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好冷,好饿,好寂寞...”
陈氏祠堂,被关了一天两夜的陈重曲卷曲在两张合并一块儿的蒲团上,精神涣散,双眼迷离。
他感觉自己仿佛被关了数日之久,脑子混沌不清的同时,全身亦袭满凉意,不知是病的,还是给饿的。
“牛高马大的,竟这般不禁折腾,才关了你一日,便气息奄奄,摇摇欲坠,如此外强中干的身体,怎配做我们陈家的当家人?”
就在陈重曲迷迷糊糊之际,忽闻一阵熟悉的声音打头顶传来,随即便抬眸望去,“观..观音菩萨?”
只见,一个典则俊雅的身影被朦胧的光晕笼罩其间,于自己跟前半明半昧。
“我是你娘!”
冷冷的声音遂将陈重曲拉回现实,他揉了揉被眼屎糊住的双眼,这才将眼前之人看清。
“娘...”
“哼!”
陈母剜了他一眼,便退至一侧,唤来缸子与看守祠堂的下人将其搀扶起。
“老夫人,东家似乎病得不轻。”
看着陈重曲惨白的脸色,以及凹陷的双颊,缸子急忙抬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这才发现,他额头发烫,但身体却冰冷。
“先回府再说。”陈母淡淡道。
随后,她便率先离开祠堂,于荔枝的搀扶下,步上了马车;而缸子则在那名下人的协助下,将陈重曲扶上马车后,便驾马车返回陈府。
“唔..冷...”
回到房间后,陈重曲便缩在丝衾里,瑟瑟发抖,仍旧萎靡不清。
“老夫人,怕是要请个大夫来为曲哥儿看看才行哟!”荔枝凝眉道。
“嗯。”
陈母点头,并安排下人去请大夫。
“老夫人对东家的惩罚会不会太过严厉?”
待陈母离去后,缸子这才拉着酒儿,小声抱怨。
“哎!古人言,慈母多败儿,老夫人这般严苛,亦是为东家好。”酒儿叹气道。
“还好呢?没见东家浑身是伤,还病得不轻吗?”缸子咂舌。
“你不懂,你没孩子,便不懂这当娘的良苦用心。”酒儿说道。
“我自然不会懂,不过呀,我的小酒儿,你很快便会懂了。”
缸子猥琐一笑,上前便抱住酒儿,对着她的脸蛋儿亲了下去。
“作甚啊?这可是在东家的房里。”酒儿赶忙推阻。
“嘿嘿!东家不是早已昏睡过去了吗?”
将酒儿反抗的双手往后反剪住,缸子便噘着嘴,再次凑了上去。
“子碧!”
“呃!”
忽然,陈重曲一声惊呼,吓得缸子一怔,遂匆忙松开酒儿,慌慌张张地朝床边跑去,“东家,可是要喝水?”
“噗!”
酒儿见状,掩口葫芦,整衣敛容后,亦行至床边,轻声问道:“东家,还冷吗?”
“冷!”陈重曲点头。
闻言,酒儿又拿来一床丝衾,为其盖上。
“不要。”陈重曲摇头。
“不要?你不是觉着冷吗?”酒儿不解。
“要大氅,子碧的大氅。”陈重曲虚弱道。
“大氅?”
缸子一脸莫名,扭头看向酒儿,“什么大氅啊?”
“哦,那个呀!”
少顷,酒儿这才明白过来陈重曲说的大氅乃何物,那便是姚子碧冬日里最常穿的那件裘皮披风。
“现下,还冷吗?”
换走丝衾,盖上大氅后,酒儿又轻声询问。
“唔。”
陈重曲轻轻摇了摇头,便闭上双眼,复又睡去。
这回,他睡得很踏实,嘴角还禁不住向上扬起,直至大夫来为其诊病,他亦未苏醒。
“林大夫,他咋睡了这般久亦不见醒,不会是病情恶化了吧?”陈母担心道。
按理说,陈重曲皮厚肉粗的,随便饿他个三两日亦不成问题,谁曾想,仅关了一日,便病倒不起。
这还没洞房呢,身子骨咋就这般不行?
想到此,陈母蹙眉皱额,忧心更甚。
难道我们陈家要绝后不成?
“咳!”
林大夫将陈重曲伸出来号脉的手放回丝衾后,才转身对陈母道:“陈老夫人莫要多虑,陈东家只是感染了风寒罢矣。”
“那他为何仍不见醒?”陈母凝眉问道。
“兴许是累到了。”林大夫说道。
“累到了?”陈母不解。
“这里累到了。”
林大夫指着自己的心口,缓缓道:“陈东家应当有心病,且郁结已久。”
“心病?”
听闻此话,众人皆面面相看......
“慢点儿吃,这风寒之症才刚有好转,别又吃出个积食来。”
见陈重曲狼吞虎咽,一碗接一碗,就没抬起过脑袋,更没停下过筷子,陈母微蹙峨眉,忍不住出声提醒。
躺了两日,陈重曲终于可以下床了,第一件事儿,便是闹着要吃饭。
“呵!”
陈重曲冷笑了一声,头也不抬地说道:“我得病是谁害的?”
“你这是咎由自取所致。”陈母冷冷道。
闻言,陈重曲愣了一下,便复又埋首在碗里,继续对着桌上的饭菜风卷残云。
陈母见状,不再多言,而是冲荔枝打了个眼色,后者会意,遂转身离去。
“老夫人。”
待她返回之时,便将拿来的一个檀木盒子递与了陈母。
接过盒子后,陈母随即将盖子轻轻打开,朝里面看了一眼,便盖上盒盖,将其放至桌上。
“拿去。”
“嗯?”
陈重曲包着饭菜抬起头来,一脸懵逼地看向陈母,而后又看向了那个盒子。
“这..这不是你的嫁妆盒子吗?”
他很快认出,这个盒子便是当年陈母出嫁时,瞿老东家为其准备的盛装嫁妆的盒子。
那会儿不太平,尽管瞿氏粮铺不愁卖买,但收益甚微,只算勉强维系,所以,在陈母出嫁时,瞿老东家遂变卖了一些田地,才换来这么一盒金银首饰,作为陈母的嫁妆。
因此,陈母特别宝贝这个盒子,从未将里面的物什拿出来用过,只是偶尔翻出来看看,忆苦思甜。
“拿去带在路上用。”
说着,陈母便将那个盒子推至陈重曲跟前。
“娘,你..你要赶我走?”
瞅了一眼那个盒子,陈重曲拿碗筷的手猛然一颤,险些将里面的饭菜抖出。
“咳!”
荔枝见状,急忙抿唇,憋住笑意。
东家这是一病就病傻了?
“想啥呢?”
陈母嗔了他一眼,才哭笑不得地说道:“我让你带上这些金银首饰,去找子碧。”
“子碧去向不知,找起来定是不易,所以,多备些钱财,才能有备无患。不过,家里最近的情况有些吃紧,加之,我与你荔枝姐的铺子即将开张,因而,便没有多余的银钱给你,才将这盒首饰借与你,待到找回子碧后,再慢慢还我。”
“娘...”
陈重曲双眉紧皱,凝视了陈母片刻,便将那个盒子推了回去,“我自会寻回子碧,但这是你的心肝宝贝,我不能要。你放心吧,我还有点积蓄,不至于在路上行乞。”
“带上吧,这天大地大的,不知要寻到何时,才能找着子碧,就你那点小金库,根本不经用。”
陈母又将盒子推了过去。
“我走了,那酒坊咋办?”陈重曲蹙眉问道。
“不是还有我吗?到时,香料铺便只有劳烦你荔枝姐来全权打理了。”
语毕,陈母便转身拉住了荔枝的手,笑语盈盈。
“放心吧,东家,你只管找回夫人,其他事情无需操心。”荔枝莞尔道。
“多谢你们!”
陈重曲当即起身,向二人拱手致谢。
“后悔吗?”
晚膳毕,陈母与陈重曲一道,于院内散步消食,走上拱桥后,她忽然驻足停下,扭头看向陈重曲。
“嗯,我应当早些向她表明自己的心意,她便不会离我而去。”陈重曲重重点头。
“我是说,后悔假成婚吗?”陈母随即道。
“我..我不晓得。”
陈重曲想了想,才茫然摇头。
“若是当初直接圆了房,便不会有这般多的事情了。”陈母感叹道。
“可当初我又不喜欢她,怎么圆房嘛!”陈重曲嘟囔道。
“你确定,当初不喜欢她?”
陈母看向他,眸光犀利。
“我...”
陈重曲张了张口,却嗫喏不语。
“好了,回去歇息吧,再养个两日,你便带着缸子出发,去找回子碧。”
陈母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而语。
“不,缸子留下,我带飞叉叉一同上路。”陈重曲摇了摇头,说道。
“东家,你为何不带我啊?”
将陈重曲的行李搬上马车后,缸子憋着嘴,可怜巴巴地瞅着他,依依不舍。
“你走了,谁来协助我娘与荔枝姐打理后院诸事?还有酒儿,你舍得她吗?”陈重曲问道。
“舍..舍不得。”
瞥了酒儿一眼,缸子赶紧摇头。
“那就是咯!”
陈重曲解颐,拍着他的肩膀,嘱咐道:“帮我好生照顾好家眷,等我回来。”
“一定要把夫人带回来。”缸子急忙道。
“是是是!带不回子碧,我就不回来了。”陈重曲笑着点头。
“东家,路上小心。”
“你们回吧。”
与众人挥手告别后,陈重曲便跨上马车前室,坐至驾马车的飞叉叉身旁,与其一道,踏上了寻找姚子碧的漫漫长路。
“驾!”
马蹄儿飞扬,风旋电掣,很快便消失于众人的视野之内。
“曲哥哥,你终究还是负了我...”
躲在暗处的孟娇娇,目送着马车远去后,这才怅然若失地转身离去。
“唔!”
不过,还未走出两丈远,便被突然蹿出之人给捂住了口鼻,拖向了一旁的杂草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