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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马推着封瀚走电梯上去了六楼,远远望着温漾的病房门口。
因着刚才和温泽的那通电话,本还以为会受到什么阻拦,没想到走廊里空空的,一个人都没有。
他觉得奇怪,一路上左顾右盼。
但温泽一直没出现。
小马觉得自己可能是想多了,小泽少爷虽然不学无术,据说高考时候总分加在一起还不如人家一门考得多,大一的时候就辍学去开了摩托车行,但好歹也是受过一年高等教育的人,不能做出像强盗一样拦路劫钱的事。
他放松了心情,低头冲封瀚道:“封老板,漾漾小姐就在606号病房,前面很快到了,你准备好。”
封瀚点头,左手紧张地攥住了轮椅的扶手,脑子飞速运转,想着待会应该和漾漾说些什么。
终于到了606门口,小马问:“我去敲门?”
封瀚说:“好。”
小马颠颠地过去,敲了两声,里面没回应。
他偏头冲封瀚道:“应该只有漾漾小姐在屋里,小泽少爷不在。”
封瀚更加高兴。
没有那个小灾星在,他还能和漾漾多说上几句话。
小马把门推开,探头冲温漾打了个招呼,温漾抬头瞧见他,也笑眯眯地回了个招呼。小马回身指了指后面,意思是有人进来,温漾点了点头。
一切默契顺畅地进行,小马一乐,回身推着封瀚往前走。
封瀚已经摆好了表情,是对着镜子练习过了很多次的和煦笑容。
他已经在心里把进屋子后的一切都彩排好了,包括漾漾见到他一定会感到意外,那时候,他就说:“这几天没看见你,我很担心,过来看看,说几句话就走。”
又显得亲切,不唐突,不难缠烦人,漾漾肯定不会拒绝。
轮椅从门口露出头,温漾看见是他,果然露出惊讶的表情,封瀚便按照准备好的台词,温和地开口:“漾漾,这几天没看见你,我很担心——”
没想到轮椅刚刚过门一半,忽然听见“嗤”的一声。
封瀚坐在上面,明显感觉椅子震了一下,好像压到了什么东西,把他的后半截话给震没了。
“……”封瀚迫不得已停下,低头看地上是什么东西。
竟然是半截断掉的手术刀片!
地上摆了五六把刀片,其中一把被轮椅压断了成了两截,其中一截留在了地上,另外一截直直地插进了轮椅右侧的轮胎里。
封瀚顿时面如土色。
小马终于恍然大悟!肯定是小泽少爷干的,怪不得他没出现,原来是留了这么个大招。
他又想到另一件事,按照他和封瀚原先的约定,进了门之后,就不用他推了,他把门关上走掉就行,不要打扰他和漾漾小姐的聊天。
小马看了眼漏气的轮胎,心想着,那现在他到底是继续推,还是不推呢?
温泽不知道从哪里走出来,冲小马使了个眼色,口型道:“走!”
封瀚也反应过来,他左手往后摸小马的手,小声道:“别走,推我进去。”
“……”小马左右为难,看一眼封瀚,又看一眼温泽,最后还是松开了手。
封瀚固然出手大方,但他到底是温家的员工,要是违背了小泽少爷的意思,把他开除了,那岂不是毁了前途?
小马清了清嗓子道:“那个,封老板啊,我就送你到这里了啊,我走了啊。”
封瀚心里咯噔一下,赶紧回头:“……哎,你别,你别!”
小马就像一匹小马驹一样,飞快地溜走了。
封瀚尴尬地停在门口。
温漾听不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托着腮看封瀚,好奇地问:“你怎么不进来呀?”
封瀚欲言又止,他知道自己现在这副样子绝对狼狈极了,他就在门口的正中央,进不去,也退不出来,要是一直停在这,简直是丢了个大脸,以后在漾漾心里,他就不是歌星了,他是个谐星。
封瀚狠了狠心,自己握上轮胎外的手圈,牵起嘴角笑了下:“马上就进来。”
封瀚决定拼一把。
要是放在平时,这么短短一段路,他凭着自己还是能过去的。但问题是,现在右边的轮胎爆了,他又只有左手能动,这么一来,右边瘪了气的轮子就像是个圆心一样,他左手转动左轮子,只能不停地在原地画圆打转,吃力地转了一圈,几乎又回到了原点,才比原先的位置前进了一点点。
温漾终于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她看着封瀚垂头丧气的样子,实在忍不住笑出声。
术后一直头晕,温漾一笑起来就恶心,但是实在又太好笑,封瀚就像是一只圆规一样在门口转来转去,小马不知道去了哪里,也没人帮他一把。
她笑两声,胃里难受,呕了一下,平复好了,又继续笑。
“……”封瀚安慰自己,如果能逗漾漾开心,丢人就丢人吧,这趟算是没白来。
封瀚委委屈屈地坐在门口。
温漾觉得他可怜,出声建议:“要不然,你喊护士来?”
封瀚顿悟,他忙用健全的左手扒着门框,勉强把身子退回去,但是这样又拉扯到肋骨的伤口,短短半米距离,又累又疼,弄得满头大汗。
封瀚伸出手打招呼:“help!help!”
过了三分钟,终于有个热心的护士过来,把他推进去。
……终于坐在了温漾的对面,封瀚那点羞耻心似乎在刚才给折腾没了,他也不觉得自己丢脸了,拖着受伤的胳膊和温漾小声抱怨:“漾漾,你弟弟戳我车胎。”
“不能乱讲话。”温漾问,“你亲眼见到了吗?”
“……”他要是亲眼见到了,也不能傻得冒烟把轮椅往刀片上推。
封瀚换了个罪名告状:“漾漾,你弟弟昨天跑来骂我,还骗我。”
“不能乱讲话。”温漾问,“你留了证据了吗?”
“……”封瀚明白了,温漾这是护短,她根本就是无原则地护着温泽。
温漾靠在软枕上,她看着封瀚吃瘪的表情,笑得眼睛弯成一道小月牙。
封瀚不告状了,他打量着温漾的脸色,看她耳后贴着纱布,关心问:“疼不疼啊漾漾?”
“不疼。”温漾也关切地问他,“你的伤口疼不疼,医生允许下床走动了吗?”
封瀚开心得心里在放烟花,他就知道温泽那小子嘴里没一句实话,漾漾怎么可能对他漠不关心,漾漾关心他极了。
“我也不疼。”封瀚这次没有卖惨,他想起刚才的狼狈样子,努力想在温漾面前重新树立形象,“医生说我身体好,一看就是常年健身,恢复得都比常人快,而且骨折程度其实挺轻的,你看,我胳膊都能动了。”
封瀚试着动了动挂在脖子上的右胳膊,刚移了一厘米,听见咔的一声,疼得一头冷汗,他不敢动了,动作僵住。
温漾听不见那一声“咔”,但看着封瀚的表情,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小声道:“吹牛。”
又伸手给他拿了一包面巾纸:“擦擦汗吧,别折腾了。”
……半小时内装逼失败两次,封瀚颓了。
温漾和他没有话说,也不开口,封瀚绞尽脑汁找话题,忽然灵光一现,手伸进病号服的裤带里掏出了枚巧克力。
很大的一颗心形巧克力,上面还系了粉色的蝴蝶结。
是他在走廊里的时候,隔壁病房一个六七岁的小妹妹送的,小妹妹摔断了胳膊一直哭,封瀚给她唱了一首歌,小妹妹不哭了,还给了他一块巧克力。
封瀚眼巴巴地把巧克力送到温漾手里:“给你的。”
温漾看了眼,语气无奈:“你怎么总是送我糖吃。”
封瀚小心翼翼问:“你不喜欢吗……”
温漾摇头:“你拿回去吧,我不吃。”
这个反应让封瀚失落极了,他试图挽救:“现在不吃也没关系,先放在桌子上,等你什么时候想吃了……”
“其实以前的也没有吃的。”温漾道,“最后都给大家分掉了。”
这句话无疑又给了封瀚心头一记重击。
他懵懵地看着温漾,眼神难受得不行:“为什么不吃呢,不喜欢吗?”
温漾问:“你想听好听的假话,还是难听的真话呢?”
封瀚想了想,道:“假话。”
温漾笑盈盈的:“因为口味不喜欢。”
封瀚默了好半晌,忍着心底的酸意问:“那真话是什么呢?”
温漾说:“因为不想吃你送的东西。”
她的眼神很清澈,掩在纤长的睫毛下,真诚极了,封瀚的心都要碎了。
他听见自己无力地问:“我们不是朋友吗?”
温漾不假思索地回答:“当然不是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