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降临总是阴沉沉的,散雾弥漫大地,昏暗的日光在给黑暗让位。
三王子府的下人们,个个踮着脚尖,轻巧的在院子里来回穿梭。主子开了口,夫人需要休息,任何人不得弄出动静,否则......一想起主子说这些话时,那黑的像锅底似的脸,忍不住就从心里打个激灵,脚底下就更加轻了。
可偏偏就有那个不识相的,好大一声‘咣啷’响,所有人都放下手中的活计,来看看究竟是谁胆大妄为。
好半响儿,才看见发出这声响的竟是墙根下放着的一个铜盆。那铜盆在地上慢慢的晃着,直到安静下来,才从里面慢悠悠的爬出一只--黑猫。
没错,就是咱们的灵兽--黑璃大人。陆夏一拍大腿,几步就跑上前,脸上是想怒又不敢怒的憋屈:“我的小爷,您这是要干什么。主子吩咐了,夫人睡得沉,让大家切莫弄出动静,免得扰了夫人的好觉。”
“我能干什么?”黑璃的小猫爪抓抓自己的头,又伸出粉红色的小舌头舔舔爪上微微翘起的毛,懒洋洋的说道:“我不过是帮战麟一个忙而已。他明明担心商黎会昏睡不醒,还硬要撑着。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呦!我的小爷,您快别说了。”陆夏一听,连忙扭头看看四周,驱散了周围看热闹的人,这才小声的说道:“您不知道,夫人这次伤的厉害,怕是得睡很久。咱们殿下虽是心疼夫人,可又担心的要命。这左右煎熬,难免脾气大了些。你这时候说这些话,岂不是火上浇油。”
“就你心思多。”黑璃撤撤嘴,倒也不再说那些不中听的话了。
倒是陆夏反问道:“小黑爷,您不去看看夫人吗?”
“你这是要到哪去?”黑璃没有回答,反而是问起他来。
陆夏倒也不介意:“奴才这是去给夫人送药。这不赶上您了嘛。”说到这儿,他像突然想起来似得:“糟了,奴才可不能在您这耽误工夫了。这药要是凉了,可就失了药性了。”他急忙弯腰拿起放在地上的食盒,打开盖子,用手贴着碗边试了试,嘴里还喃喃道:“嗯,还温着呢。”说完,不等黑璃,脚跟一旋,向紫苑走去。
“哎,陆夏,等等我、等等我。”黑璃见自己一走神,陆夏倒走出那么远去,连忙起身去追。
直到远远看见紫苑的大门,黑璃才追上陆夏,他一个弓身,跳上陆夏的肩头,随着陆夏一起往紫苑去了。
进了紫苑,绕过两道回廊,才见寝居。寝居的大门是开着的,有人端坐在桌旁,那人身影笼罩在微弱的烛光下,半明半暗,冷不丁看上去倒吓了人一跳。
陆夏站在门廊里,伸头看向那人,试探着叫道:“殿下?奴才送药来了。”那人动了动,身影渐渐在烛光中明显起来,果然是战麟,只见他站起身,走到陆夏面前,轻声说道:“药。”用词言简意赅。
陆夏连忙打开食盒,端起药碗,递到战麟的手中:“殿下,给您药。”然后又不放心的加了一句:“姜医师说了,药,不可以凉着喝。”
战麟刚要转身,听见这一句,身子一停,斜睨了他一眼,点点头,便接着向房间里走去。这一切都做的悄无声息,没有一点动静,就连碗里的药也不过是晃了晃,丁点儿都没有洒出来。
陆夏忍不住咂舌,殿下可真是拿夫人当心尖尖。之前,夫人失踪的时候,殿下就整夜整夜的不休息,只是担心夫人,可偏偏玉先生又不传消息过来。如今,夫人回来了,殿下又是没有休息,一直守在床边。盼只盼,殿下对夫人这份心,夫人能够知道就好喽。
战麟双眼死死盯着手里的药,轻轻的走进商黎的寝居。一抬头,却看见个不速之客,他将药碗放置在桌上后,抬手驱赶道:“你怎么在这儿?黎儿还在休息,你切莫打扰她。”
原来是黑璃。
只见他趴在商黎的身边,小小的头儿靠在商黎盖着的锦被上,不停的摩挲着。边蹭还边感叹:“果真是见色忘义,什么时候都没见你对我这么上心过。这锦被必定是在日光下晒过的。”一阵阵暖意在周身浮起,让他骨酥肉软,只想瘫倒在这儿。
“你若是喜欢,明日我叫你房里的小厮,把你所有的被褥都拿出去晒。”战麟瞪了他一眼,可又怕惊醒睡梦中的商黎,只得小声的说着。
“切。”黑璃忍不住嗤了一声,掀开快要阖上的眼皮说道:“我知道,你怕我惊扰了商黎。可是,她都睡了很久了,也该醒醒了。再说了,姜医师不是开了药吗?再不吃,你就不怕没了药性?”
这……战麟有些踌躇,黑璃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从尚潇殿后,黎儿便一直睡着,虽说姜医师也说了没有关系,只是伤了身子需要复原而已。可是,已经几个时辰了,难免让他有些担心。
再加上那碗药。
战麟叹了口气,轻声叫道:“黎儿、黎儿,醒醒、醒醒。”
商黎只觉得自己刚刚才睡了一会儿,便被人从梦中叫醒,她蹙着眉,微微睁开双眼,眼前一片朦胧:“困。”嗓音沙哑而慵懒。
战麟见此情景,连忙放低了声音:“黎儿乖,先醒醒。姜医师的药已经熬好了,再等下去就没了药性,一定要现在喝。”那嗓音,满是温柔,听得黑璃忍不住摇头,干脆直接将头埋起来,做他的春秋梦去了。
“嗯。”商黎先是懵懵的应着,结果被战麟扶起来后,眼看见端过来的那碗药,脸色顿时变得更加苍白。
药啊,浓缩了中医千百年精华的药啊。不用喝,商黎的舌尖就已经泛起了一阵阵苦,她退缩着向身后的枕头靠去,嘴里嘟囔着:“能不能不喝啊?我觉得睡过觉好很多了。”
战麟端着药碗,不知为何,心情突然好了很多,他走上前,笑着说道:“喝了吧,会好的更快些。”话语虽然柔和,不过那推过来的药碗却分明坚定,摆明了不喝也得喝。
商黎只得接过药碗,面上的表情如丧考妣:“一定要喝?”尤不死心,又问了句。
“一定要喝。”语气强硬而坚决。
无奈,形势比人强,胳膊扭不过大腿。商黎在心中默念之后,本想一鼓作气,干了痛快。哪里想到,一口酸苦蔓延到喉头,立刻将那点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给打了回头。
“好苦。”商黎撇着嘴,嘟嘟囔囔道。
战麟没有回答,只是笑看着。那双清冷的墨色双眸,此刻如同一汪幽深的湖水般,让人只想沉溺其中。
商黎看着看着,小脸微微一红,像是心中不为人所知的想法被人揭穿一般,忍不住低下头来,将脸埋在药碗里,再也不肯抬起。
房间内一片安静祥和,只有商黎小口啜药的声音不断响起,偶尔还夹杂了战麟一两句低沉的劝慰声,当然还有那大灯泡睡着了的呼噜声。
许久,在商黎强忍着胃内不断翻腾的恶心感之下,那一碗苦药,终于被她磨蹭着喝完了。她长舒了一口气,将碗递给战麟:“喏,还你。”口气里还带着些怨气。
战麟接过药碗,看着碗底深黄色的痕迹,忍不住失笑:“不过是碗药,怎么好像是毒药似得。”
商黎呲牙咧嘴:“比毒药差不了多少。”
“胡说。”战麟摇摇头,对这种说法不赞同。
商黎对着战麟转过去的身子努了努鼻子,做了个小小的鬼脸。被人从梦中叫醒又灌了碗苦药,此刻也就没有了睡意。索性便靠着软垫,和战麟有一句没一句的聊起来。
天气、府内、府外、王宫、千仓堡,能聊的不能聊的,说了个遍,两个人却依然没有说到正题上。到最后,黑璃在翻了第五个身后,再也装不下去了,便直接插言道:“你们两个要不要这么奇怪?想问就问了,干嘛要拐弯抹角?”
此话一出,战麟立刻瞪向他:“没你的事,睡你的觉。”
得,还是他多嘴了。
黑璃耸耸肩,翻了他第六个身后,接着睡去,只是这一次是真的睡着了。
“玉先生已经告诉我了。你为了乔戎,与那元龙殇有个约定。”如果他肯帮你劝父王,你就答应嫁给他做妾。这后半句,战麟没有说,不过那不自然的表情已经说明了意思。
商黎点点头:“是。不过….”她抬起头,双眼定定的看着战麟:“我不会嫁给他的。”一则,她是战麟的侍妾,怎么可能再嫁给他人;二则,她也许就要回到现代社会了,又怎么可能嫁给元龙殇呢。所以,这件事,她注定要对不起元龙殇了。
“你不嫁给他的原因..”战麟试探着:“可是为了我?”此刻在她面前,他战战兢兢,只是个普通男人在询问自己心爱的女人。
商黎歪着头,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些弧度:“也算是为了你,也不算是。”战麟先是一喜,接着便是一惊:“何为算是又不算是?”
商黎思忱良久,开口说道:“不算是为你,是因为我还是要回到异世界去的。既然不在这里,又怎么会嫁给他做妾呢?”不过,奇国这里的风俗很奇怪,有些开放的过头,女人在夫君在世时,便可以改嫁,夫君甚至都没有拦阻的权利。这还是她在千仓堡时,问了红袖的,才有了后面的约定。
战麟默默的,只是眼皮好像被针扎了一下,睫毛颤了颤。良久,他抬起头:“如果…我告诉你,你回不去了呢?”
什么?商黎猛地抬头,已经包扎好的伤口因为她的大动作,慢慢渗出了血,在肩头那处氤成了一朵鲜红色的花,狰狞却又动人。
“你说我回不去了?”这是什么意思?喉结动了动,战麟张着口,却始终无话,最后只化为一声叹息:“你放心,我定会送你回去的。”说完,他便低沉着脸,缓缓的走出房间。
商黎靠在软垫上,看着战麟仿佛失了骄傲的背影,略微凌乱的步伐,无缘由的,心,突然狠狠的痛了起来,痛的她喘不过气来。她伸出手,想要叫住他,告诉他自己不离开,永远不离开,可是一想到自己年迈的父母,她又没有了勇气,只能将这一切都化为泪水,无声的打湿被紧紧握在手心里的锦被。
“既然不想让他走,就叫住他。”一直在睡觉的黑璃,此刻又醒了过来,看着商黎痛苦的模样,他忍不住开口道。明明是一对,可偏偏要互相折磨。
“闭嘴,睡你的觉。”商黎微阖着双眼,语带哭意。
黑璃眨眨眼,无奈的摇摇头,看吧看吧,就连说的话都是一样,怎么可能拆的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