八芳华的小娘子。”
三杯酒下肚,陈重曲抹了一把嘴,放下酒杯后,便开始打听起姚子碧与豆娘的行踪来。
“小娘子...”
那名向导蹙眉想了想,才摇头道:“似乎没有。”
“没有吗?”
陈重曲捏了捏拳,霎时慌乱。
怎会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