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这两句诗一出,一种愁思幽恨在暗暗滋生。不仅那些蛮族将士,就连在旁边端茶递水的那些小厮丫鬟们,也纷纷眼眶发红,忍不住抽泣起来。
无论因为何种原因,战争为百姓带来的只有伤害。他们只是这世间中最普通、最微小的存在,在面对战争时,他们无能为力,只能接受、忍耐,眼静睁看着自己曾经所拥有的全部都被毁灭,包括亲情、爱情甚至生命。
即使那些在战场上获得胜利的士兵们也一样,眼看着自己身边的兄弟倒在血泊之中,他们恐惧的是何时这一幕便会轮到自己身上,而自己家中的妻儿老小,还在期盼着自己能够平安回家。
酒杯被慢慢的放下,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敛起。一时之间,花厅中除了柳琴那哀怨如泣的琴声之外,再无其他。
商黎心中明白,刚刚的诗和曲子起了作用。孙子他老人家不是说了嘛:上兵伐谋,攻心为上。只要在心理上击溃对方,就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
蛮族的属地离千仓堡不说十万八千里,也至少在千里之外。当初,乔戎能够夺得千仓堡,靠的不过是偷袭而已。如今,一旦安定,这城内的蛮族士兵们就该想家了,这些都是人之常情。而她刚才的行为只是在他们脆弱的感情天平上加了一些砝码,让他们的心因为情感而崩溃。
这一切都在按照自己当初的设定向前发展,商黎忍不住有些得意,可就在她看向乔戎时,她脸上的笑容却定了格。那家伙竟然不为所动,不仅自斟自酌,而且还将自己面前的佳肴划拉的溜干净,刚刚还如个画中仙一般的人物,此刻活像是个八百年没吃过好东西的乞丐。
真是白瞎了他那副好皮囊,商黎忍不住在心中嘀咕。
“呼嚕呼噜…一阵喝酒吃菜的声音过后,商黎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气氛,就这么被乔戎给打破了。其他桌上的将士们一看自家的族长吃的这么香,也都抹抹眼泪、鼻涕,跟着吃起来。
转瞬之间,商黎便被淹没在筷子与弯盘的碰撞声之中。
果然,今夜真的不再适合做些什么了。元龙殇微微苦笑,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乔戎只是一个简单的吃饭,便让商黎的苦心付诸东流。他看着商黎,轻叹了口气:“你……下去吧。”今夜注定是要失败了,这千仓堡怕是也终将沦于血泊之中了。
“慢着。”
是乔戎,只见他抹了抹嘴上的油渍,慢慢的站起身,朝向商黎走去。这一走,不仅让商黎有些不知所措,更让还坐在原地的元龙殇脸色大变,他赶紧跟上前,假意对商黎怒喝道:“我让你下去,你没听见吗?还杵在这儿做什么?”
商黎这才醒过腔儿来,小声说道:“是,小女子这就告退。”说完,她拎起裙角,急急忙忙就往后面走。
“我说站住,你没听到吗?”乔戎一个箭步,竟伸手扯住了商黎的手臂,然后对跟在身后的元龙殇冷冷的说道:“元龙殇,我刚刚说的话,你是没听懂还是没听见?”
元龙殇不动声色扫了一眼乔戎抓着商黎手臂的那只手,轻笑道:“我听到了。”话音刚落,他左手一伸,竟轻而易举的将商黎的手臂从乔戎的手中牵回。
“元龙殇,你这是何意?是想我踏平你元府,是吗?”乔戎看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双眼射出闪闪寒光。
“乔族长错怪我了。黎儿姑娘毕竟是我请来的舞姬,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她在元府出事。还请您谅解。”元龙殇将商黎推到自己身后,镇定自若的说道。
“舞姬?”乔戎冷冷一笑:“元龙殇,我该说你是眼盲呢?还是…”他突然凑近元龙殇面前,一字一句的说道:“还是你与她根本就是一伙儿的?”
商黎心中一跳,忍不住看了眼元龙殇,只见他额角微微渗出了些汗水,嘴唇也有些苍白。她连忙走上前,低声说道:“乔族长您说笑了。小女子不过是卑贱的舞姬,哪能与元官这等贵人儿说什么一伙不一伙的。”
“卑贱?"
商黎此话一出,立刻将乔戎的注意力转移到了自己身上。只见他绕着商黎慢慢的踱步,在走到她身后时,竟然突如其来的靠近了她。这一靠近不要紧,立时就让商黎浑身的寒毛竖起,只觉得背后像是有只极危险的野兽在蠢蠢欲动一般。
“黎儿姑娘,对吧?”
“是。”商黎回答着乔戎的问话。
“不知黎儿姑娘,祖籍何处?”
“封城。”
“封城离千仓堡可不近啊,为何要到这里来?”
“小女子家住封城外一破落村庄,只因父母双亡,又逢奇国进入干旱期,家中早已没有余粮。只能携了弟弟,四处讨生活。之所以到千仓堡来,是因听家乡人所说,这千仓堡乃是个富庶之地,心想着一定会有贵人,这才来的。”商黎按照之前与大家商量过的，又说了一遍。
“撒谎！“乔戎冷哼道，他闪烁着锐利寒芒的漆黑双瞳锁住商黎，身上一股强大的压力渐渐散出。而那些刚刚还在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兵士们，此时也已经是全部都盯着商黎和元龙殇。
尽管有元龙殇挡在自己前面，商黎还是无意识的退后了几步，她咽了咽口水道：“小女子......小女子......"不知为何，剩余的话商黎竟无法说完，她只能盯着乔戎一步步的走近自己。
“你根本就不是舞姬。”乔戎唇角一歪，冷冷的张口说道：”你今日来的目的，怕也不是只为了给我跳个舞、唱个小曲这么简单的事。”
乔戎的话一出，不仅商黎，元龙殇以及一直躲在后面的黑璃、红袖脸色都大变。现在满院子里坐的都是乔戎的人，即使欢疏和黑璃再能打，也禁不住人海战术吧。想到这，商黎忍不住有些丧气，看来今日是要折在这儿了。
不过，既然自己已经被人拆穿，死也要死个明白吧。商黎开口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不是舞姬的？”
”呵呵。你这女人倒是奇怪。“乔戎扬着眉，一脸兴味：”这个时候，你不是该求我饶了你才对吗？怎么反倒问我这个问题？“这样的女人他倒是第一次见。自己刚刚拆穿她时，她明明还是一脸的害怕，可转眼之间她关心的问题却是这个，而不是为自己求情。
“那如果我求你，你会饶了我吗？”
“不会。”乔戎倒也痛快，直接就来了一句。
“那我何必求你。”商黎耸耸肩，接着说道：“反正你也不打算饶了我。还不如死个明白来的合算些。”落入敌人之手，也就只有那一个下场，求与不求有什么区别，她宁愿死的尊严些。
“好。既然你想知道，我便告诉你。日后你下地府时，也不至于落得个糊涂鬼的下场。“乔戎道：”其一，你说你家道中落，不得已沦为舞姬。身为舞姬，用些香料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这香料却名贵的很。”
商黎一听，也顾不得其他，捻起自己的袖子深深的吸了口气，可是却什么也没有闻到，她有些疑惑，看了一眼元龙殇。见对方轻轻的摇了摇头，似乎对此也没有什么头绪。无奈之下，她只能再次看向乔戎。
而她和元龙殇刚刚的互动早已落入了乔戎的眼中，他嗤笑道：“看看，可见这香料对你来说是何种的普通，你竟然毫无所知。这种香料名为碧莹香，香味冷幽淡雅。使用之人，经常用此香来熏屋，不止衣物，就连人身上也沾染些味道。而制作此香，不仅材料复杂，步骤更是缺一不可，所以所得香料也是极为难得。一般人更是听也没听说过这种香料。”
“那你是如何得知。”说的还如此详细。
乔戎贴近商黎的耳畔，轻轻的说道：“此香，乃是蛮族进贡。”
这可真是撞上枪口了。自打住到三王子府后，战麟的确是送了很多这个世界女子用的东西给她，什么胭脂水粉，各种熏香之类的，可她一直对这些不是很感冒。直到战麟送来过一种香料，那味道就如同清晨盛开在山谷的无名小花，让她觉得身心得到放松，也就留下了。后来红袖见她喜欢，便拿此香用来熏衣。时间长了，她也就忘了这香料的事情，如今看来，这倒成了她极大的破绽。
“而且，这香料进贡的数量极少。即使是王族，能使用之人也是少之又少。”更何况是拿来熏衣如此奢侈。乔戎的双眸扫了一圈商黎的脸庞，见她微微有些僵硬，心中便已明白，于是接着说道：“想必黎儿姑娘应该是奇国某位王公贵族的侍妾才是。”
这个乔戎心思细腻，观察敏锐，仅仅凭着自己身上若有似无的香气，便能抽丝剥茧的分析出如此接近她的答案，这与当初玉无宁所说之人，完全不同。商黎不得不怀疑，这玉无宁究竟是有意为之，还是被他人所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