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闰生一行离开矮丘之后,往北走了几日,才到了一处小镇。众人在茶摊稍事休息之时,褚闰生却跑去市集闲逛。待回来时,牵着两匹骏马。
绛云见状,立刻起身迎上去,道:“主……褚闰生,这马儿是哪里来的?”
褚闰生听完这些话,满脸不悦,但眼神里却满是笑意。他佯作厉色,道:“姑娘,这一路来我就想说了。你我又不熟,这么直呼我的名字,恐怕不好吧?”
听到这句,幻火和道:“没错!笨……咳……绛云,你太不敬了!”
绛云皱眉,“那……那怎么叫?”
褚闰生清了清嗓子,道:“看你的样子,应该比我小几岁……不如……”他顿了顿,低下头去,“叫一声‘闰生哥哥’好了。”
绛云也不多想,唤道:“闰生哥哥。”
褚闰生不禁笑了出来。“那我就叫你‘绛云妹妹’。”笑意让他的眼睛闪闪发亮,他靠着马匹,戏谑道。
绛云点点头,又隐隐觉得自己吃亏了。她不知该如何反应,只能皱着眉头,一语不发。
“你哪来的钱买马?”这时,池玄开口,问了一句。
褚闰生笑得愈发愉快。他从怀中摸出数颗珍珠,笑道:“先前从那宅子里摸来的,还有剩呢!”他又叹口气,道,“可惜这镇子太小了,只买到两匹马,我们有五个人,怕是不够……”
绛云听到这句,回过神来,略有不满地开口:“要马儿做什么!我就是……”她正要说“我就是坐骑”,但一看到褚闰生的眼神,便支支吾吾起来,许久,她才接上一句,“我……我就是不骑!”
褚闰生听到这句,淡然一笑。他想了想,转而道:“不是不骑,是不会骑吧?”
绛云一惊,心想自己的确不会。她满脸无奈,点了点头。
褚闰生栓好马匹,在茶摊前坐下,道:“待会儿我再去转转,看看有没有马车好了。”
绛云喜上眉梢,暗暗思忖着自己的妖力已差不多恢复,待会儿便变辆马车出来。她想到这里,喜滋滋地坐下,笑盈盈地望着褚闰生。
褚闰生被她看得不自在,便挑眉笑道:“绛云妹妹,是不是我最近又俊了,你看的连眼睛都不眨呐。”
绛云听到这话,收回眼神,低头嘟哝,“不是因为你俊才看你的……”
褚闰生笑笑,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喝着。他不说话,桌上便是一片死寂。他轻轻咬了咬茶杯,开口道:“对了,方才我想到一个找人的好法子。”
他也不等有人应他,径自说道:“高功下山是为了寻找《上清真经》,而凡是有经文的地方,必然有异象,我们就一路打听哪里有怪事发生,循着去找,肯定能找到!”
“褚师兄果然聪慧过人。”幻火忙出声赞道。
绛云不甘落后,也道:“闰生哥哥智谋非凡!”
幻火转头,瞪了绛云一眼,又道:“褚师兄年少英雄,这次必能立下大功,成为上清派的恩人!”
绛云瞪回他一眼,说道:“闰生哥哥乃是人中翘楚,在上清派弟中也是首屈一指,他日定能坐上掌门方丈之位。”
幻火听罢,站起了身来,高声道:“区区掌门之位有什么了不起!褚师兄仙缘深厚,必能飞升得道,位列仙班!”
绛云也站了起来,“闰生哥哥资质非凡,他日得道,必是群仙之首!”
褚闰生端着茶杯,看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说是夸他,还不如说是在斗嘴。他也不阻止,只是笑着,一副看戏的架势。
约莫过了一刻功夫,那二人已是气喘吁吁。这世上的溢美之词都说了个遍,褚闰生也已被夸得法力无边,睥睨三界。他俩已然词穷,只得恨恨望着对方。
褚闰生这才斯条慢理地开口,说道:“你们两个不去唱戏真是可惜了。”
幻火闻言,一脸认真地问道:“师兄喜欢看戏?那我去学。”
“我也去!”绛云忙道。
褚闰生放下茶杯,灿然一笑,“不必了,你们比唱戏的有趣多了,呵呵。”
茶摊的伙计正巧这时候上来添水,听到这番话,立刻殷勤地笑道:“这位客官喜欢看戏啊,那您可有眼福了。最近咱镇上来了对姐妹,听说是昔日梨园子弟的后人,吹拉弹唱无一不精,摊子就摆在东集,您可得去看看。”
“哦?这么厉害,那真得去看看。谢谢你,小二哥。”褚闰生笑答。
伙计喜滋滋地点了点头,又去忙活别的了。
“闰生哥哥,你真的要去看戏?”绛云皱眉,问道。
褚闰生道:“反正还要去集上,顺道看看也行啊。”
“不是急着去找高功么?”绛云又问。
这一次,褚闰生笑而不答,他起身,道:“我现在去找马车,有谁要跟我去?”
幻火立刻应道:“我去!”
绛云也急忙道:“我也去。”
褚闰生笑笑,望向了池玄,“师兄,你呢?”
池玄摇了摇头。
褚闰生看看一直待在池玄身边的卯符,微微思忖了一会儿,对幻火和绛云道:“一个人跟我去就够了。”
幻火看了池玄一言,几步站到了褚闰生身边,道:“让我去……”
绛云刚要表态,却见幻火神色惊恐。幻火惧怕池玄的罡气,她先前也曾见过。啧,这圈圈,到现在还心有恶念,真是差劲。算了,便宜他一次。
她想到这里,带着一丝怜悯,看着幻火,道:“好吧,那我留下来。”
褚闰生看了看她,笑着点了头:“那就这样吧。”
他说完,领着幻火离开。绛云叹了口气,在桌边坐下,她托着脑袋,看着坐在对面的池玄。卯符头枕着他的腿,自顾自玩着茶杯。
“一旦接受,则会沉迷”……他的罡气,真是不挑对象。绛云隐隐有些不悦,她起身走到对桌,一把拉起卯符,抱在怀里,又走回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你做什么!我不要啊!放开我!”卯符挣扎起来,哭喊道。
“不许哭!再哭咬断你的脖子!”绛云威胁道。
卯符当即止了哭音,扁着嘴可怜兮兮地望着池玄,“池……”
“不许求救!”绛云捏住卯符的发鬏,又威胁了一声。
卯符只得闭上嘴,低头哀怨起来。
绛云得意地笑笑,望向了池玄,“你看,就算是使符,兔子就是兔子。”
池玄点点头,不说什么,静静喝起茶来。
绛云抱着卯符,想了想,开口问道:“池……”她忆起先前褚闰生教她的事,觉得不对,顿了顿又道:“池玄哥哥……”
池玄端茶的手猛地一顿,他抬眸,开口:“我的年纪比你小。”
“哦……池玄弟弟。”绛云立刻改口。
池玄把茶杯放下,道:“你照以往那样叫我就行。”
绛云有些不解,但也不问了。她继续刚才的话题,道:“池玄……我不明白啊,我们不是要去找高功么?为什么我看你们都很悠闲的样子?”
池玄沉默,不作答。
“你干嘛不答我,你们是很闲嘛!”绛云皱眉,“换作是我,哪还有喝茶看戏的心情。想当初我找主人的时候,不眠不休的,费劲了心思……”
池玄依旧沉默。
绛云看着他,道:“你为什么不说话?我知道,若是问主……闰生哥哥,他一定不会老实告诉我。可你会……”
“我不知道,没法答你。”池玄这才开口,应了一声。
“真的?”绛云皱眉,又问一声。
池玄点点头,不再开口。
绛云心觉奇怪,正要再问。梁宜的声音却在她脑海中响起:“傻丫头,你这么问他,不是让他难过么。”
绛云不解。梁宜继续说道:“你想知道,我来答你。段无错吩咐他们寻找几位高功回茅山,可天下之大,谈何容易。段无错的目的只是让他们远离茅山。能找到高功自然最好,即便找不到,也可避过一劫。所以此行根本不急于一时。池玄先前说要陪段无错一起上茅山,怕是已经明白了这层用意。可惜,段无错不允。如今,他装作不知道就罢。若是被点破,他不仅是不义,更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好复杂……”绛云歪着脑袋,轻轻说了一声,她抬眸,看着面前的池玄。他的神色平静,一如往常。只是,他避着她的眼神,始终沉默。
她正想道歉,梁宜又道:“丫头,你可别道歉。有些事情,知道了也别说出去,懂么?”
绛云努力想了一会儿,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了。
……
话分两头,褚闰生和幻火在集上逛了半个时辰,依然没寻见马车的踪影。两人又走了一会儿,便到了东集,集上果然摆着戏台。两人经过之时,便停了脚步,看了起来。
唱戏的,是两名妙龄女子。一名年纪稍长,约是二十上下,粉面朱唇,俏丽可人。她身着绿裳,席地而坐,奏胡琴。一名女子看来不过十八,眉目清秀,身形纤巧。她着鹅黄衣衫,手执团扇,边舞边歌。其音,娇如黄莺,清如溪涧。其姿,翩然如蝶,轻灵如燕。台下一众看客,无不陶醉,无不叫好。
褚闰生虽听着那曼妙歌声,却一点也笑不起来。天下那么大,要怎么找那几位高功?即使找到了高功,要让所有人回到茅山,又要多少时日。这期间,难道就能避过“太上圣盟”?这么简单的事,自称铁口直断的段无错不会不知道。他这么吩咐的用意,怕只是让他们远离茅山。虽然身为上清弟子,到了这个时候,却要避祸在外么。
这些事,他虽知道,却无能为力。以他现在的道行,又能做什么……他想到这里,心中愈发阴郁。
“褚师兄,你看……”幻火笑着转头,正要说什么。却见褚闰生眉头微蹙,若有所思。一双眼睛虽看着台上,但心思却在他处。
“师兄?”幻火又唤了一声。
褚闰生回过神来,笑道:“这对姐妹真是名不虚传……”
“师兄有心事?”幻火并不理会那句敷衍,问道。
“没有啊。我有什么心事。”褚闰生笑嘻嘻地望着台上,跟着周遭的人一起叫起好来。
“师兄……寻找高功刻不容缓,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在这里看戏,不太合适?”幻火想了想,又道。
“没错没错,我们走吧。”
褚闰生笑着说完,正要离开。这时,台上的女子唱罢一曲,捧着一方丝帕下来收赏钱。褚闰生顺手拿出一颗珍珠,想也不想就放进了丝帕里。继而拉起幻火,举步离开。
那女子看着帕中的珍珠,神情里满是惊讶。她拿起那珠子,对着台上的女子挥了挥。台上的女子见状,笑意上了脸颊。她点点头,望向了褚闰生和幻火离开的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