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褚闰生大惊,哪来的公主啊?!
柳未央抬起头来,惊喜交加,“公主果然尚在人世!公主可还认得奴婢?”
卯符松开了握着池玄的手,慢慢走到那两人面前,一改方才的稚气,笑道:“真笨。我不是昔日那位唐室的小公主。她福缘淡薄,早已夭折。我是十二使符的卯符,这副模样,是我家主人造的。”
柳未央闻言,神色微戚,不再多言。
叶芙蓉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原来是仙童,不知仙子现在何处?”
“你们还没答我话呢!”卯符双手插腰,盛气凌人地问道,“找我家主人何事?”
“奴婢想请仙子救人。”柳未央道。
“啊?救人?”卯符皱眉,“救人就去找大夫嘛……”
叶芙蓉谦恭道:“仙童容禀:唐室衰亡,昔日宫中伶人,大多颠沛流离,饱经困苦。奴婢姐妹二人曾受伶人恩惠,故装扮随行。奴婢虽是妖类,但法力低微,平素仅以卖艺维生。至今,已数十年光景。但奴婢二人容颜不衰,周遭凡人心有畏惧,日渐离弃。加之世道多难,战乱连年,如今身边仅余下一人。感其厚谊,奴婢二人尊了一声主人,尽心奉养。但凡人寿命有限,家主人如今已是垂暮老者,又身染恶疾。奴婢二人不得已,才动了妄念,四处敛财求医。昨夜,也是因为见到公子身怀明珠,才贸然出手……”
她说这话时,望了褚闰生一眼。
褚闰生尴尬笑笑,并不出声。
叶芙蓉继续道:“昨夜,听闻公子认识彩绫仙子,奴婢二人才斗胆前来。仙子法力高强,定能医治我家主人。还请仙童念在昔日的情份上,不吝告知。”
卯符听罢,嘟着嘴道:“跟你们有情份的,是那早夭的小公主,又不是我主人。我主人为什么要出手相救啊?何况,生死有命,你们的主人怕是已经到了寿终正寝之时,还救什么呀。”
柳未央和叶芙蓉对望一眼,稍稍沉默了片刻。柳未央开口,道:“昔日仙子在宫中,奴婢二人也曾有幸得见。仙子对公主的怜爱,无人不晓。而后唐室覆亡,公主下落不明,亦有人猜测公主是随仙子修成了大道,遨游海外。因此,方才才将仙童错认……”
她话未说完,卯符便打断道:“看看,你自己都说了,主人对小公主怜爱有加,尚且救不了,又怎么管得了别人?”
柳未央忙道:“但仙子让仙童以公主之姿示人,定是心有旧情。奴婢诚心相求,未必无望。”
叶芙蓉也道:“奴婢二人并无奢求,只求仙子能解主人病痛……即便生死有命,也望主人能安乐仙去。”
卯符听完,甜甜一笑,“诚心相求,未必无望……你们倒是挺了解我家主人的。好吧,就当是看那小公主的面子。”
“仙童肯告知仙子下落?”柳未央惊喜道。
“何需我家主人出手?”卯符伸手指着自己,笑得得意,“我一个就够了。”
柳未央和叶芙蓉听罢,将信将疑,但依然同声道:“多谢仙童!”
两人言罢,起身,侧身伸手,道:“恭请仙童移步。”
忽然,褚闰生拍起手来,“好!演得太好了!”
他一拍手,绛云和幻火也学样照做。周遭本来茫然围观的旅客恍然大悟,纷纷叫起好来。
卯符眨了眨眼睛,一下子笑开了。她凑到褚闰生身边,仰头道:“哥哥,卯儿演得好不好?”
“好!太有天赋了!长大必成大器!”褚闰生夸道。他抬眸,望向了厅中的客人,继而走到一旁,拿起桌上的一个空碗,笑道,“多谢看官捧场,多少打个赏啊。”他说完,在厅内绕了一圈,还真有人给了铜板。
褚闰生端着碗递给柜台后的客栈掌柜,笑道:“掌柜的,对不住啊,演得太入戏了,打烂的东西我赔给你。”他说完,从碗中取出了大半的钱,给了掌柜。自己捏了几个铜板走到了那对姐妹面前。
柳未央和叶芙蓉正满脸不解。褚闰生将那些铜板塞进她们手里,笑着低语了一句:“一个时辰之后,荷花池边。”
他说完,转身对绛云和幻火道:“你们两个不争气的,还不过来搬桌椅!”
绛云和幻火自然老老实实地照做。
柳未央见状,颔首笑道:“公子这出戏定能卖个满堂彩。奴家二人先行告辞了。”
她说完,与叶芙蓉一起行了万福,离开了客栈。
褚闰生长吁一口气。真是的,这年头,做妖精的还深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是妖精么?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惹麻烦么?唉。
他正暗自抱怨,却听卯符开口,轻声道:“哥哥好狡猾呀,果然不是好人。”
褚闰生看她一眼,并不争辩,只是笑了笑。他走到池玄身边,道:“师兄,这件事挺奇怪的,我们也跟去看看,怎么样?”
池玄道:“你不是已经安排好了么,何需多此一问?”
他说完,走到厅内,帮忙收拾桌椅。
卯符急忙跟上,缠着他,娇笑道:“跟卯儿去嘛,卯儿很厉害的,你看了就知道了!”
褚闰生见状,只得抓抓脑袋,干笑了几声。
……
一个时辰之后,褚闰生一行驾着马车,来到了荷花池边。昨夜池中荷花遍开,如今已全部凋谢,竟有了一份深秋的肃杀之感。
柳未央和叶芙蓉已等在池边,见他们前来,福身行礼后,在前领路。
过了池塘,便出了小镇。褚闰生驾着马车,跟着那两姐妹走。说来也怪,无论马车走得快还是慢,那两人始终在车前三尺之处。
妖精就是妖精!褚闰生不禁感慨。
约莫走了半个时辰,众人便到了一处茅屋。茅屋门口,站着一个老妪。她身材枯瘦,面貌苍老,脸上手上布满寿斑,看上去已有百岁的年纪。虽是满头白发,但仍梳着齐整的髻。衣装虽旧,倒也干净。她手拄着拐杖,颤巍巍地站在雨中,翘首而盼。
“主人,你出来做什么?”叶芙蓉慌忙上前,扶住那老妪,道。
老妪抬起手,虚晃了几下,才握上了叶芙蓉的手臂,“芙蓉啊,你和未央去哪儿了?不是说今日不去卖唱的么?”
褚闰生看到这老妪的举动,才察觉她已是双目失明。
老妪听得马嘶,道:“有客人来?”
“嗯。”柳未央开口,“我和芙蓉找了大夫来,主人快进屋去,让大夫看看。”
老妪笑了笑,叹道:“我都这把年纪了,还治什么啊,别浪费钱了,快请大夫回去吧……”
她话音刚落,卯符从马车上跳了下去,笑道:“我倒是挺乐意回去的,可惜了两位姐姐的一番心意了。”
“这位是大夫?”老妪惊讶不已。
“主人,说出来你肯定不信。”叶芙蓉笑道,“这位是彩绫仙子座下的仙童,法力高强!”
“彩绫仙子?”那老妪有些激动,脸上泛出红晕来,“你们找到彩绫仙子了?那公主呢?小王爷呢?珊珊她们呢……”
她着急说话,不想一口气上不来,扼住了她的声音。她剧烈地喘息,全身都像是脱了力,软软往下倒去。
柳未央和叶芙蓉忙扶她进屋坐下,轻轻替她抚背。
不待她们开口,卯符自行走了进去,看了看那老妪,道:“原来是喘逆之症,我还以为是什么大病……”她说完,握起老妪的手腕,探了探脉,“双目失明,肌骨萎缩,这些只不过是衰亡之像。她也算得长命了。看来,你们真的很用心地奉养啊。”
柳未央点点头,又道:“还请仙童垂怜。”
“好办。”卯符在房中绕了一圈,取了个茶杯,托在右手中。继而抬起左手,狠狠咬了下去。这一咬,可真是用了力气,只见一股鲜血喷溅出来,煞是骇人。
卯符却满脸轻松,她抬着手腕,让血液流入了杯中。说来也怪,分明是嫣红的血液,待到了杯中,却变成了淡金。待那杯子盛满,卯符收手,舔了舔伤口,又将杯中血液轻轻晃匀。
她将杯子递给了柳未央,道:“分成三份,每份加水一碗。每隔一个时辰服一碗,什么毛病都会好啦!”
褚闰生看着这番情景,不禁想起当日自己在何彩绫的宅院中中了“四神酥”,这女娃儿也曾拿着一碗药汤给他解毒,莫非,也是血液?他想到这里,隐隐觉得有些不适。
柳未央感激万分地接过那碗血液,照办去了。
叶芙蓉扶起老妪,进了内堂。片刻后,她走了出来,开口道:“天雨路滑,诸位要是没有急事,就别赶路了。屋后还有几件干净客房,奴家这就去收拾收拾,诸位好好歇息一下吧。”
褚闰生闻言,立刻点头,“好啊好啊,昨晚折腾了一夜,很困啊。”他说完,伸个懒腰,打个哈欠。
叶芙蓉笑了笑,起身收拾房间去了。
卯符拉起池玄的手,邀功般地笑道:“怎么样?卯儿是不是很厉害?”
“不过是血而已,真有那么大能耐?”绛云不屑。
“嘻嘻,十二使符无形无相,哪里来的血啊。”卯符笑道,“卯儿是炉鼎,金丹内炼。他日金丹炼成,凡人服了可长生不死,肉身飞升。刚才那些只是药渣,不过,治那些小病,绰绰有余。”
绛云听得似懂非懂,却也不问了。
卯符摇着池玄的手臂,笑道:“好哥哥,卯儿的金丹再过不久就能练成了。你拜入我主人门下嘛,说不定主人会把金丹给你,助你脱胎换骨,解你病痛。”
池玄并未多想,答道:“多谢,不必。”
卯符笑着,道:“蝼蚁尚且偷生,哥哥何必为了小小仇怨,放弃了长生不死的机会?”
绛云听到这里,一把拽过了卯符,揪着她的发鬏,道:“他不愿意长生不死,要你多管!不准你缠着他!”
卯符苦着脸,带着哭音道:“不要揪我头发啊……”
褚闰生看着眼前景象,心中暗暗生疑。何彩绫已经是长生不死的地仙,不死金丹对她根本没有用,炼来做什么?当日,卯符是他不小心带出来的,而后,段无错说,何彩绫让卯符留在他们身边……难道,那颗金丹是……
他想到这里,抬眸看了卯符一眼。十二使符,无形无相,若这卯符是用的是那位唐室公主的模样,那其他的符呢?它们又是模仿谁?……他不禁想起了何彩绫说过的话:你知道什么是地仙么?虽有仙才,不悟大道。长生不死,困于人世。除去这一身法力,我也不过是个凡人……
他想得出神,却听幻火唤他:“……师兄?”
他回过神来,“啊?”
幻火一脸担忧,“褚师兄不是说要睡觉么?”
“对!睡觉!这就去!”褚闰生笑着,敷衍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