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睁睁地看着那孩子从自己眼前被带走, 消失在黑暗中,特洛尔少将的瞳孔用力地收缩了一下。
他的目光在一瞬间变得冰冷了下来,站在废弃研究所的门口,他面无表情地盯着那两人消失的地方, 一种说不出的可怕气息从他周身溢了出来。
他转身, 往回走了两步,他伸出左手,随手将一个金属片从一个仪器上硬生生地撕了下来。
特洛尔少将抬起右手。
他的右手掌心中还有一道浅浅的痕迹,那是不久前抓住利器割破掌心残留下来的痕迹,伤已经好了, 只是痕迹还没来得及消去。
少将盯着那道痕迹,左手一挥, 刚刚被他硬扯下来的薄薄的金属片将才愈合不久的那道伤痕硬生生地割开——
割得很深,几乎都能透过血肉看到那森森白骨。
特洛尔却没有停手,薄金属片一个用力, 一个细小的东西被它从手骨边挖了出来。
那个只有米粒大小的纳米金属粒落在特洛尔左手心上, 血淋淋的, 将他的掌心也染上了血色, 随后, 那颗骨白色的纳米金属粒飞了起来, 悬浮在半空中,发出微光。
“没拦住?”
少将盯着那颗悬浮在半空的金属粒,开口说话,语气冰冷。
“抱歉, 特洛尔。”
一个浑厚的男声从那个骨白色的金属粒里传出来。
“拦截失败。”
细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来,少将眼底的冷意更甚。
“全员降落。”
他下达了命令。
“是。”
在特洛尔少将下达命令之后的下一秒,那隐身在星球四周的数十架战斗舰立刻解除了隐形功能,结束了潜伏状态。
一架架战斗舰朝着这颗星球呼啸而来,接二连三地穿过大气层,朝着这个废墟所在的位置飞过来。
当少将回到地面的那座废墟城市时,第一艘战舰已轰然落地。
舱门打开,一个身穿漆黑战斗服的男子从里面跳了出来,这个男子的身高比特洛尔要稍矮一些,但是身材要强壮一些,一头棕发在脑后扎成一束。
看不到他的脸,因为大半都被一个银黑色的金属面具遮住,只能看见面具下的唇,棱角分明,脸部线条也颇为刚硬。
“抱歉,特洛尔,让那个家伙跑了。”
他走到特洛尔少将面前,开口说话,他的称呼中并没有使用尊称。
毕竟认识了几十年以来,这么喊人已经成了习惯,现在加上尊称反而别扭,而且特洛尔对此似乎也并不在意。
反正作为黑暗中的潜伏者,他寻常也不会在特洛尔少将以外的人面前现身,这么喊也不会被旁人听到。
“怎么回事?”
“那家伙驾驶战舰的本事太厉害,恐怕不比你差了,我们这边十几架战舰都拦不住他,还被击落了两架,最后让他突围进入了星球。”
戴着面具的棕发男子回答,“没得到你的命令,我这边也不好擅自追击进星球大气层。”
“……立刻搜寻废墟里所有的传送装置,分析传送位置所在点。”
“明白。”
在两人对话的时间里,一艘接着一艘的战舰已经从天而降,落在了废墟城市里。
一艘艘战舰的舱门打开,和棕发男子穿着一样的黑色战斗服的人纷纷从里面跳出来,在两人面前集合。
他们隶属于特洛尔少将的麾下,不过,他们所有人的身份信息在帝**队的智脑记录中都属于‘已阵亡’的名单内。
他们都曾经是帝**人中的精英,只是现在他们都已经‘死去’,现在的他们只会服从一个人的命令。
当棕发男子传达了特洛尔少将的命令之后,那些人飞快地行动了起来。
“特洛尔,你这次以身犯险做得过了。”棕发男子说,“我知道这是一个追寻真相的机会,但是你没必要这么拼。”
他这么说,看着身边的特洛尔仍旧是神色淡淡的,一言不发,只能暗自叹了口气,不再多说。
自从那件事之后,他也变得寡言少语了起来,只是遇到特洛尔,他忍不住又话多了起来。现在说这么多话来,也是为了劝说特洛尔不要再做这种危险的事情。
虽然他也知道,他的劝说基本上不会有作用。
特洛尔对于追寻过去的真相有多执着,认识了特洛尔几十年的他最清楚不过。
……
第一次见到特洛尔的时候,是刚参军没多久的他被派去协助处理飞船坠毁事件的时候。
坠毁在地上的飞船上的人几乎都死光了,唯独一个年轻人是唯一的生存者,他被上司指派将这个年轻人送往医院。而那个年轻人身份不明,身上也没任何财物,他自然掏空了自己的口袋把医疗费给垫上了。
第二次见面的时候,他吓了一大跳。
白天只顾着将那个满身尘土昏迷不醒的年轻人送到医院,都没注意这人长啥样,结果现在一看,把他惊得不轻。
这个年轻人长得也实在太好看了。
他看着那些围绕在病房四周找了各种借口怎么都不肯离去的年轻护士妹子们,忍不住感慨这个看脸的世界哟。
“我欠你一个人情。”
面容俊美神色冷清的年轻人坐在病床上,看着他说。
他当时哈的一下笑了出来。
“欠我一个人情?”他扫了一眼那个年轻人看起来偏瘦偏薄弱的身体,调侃道,“你这样的?哪辈子能还我?”
他瞟了年轻人那张实在是好看得不得了的脸,没忍住嘴贱了一把。
“怎么?打算去找个贵妇人包养你了赚钱还我?”
……后来的人生里他深刻地认识到了做人不该那么嘴贱。
这是他和那个年轻人第一次见面,算是不欢而散。
不久后那个年轻人出院,消失在他眼前,他也没当回事,觉得这不算什么事,很快会忘了。
可是第二次见面很快到了。
作为新兵表现优秀,他被派遣到星际战斗部队里,然后惊讶地发现那个长得挺好看的年轻人成了他的同僚,也是作为优秀的军人被派遣来的。
但是他们隶属于不同队伍,所以他也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根本没有和那个年轻人对话。
那个年轻人看都没看他一眼,像是根本不记得他了一样,还让他气了好几天。
再后来,他按耐不住,打听了一下那个人的去向,听说那个年轻人主动申请加入了先遣战斗部队,被派遣到了战斗前线。
他愣了一下,叹了口气,不再多问。
虽然进入先遣队征战是最好积累战功获得军功的办法,但是很少有人愿意这么做。因为先遣部队是伤亡率最高的部队,几乎高达百分之七八十,进入这个部队的军人大多数非死即残,看那个年轻人不怎么健壮的身体,估计在先遣队里坚持不了多久会战死。
急功近利啊,为了晋升不要命啊。
他在心底这么叹息着,将那个在他心中已经和死人没什么两样的年轻人抛到了脑后。
时间一年年的过去,他在战斗部队里以不快但是稳当的速度晋升,成为了一个低阶的军官。
他本来以为他的一辈子会这样波澜不惊的过去,可是,麻烦来了。
他在一次意外中发觉了他的上司暗中私通反叛星系的事情,而这次的泄密导致了他们这一方在战场大败,伤亡惨重,和他一起征战了数年的许多同僚都死在这次战斗中。
愤怒之极的他无视上司的威逼利诱,愤而将此事向检察司投诉。
他以为他能让导致这次大败让同伴死伤无数的上司受到军事法庭的裁决,可是,他等来的却是宪兵的抓捕——泄密的罪名被冠在他的身上,他被污蔑为潜入帝**队里的奸细,遭受到无数人的唾弃和辱骂。
他身受奇冤,却身陷牢狱,求救无门。
紧接着,有一天,因为‘意外’爆炸事故,他所在的牢房被熊熊大火包围,监控智脑‘意外’失控,无法熄灭大火。
他被锁在牢房之中,站在熊熊大火之中,用疯狂而怨毒的目光看着站在大火之外的那些人。
他在绝望和不甘之中失去了意识。
……
他没想到他会再一次醒来,在雪白的病房之中,浑身的皮肤都在一阵阵地抽痛着。
他看到了那个站在他病床前的年轻人。
七八年过去了,年轻人仍旧是当初初见时那身姿挺拔容貌俊美模样,仍旧是那副冷清淡漠的神色,时间像是不曾在这个人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唯一的不同,是年轻人身上的帝**装上,肩上佩戴了少校的徽章。
“我欠你一次,还你了。”
那个年轻人看着他说,然后转身离去。
他躺在病床上愣愣地看着那个人即将离去的背影,电光火石之间,他突然醒悟到这个人给他带来了一个机会——唯一可以让他报仇的机会。
那个时候,他不顾遍及全身的烧伤带来的锥心的刺痛感,硬生生地从床上爬起来,跪到那个年轻人脚下。
“帮我复仇。”
那个时候,他跪在地上,双眼血红地看着那个人。
“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
身为帝**人的他从此‘死去’,成为了一个隐藏在黑暗中没有任何身份的影子。
现在的医疗技术可以很轻易地复原他被烧伤的皮肤,可是他唯独没有去治好脸上烧伤的痕迹,而只是用一块面具遮了起来,他要让脸上的烧伤留下来,牢牢记住他的仇恨。
他死心塌地地为这个人卖命,他坚信这个人是唯一可以帮助他复仇的人。
他没有信错人。
这个年轻人做到了当初答应他的事情,八年后,那个暗中私通反叛星系的上司被人查出了接受贿赂向反叛星系泄密的事情,随后逃离军队,投奔了反派星系。然后,已经晋升为大校的年轻人遵照帝国皇帝的命令前往那个星系平叛,他曾经的上司在战争中战败而亡,反叛星系投降。
因为这个军功,年轻人晋升准将。
这样,他在这个人身边已经待了几十年的时光。
他从不曾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
哪怕到死他也只能是一个隐身在黑暗中的影子。
在特洛尔身边待了几十年,虽然在他看来,特洛尔是一个很神秘的人,身上有很多谜团,但是他多少也对特洛尔有了一些了解。
这个人看起来冷心冷情,对什么都漠不关心,像是完全没有人类情绪一般的冰冷,可是这个人心底却有一个比什么都深沉的执念。
他不知道那个执念是什么,特洛尔从不曾告诉过任何人,包括他。
但是哪怕只是在一旁看着他也看得出来,特洛尔的这个执念很深,深到可怕的地步,这个人到目前为止所做的一切,豁出性命而得到的飞速晋升的军衔,迅速膨胀扩张的势力,全部都是为了追寻那个执念——寻找过去的真相,隐藏起来的黑手。
可是那个藏在幕后的黑手太大太深,它隐身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地方,用无形的手操控着一切。哪怕特洛尔已经成为一方霸主,身为最年轻的少将,坐拥一方星系,他依然只能查探了一点蛛丝马迹。
这也是特洛尔这次哪怕是明知可能有性命之忧也要以身犯险的缘故。
只要是与那个黑幕有一点关联,特洛尔不管不顾地追寻下去,哪怕是豁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其实他一直觉得,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特洛尔从不曾在意过自己的性命。
他并不希望特洛尔这样下去。
当初,特洛尔救了绝望中的他,现在,他一直想着,能不能有谁,能把特洛尔从那样的黑暗和执念中拉出来。
至少,能让特洛尔在乎一下自己的性命。
棕发男子沉默了一下,突然问。
“……那孩子被抓走了?”
“…………”
缪特跟来是一个意外,特洛尔自己以身犯险,却没打算让缪特跟着身处危险之中。
当时那些人的目标是他,只要缪特和其他人一样昏迷了会留在王女那里。可是特洛尔少将自己也没料到,缪特居然没有被迷晕,反而因为想要救他而被那些人一并带上飞船了。
“我不知道你一直执着去追寻的‘真相’到底是什么,不过……”
棕发男子抬手,指尖碰触到自己脸上冰冷的金属面具。
“其实我没资格说你,只是还是想问你一句……如果是以前我也不说这些废话,可是,现在……我想问,对现在的你来说。”
他说,
“你现在最想要的,是追寻过去的真相,还是和那孩子在一起的未来?”
特洛尔少将抬头,他站在大地之上,看向问出这个问题的男人。
废墟的上空,呼啸而来的风将他漆黑的发吹得高高地飞扬了起来。
那狂风从巨大的树冠上肆虐而过,摇晃着茂密的枝叶发出的沙沙的响声。
废墟大地上很安静,只有树枝晃动时的声响。
………………………………
…………
当缪特醒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这个房间似乎也是很久以前建立的,现在已经显得有些破败了,但是仍旧很干净,几乎看不到一点尘埃。
而他此刻正趴在一个从墙壁里延伸出来的金属长椅上,因为穿得很少很薄,金属冰冷的触感透过裸|露的肌肤渗进来,让他觉得有些冷。
他爬起来,揉了揉有些发沉的头,这才想起来昏过去之前的事情。
那个时候,他被人捂住了口鼻,那只手的力气很大,根本挣脱不掉,被捂住的口鼻让他难以呼吸,再加上接二连三地在瞬移装置里通行,那种强烈的不适感让他失去了意识。
看来,是那个抓住他的人将他带来了这里。
缪特手一撑,在冰冷的长椅上坐起来,他看了看四周,发现这个房间很奇怪,是六菱形的,每个墙壁上都有一扇门。
这种造型有点像是蜂巢里……
他还在困惑地这么想着,一扇门被推开,有人走了进来。
一见到来人,缪特下意识绷紧了身体,露出紧张的神色。
那个人看了他一眼,走过来站在他身前。
“什么时候?”
“……啊?”
少年坐在金属长椅上,后背抵着墙壁,仰着头有些茫然地看着站在他身前的男人。
这个年轻的男子有着和特洛尔少将一模一样的外貌,他们相似到连手指的指纹都一样的地步。
“什么时候发觉我不是那个人?”
墨蓝色的瞳孔俯视着缪特,微垂的睫毛在特兰眼底落下深深的阴影。
“从一开始?”
“…………”
少年避开了他的目光,垂下头,靠着墙角坐着,闷声不吭。
他俯视了这孩子许久,然后,慢慢地俯身。
他低头,唇凑近对方耳边。
“……是从我让你杀人那个时候开始?”
少年仍旧低头不吭声,只是脑袋像是不自在地动了一下。
特兰知道自己猜对了。
他想起那个时候,他握紧这孩子的手,带着他手中的匕首,狠狠地贯穿了躺在地上的那人的喉咙,喷出来的鲜血染红了他和这孩子的手指。
那个时候,这孩子瞪大眼睛看着他,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
然后,他伸过去的手被这孩子重重挥开。
那个时候,挥开了他的手的少年看着他的眼中流露出一种名为恐惧的神色,而他却以为这孩子的恐惧只是因为看到他杀人而导致——
特兰低头,看着身下的人。
少年一直低着头,避开他的目光,缩在墙角里,从他的视线看下去,能看见那孩子不断颤动着的睫毛,能看出那孩子此刻紧张不安的情绪。
胸口似乎堵了一瞬。
他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他一直都觉得胸口里面的那个东西和其他的内脏一样,不过是五脏六腑的一员而已,除了维持他的生机之外并无他用。
可是这一刻,明明没有任何外物的伤害,他却清楚地感觉胸口里面的那个器官紧缩了一瞬的窒息感。
他不明白那是什么。
他唯一知道的是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太难受,像是窒息一般。
“……你怕我?”
他说,俯身,低头。
他闭上眼,鼻尖埋入身下那孩子柔软的黑发里,暖意渗过来,却渗不进他的肌肤中。
“你觉得我会怎么对你?”他将半边脸都埋入柔软的发丝中,他的声音很轻,还有些闷,“像对待上次那个人一样,刺穿你的喉咙?”
他说,慢慢地睁开眼,深蓝的色调像是染着下方发丝的漆黑色,变成沉淀的暗色,他伸出的手却是无比准确地掐住了身下少年的喉咙。
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那孩子纤细的颈上轻轻摩挲了一下,陡然扣紧。
“回答我,为什么?”
特兰的声音很轻,因为凑在缪特耳边,越发给人一种温柔得像是在情人耳边呢喃的感觉。
可是他的手指却在一点点地加重力道,指尖在少年颈上深深地陷下去。
他听到身下那孩子的呼吸一点点急促了起来,他手指扣紧的力道在一点点地加重,那速度很慢,却很清晰,让人像是能亲眼看到一袭黑衣的死神在缓缓向自己走来。
菱形的房间里一时间安静得可怕,只能听到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稍许之后,脸颊微微涨红的缪特抬起双手握住了那扣紧自己喉咙的手。
他双手覆盖在那只手上摸索了一下,然后沿着特兰的手指摸索过去,将对方的手指一根接一根地从自己脖子上掰开。
其实以他的力气根本没办法掰开特兰的手指,但是他的手一用力,那扣着他喉咙的雪白手指直接松开了。
与其说是缪特掰开的,倒不如说是特兰自己趁势松开的。
缪特双手握着特兰的右手,从自己身前推开一些。
他的目光落在那只手的掌心,雪白的肌肤,骨节分明的手指,恰到好处的薄茧,让这只手看起来非常好看。
少将的手一直都是很好看的,他知道。
那时候,这个人抓着他的手一剑刺下去,滚烫的鲜血飞溅到他的手上的时候,他突然想起来了——
他想起来,那一天他躺在地上,睁大眼看着那已经刺入他眉心的餐刀尖一点点从他眼前离去,他睁着眼看着用力地攥紧那柄餐刀的手流出鲜血,那鲜红的液体一滴一滴地落在他的脸上,灼人的,滚烫的。
他一直都觉得不对劲,可是他说不清楚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这种不对劲,或许是因为少将失忆的缘故,或许是因为少将失忆了性格变了的缘故,也或者是因为在这颗星球上他太不安了的缘故。
只是感觉不对劲,却找不出不对劲的地方,所以他也只能默默地将这种感觉存在心里。
直到他在电光火石之间脑子像是断了片的那一刻——
此时此刻,他看着眼前的这只手。
那掌心处,手纹清晰可见。
除了手纹,再无其他。
没有那一条像是劈开了整个手掌的淡粉色痕迹。
缪特抬眼,他看着那双墨蓝色的眼,熟悉的光泽,像是浸在深海之中的宝石,在这颗星球上的五六天里,无时无刻,只要一抬头、一转眼,他会看到这双眼看着自己。
他看得到这个人看着自己时目光的柔软。
这个人的眼在看着其他方向的时候是茫然的,像是看着虚空,像是什么都不到眼中,可是唯独在看着他的时候会带着亮光,从最深的黑暗中透出一丝微光。
可是现在,那双眼看着他的时候已经没有了曾经的亮光,像是已经沉入了最深的不见光的海底。
那瞳孔被阴影笼罩着,映着他的脸,只余黑暗。
“他马上会追上来……”
特兰低声说,他想起他驾驶飞船回到这颗星球的时候,那突然出现在星球四周的十几架战舰。
那个人并没有被他囚禁,而只是拿自己做了诱饵。
这颗星球早已被那个人布下了天罗地。
“我输了。”
特兰说,或许是因为从缪特的目光中得到了答案,或许是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他没有再追问下去。
这一次,他又输给了那个人。
如果说第一次输掉的时候,他并无太大的感触的话,那么这一次,他第一次体会到了只从别人口中提过的不甘心的滋味。
“我输了。”
他再一次重复着这句话,他像是沉溺在最黑暗的海底的瞳孔注视着身前的少年。
他说,“而他……”
特兰说了两个字,停了下来,他看着缪特,像是还没有做出最后的决定。
他没有甩开缪特的两只手,任由缪特继续握着他的手。
突然之间,菱形的金属房间的光陡然暗了一下,长期的废弃让它的功能也开始不稳定了起来,整个房间忽暗忽明,闪动了好几下。
数十秒之后,光线再度恢复了开始的明亮,一束光斜斜地照下来,落在墙边的长椅上。
少年还在转头四处地看着,脸上露出一点慌张的神色。
本能的,也是无意识的,缪特攥紧了自己手中抓着的东西。
那突然攥紧的力道特兰感觉到了,他目光深邃地看着缪特,感觉到缪特的手指在他手上攥紧的触感。
他垂眼,目光落在少年的唇上。
他看见那淡粉色的唇上,唇角残留着一点鲜红的血迹,他猜得到那是谁留下的血痕。细长的睫毛垂下来,在他的眼中落下一层阴影,他的手指慢慢地弯起来,反握住那攥着自己的手。
他俯身,伸出手,拇指的指腹缓缓地、也是用力地从那唇角擦过,将鲜红的血渍从少年嘴角擦去。
缪特仰着头看他,神色有点懵,似乎有点搞不清楚为什么他突然要做这样的事情。
他看见那黑发软软地贴在那孩子还带着几分稚气的脸颊边上,其中一缕落在鼻尖,而随着呼吸,那一缕发丝被吹得飞起来,落到了另一边。
“我可以放弃。”
特兰说,漆黑的发梢在男子的眼窝里落下深深的阴影,全是阴郁的色调,可是他垂下来注视着少年的目光却是异常的柔软,他的手指仿佛带着无限怜地抚过少年的鬓发。
“……哎?”
“特洛尔,我可以放弃,但是,你要跟我走。”他说,“只要你答应,我放弃和他的斗争。”
放弃和那个人争夺‘特洛尔’的名字,算永远成为一个见不了光的影子也无所谓。
他从不在乎那些,他想要的,他唯一想得到的,只有眼前的这个孩子。
他想。
为了保护那个人,这孩子不会拒绝他的提出的要求。
“…………”
缪特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很奇怪。
奇怪到他都无法理解的地步。
按理说,他提出了这个交换条件,这孩子脸上无论是露出纠结还是难过的表情,都可以理解。
但是,这孩子在听了他的话之后,脸上浮现出的是一种极其费解的诡异神色。
“所以,和我有什么关系?”
“…………”
“我是不太清楚你和少将到底是什么关系……但是,你要与他敌对还是和解,那都是你们之间的事情吧?”
少年一脸莫名其妙地看他。
“和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扯上我?还要由我来决定?你们自己去做决定啊!”
不知道是他的思维哪里有问题,还是那孩子的思维和他根本不在一个频道,特兰觉得他们两人之间的对话有种已经跑歪了的感觉。
“……你跟我走,能保护他。”
“呵呵,不干。”
少年呵呵一声回答得干净利落。
“你去和他打好了。”
暗中为男主奉献牺牲无怨无悔然后被男主误会逮回来之后各种虐身虐心那都是女主该干的事情,谁傻逼谁去做。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已经替换成正常版本~~~
……
以及,现在大家知道了,缪特发现少将是假的的原因了吧。(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