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洲夜色, 深远悠长。
另一边,韩琌已悄悄离开了蓬德城,他从钱蒙这得到了重要消息, 脑海中已有了初步计划。有些江湖人极其适合此项差事,而且这位江湖人他也一直有心拉拢,此乃大好机会。
只不,这位江湖客向来难觅行踪, 他只知他经常出没北方, 其他的一无所知。韩琌决抽出三五日时间,去天京打探消息。
他着急赶路,抄小道北上, 一路想着要从何处着手。天蒙蒙亮的时候,他路一座山坳,忽然听到刀剑相交的声音。韩琌驱马探查,发现是有人打劫车队。这车队里拉了不少行李物品,有不少着像是大户人家举家搬迁避难。而打劫的一方竟是大黎官兵。韩琌细细观察这伙士兵的着装和武器, 应是附近城镇的守军。
韩琌冷冷一,道:“好一群畜生, 没本事打青州军, 倒有本事抢自家百姓。”
那打头的军户还嚷着:“杀光!都杀光!别留活口!”
能出这户人家为了避难也做了充分准备,雇佣了不少镖师和护卫,但架不住官兵太多, 里里外外围了三圈,尽管奋力抵抗,没多一会也悉数败了下来。车队里的女眷们抱头痛哭,均为生还无望。
韩琌对这些大黎官差深恶痛绝,当机立断, 挺身而出。
下方围剿之人并未注意到他,他身法极快,随手抽出一官兵的佩刀,踩着几匹马,跃进战场。马声嘶鸣,官兵们一仰头,见一白色身影飞鸟一般掠头顶,伴随一声怒吼:“纳命来!”领头的百户一回头,见的竟是苍茫氤氲的天空,才意识到自己的脑袋已经飞了出去。
韩琌拎着百户的人头站到马车顶上,刀他脸上擦了擦血,冲场官兵道:“哪个想他报仇的,站出来。”
众人被他吓到,一时竟无人做出反应。两副官回神,拔出刀来叫嚷着冲来,韩琌从马车上跳下,将一副官砍瓜切菜一样劈翻,抡起百户的人头,贯入,砸另外一副官的脸上,一声巨响,副官脑浆迸裂,当场毙命。
韩琌站人群中,喝道:“哪个想他们仨报仇的,站出来!”
战场再无人应声。
时间紧迫,韩琌不想拖延,所决采用最凶残的杀人手法,震慑众人,争取速战速决。
果然,见到三长官如此惨烈的方式被杀之,其余人再不敢上前,方一个士兵先行捡了地上的几件金银首饰,悄悄溜了。一人散,众人散,大家就近捡起战利品,逃之夭夭。
韩琌冷道:“一盘散沙,一碰就碎,怪不得将青州拱手让人。”
人都退光了,韩琌丢了刀,准备离去。袖忽然被人拉住,他转头,是一年轻的少女。“多谢大侠相救!大侠帮人帮到底吧,我们雇佣的护卫死伤惨重,我爹也受伤了,接下来的路没法走了。”
“我不是大侠。”韩琌拨开少女的手,没想到她又抓了上来。“请大侠开个价,多少钱我们都可付!请护送我们去天京城吧!”
韩琌挑眉,随口道:“哦?们也要去天京?”
“‘也’?”少女眼睛一亮。“大侠也要去天京!那太好了!我们顺路吧!”
韩琌呵呵一。“谁跟顺路,让开。”少女紧紧抓着这根救命稻草。“要不、要不帮我们人带个信也行。我付纹银五百两!好不好?”韩琌侧目,少女顿了顿,“那……八百两?”韩琌失,光是眼前撒满地的金银就何止八百两。这小姑娘大难临头还如此报价,实是个吝啬鬼。
他淡淡道:“我劝姑娘还是用这钱多找点能人吧。”少女急道:“我便是要帮我们带话能人!只要七叔安排人接应,我们一能安全抵达天京!”
韩琌不欲与她多做纠缠,轻轻一甩胳膊,少女登时被弹开。他一吹口哨,骏马奔来。他骑上马,少女抓住最机会,扑来道:“求求了!请帮我们带个信吧!去天京盛坊布庄,找烟鬼达七,让他来接应我们!我一千两行不行!”
韩琌忽然勒住缰绳。
少女见他回头了,充满希望地着他。
“一千两……就够了?”
韩琌:“请教姑娘芳?”
少女:“我叫文小青。”
韩琌眯起眼睛:“刚说让我带话谁?”
少女一愣,眼神飘忽,道:“去天京,带话七叔……”
韩琌道:“姑娘放心,我与烟鬼并无仇怨,现下还正要找他帮忙。”
乱世之中,江湖上买卖消息,穿针引线之人不少数,其中烟鬼达七颇为有。韩琌记得,当初刘桢想借威虎军攻打齐州的时候,就曾与他合作。不烟鬼向来行事谨慎,轻易联络不上,没想到现下自己送上门来了。
韩琌微微思忖道:“这样,我可送们到就近的城镇,并且叫人来保护们,但是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文小青:“加钱?”
韩琌一,道:“钱的话,姑娘就自己留着吧,替我写一封信就好。”
与文小青谈妥条件,韩琌将他们一行人送到最近的寿康镇,没让他们进城,而是藏郊外的山林中。他找到一处山洞,三两下便收拾妥当,掩盖踪迹,安置伤员。
文小青旁得目瞪口呆,道:“、可厉害呀!”
韩琌淡淡道:“我本就是个山民,自然对山很熟悉。”他他们留了一些伤药,嘱咐道:“们这里,我会传讯出去,大概三日左右就会有人赶来搭救。们的干粮足够,轻易不要外出。”
“好。”文小青问道,“搭救的人是谁?什样的?”
韩琌:“好认,三个凶神恶煞的和尚。”
他安排完这些,又盯着文小青写完信,亲读一遍,甚是满意。收好信,他再次踏上行程,星夜赶路,终于第三日来到天京城。
彼时,达七正街边热闹。
石鼓山的祈福法会日夜不休,已经举办了快五天了。天京城上方烟雾缭绕,满城都是烧香的味道,文武官员跟着祈福的□□队伍朱雀大街走来又走去,有的面无表,有的满怀期盼,而那些做法的僧人们一个个像是被附身了一样,神色癫狂,满口鬼话。
达七着这虫般蠕动的队伍,心中暗想,姜小乙到底什时候才能从这诡异的所逃出来?
不对……她本是自愿留下的,何来“逃”之一字?
达七叹了口,叼着烟杆往回走,走到盛坊布庄身的小巷,忽有所察,转头。
巷口站着一个青年,衣着整洁,素雅浮华。
这青年正是韩琌。
朝廷常年通缉重明鸟,不因为他一直戴面具,通缉画像上都没有他的具体模样。因为他行事时通常做江湖草莽的装扮,所这些画中他的衣着服饰也都是朴素平常的。进天京前,他特地换了一身华丽的衣裳,用一套假的手续混进城来。
达七得出这人是冲他来的,稍做打量,吐了口烟,道:“这位贵公是哪位啊?”
韩琌开门见山:“烟鬼,我有事找帮忙。”
达七挑挑眉,知道他是烟鬼的人不多,他印象里好像没这号人。
“公找人帮忙,不该先自报家门吗?”
韩琌随口道:“我不一介书生而已。”
“嘿呦。”达七一手拿着烟杆,一手掩住口鼻,缓缓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血腥这重的书生,是长了见识了。不知这位书生想找下帮什忙啊?”
韩琌道:“我要寻到世上最厉害的杀手,我的时间不多,三日内就要谈妥。”
“什?”达七被他逗了,搔搔额头。“这位公,生意不是这做的,恕下无能为力。您既然说自己是书生,那就烦请您回去好好读书吧,告辞了。”
“。”韩琌叫住他,“这个再走不迟。”他从怀里取出一封信,两指一转,信飞入达七手中。达七心中暗道,这人手上功夫倒是不错。他展开信,不倒好,一之下烟杆差点吓掉了。这正是文小青帮韩琌写的信,信里还夹着文鉴成的信物。
韩琌救了文鉴成一行的命,行为举止颇有概,文小青心中对他大有好感,所信中也是极尽美言,请求达七务必尽全力帮韩琌的忙。
“这、这这这……”达七快步上前,来到韩琌面前。“文大哥的车队遇袭了?”
韩琌:“信中不是都写了?”
达七咬牙道:“这群该死的守军!唉,我就说从东边进京一路上是祸乱不断,他偏不听!文大哥的伤势如何?”
韩琌:“我已帮他做了包扎,留下伤药,应无大碍。”
达七将烟杆插腰间,正式向韩琌一抱拳。
“多谢公搭救之恩,刚刚有失礼数,还望公见谅。公既救了文大哥,那就是我达七的恩人了,的事就是我的事。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请跟我来。”
达七将韩琌引入布庄内,令掌柜的端来吃食热茶,问道:“不知公想杀何人?”
韩琌:“不好明说,但是十分厉害,普通人绝不可能得手。”
达七点点头,坐到椅里,蹙着眉抽烟。
“……世上最厉害的杀手,无疑是惊鸿影,可此人向来都是自寻生意,没人有他的联络方式。若是公时间充裕,我或许可想想办法,可只有三日,要我上哪变个人去?”
韩琌沉思片刻,道:“好吧,我也不为难,我都尽量去找,若找不到,便帮我联系另外的人。”
“好。”达七又问,“那……价格方面?”
韩琌了:“价钱好谈,若能除掉我心头大患,我愿奉上黄金万两。”
达七惊住。
像“黄金万两”这种词,通常都是说来打比方的,用表明金钱数目之多,几乎没有兑现之时。但达七观韩琌神态却不像是玩。这位年纪轻轻的“书生”,字字句句慑人之心,就算达七走南闯北,阅人无数,也少见此魄。
达七叼着烟杆房间内踱步,吞吐云雾的速度明显较往快了许多,他走了一会,停韩琌面前,道:“先我两日时间,我去试试。”
也是赶了巧。
就韩琌刚刚找达七,当天晚上,姜小乙就来了。
她实是受不了宫中乌烟瘴的法会了,趁着肖宗镜和谢瑾都被叫去千秋殿之际,偷偷溜出宫来找达七。一来是为了解闷,二来也是为了让达七帮忙打探谢凝的下落。
谢凝已经失踪好多天了,安王心急如焚,将整个微心园的侍卫都派出去了,日夜搜查,还是音讯全无。
姜小乙心道,这样搜都搜不到,基本可确谢凝已经不天京城内了。
她苦恼地想着,那一个娇生惯养的小郡主,离开皇室的保护,活不活得下去啊……
她叹着来到盛坊布庄,刚好碰到要出门的达七。
“哎?七爷这急匆匆地要做什去?”
“哎呦,找人啊。帮我大哥还人债,苦差事一桩。”
“七爷别急,要找谁?说说,或许我能帮上忙呢。”
达七拉她到角落,低声道:“有人开价黄金万两,找惊鸿影买凶。”
“啊?!”姜小乙大惊,“黄金万两?这多钱,谁拿得出来!”
“反正人家是这说的。”达七又告诉了姜小乙文鉴成一行的事,最道:“这大的人,我是非还不可了。”
姜小乙思忖片刻。
“买凶杀谁?”
“没说。”达七顿了顿,又道:“不,此人既然能对陌生人出手相救,应该不是个恶人。小青对他评价甚,说他有侠义心肠,是个好汉。”
“好汉……”姜小乙努努嘴。“那就是江湖寻仇了?”
“唉,别问这多了,若是知道惊鸿影的消息就快些告诉我,让我还了人便好。”
姜小乙脑中不自觉想起之前徐梓焉说的,他养着那一堆人,年底开销甚大,想要做一笔大买卖,把这年关去,然就考虑将他手下送去侍卫营之事。
黄金万两,黄金万两……
达七与姜小乙甚是熟悉,一她神色,便知她有想法。
“知道如何联系惊鸿影?”
姜小乙道:“我可一试。”
达七惊道:“什时候搭上了这条线,我都不知道!”
“也不是搭上,只是偶尔碰到的,跟说不清楚。”姜小乙又问道,“七爷,觉得此人这个‘黄金万两’,作不作得了数?”
达七:“不知道,我们只是中间人,其余的还要他们自己谈。不,我观此人言行,不像是个说嘴郎中,就算拿不出一万两,想来五六千两也应该是没问题的。唉,现这世道都乱成什样了,大家都缺钱花,这个价格放到黑市怕是要刀枪拼着抢了,若认识惊鸿影,劝他赶快接下吧。”
她与达七道:“我先去与他一谈,若他愿意见面,那我们就帮他们牵条线。若他对这生意没兴趣,那就没办法了。”
“好好好。”达七欣喜道,“这次可是帮了我的大忙了!”
姜小乙辞别达七,随前往十八香找徐梓焉,彼时他正对镜化妆,姜小乙表明此事,他欣然应允。
“哟,这多钱,值得一见。”
姜小乙谨慎道:“要不要再查一查那人,万一是寻仇的呢?”
“哈。”徐梓焉无谓一,“我义父的老规矩是先付一半金,只要带钱来,是不是寻仇不重要。是寻仇的话,这金就同杀他的费用。”
“是艺人胆大,佩服。”
徐梓焉脸蛋上抹了一点胭脂,轻轻涂开,漫不经心道:“不五千两黄金也太引人注目了,金带一千两便可。烦请公帮我带个话,两日,南郊雀岭秋风亭,时相见。”他对着铜镜了,甚为满意,转头姜小乙,又道:“这事要成了,我分公一成报酬。”
姜小乙道:“这倒不用,到时请考虑一下我之前的提议就好了。”
回到布庄,告知了达七消息,达七大喜,拉着姜小乙几番感谢。姜小乙又拜托他帮忙打听谢凝的下落,几番交代之,赶回了皇宫。
皆大欢喜。
姜小乙心也不错。
她和达七从前就是靠倒卖消息讨生活,对这种牵线搭桥之事十分熟悉。她此时所有心思都被讨伐青州军和谢凝失踪两件事占满了,没有多想其他。江湖上的仇怨如夏夜繁星,数之不尽,她只当是帮了达七和徐梓焉一个小忙而已。
合该是天意使然。
若非永祥帝非要举办法会,肖宗镜人的行程就不会被耽搁,姜小乙就不会知道达七要寻惊鸿影的下落,也就不会阴差阳错帮了重明鸟的大忙。
只能说是因缘际会,造化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