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还没升起,清晨的操场很安静。
大概是还没有正式开学的缘故,京都音乐学院这个吊嗓子的主要场地,冷清得竟只剩下树上鸟儿在争相欢鸣,它们仿佛也是在吊嗓子。
寥寥几道身影在田径场晨跑,直到阳光乍现,空荡的操场这才迎来一道久违的发声练习。
“出东门过大桥,大桥底下一树枣,青的多红的少,拎着竹竿去打枣……”
那名男同学好像在说一段绕口令,抑扬顿挫的话声不急不缓地响起,每一个字的发声都显得圆润动听。
晨跑的同学不由都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消瘦的人影挺立在操场主席台上,灿烂的阳光照着他斜挎腰侧的一柄白色吉他,焕发出白玉一般的清朗光泽,就像他同样清朗的嗓音——他念完一段四句,胸腔微微一挺,看来是在长吸一口气……
“一个枣儿、两个枣儿、三个枣儿、四个枣儿……”
短暂的停顿后,他再度开口,依旧说得不快不慢,似乎有意锻炼吐字发声,有条不紊的一个一个数下来,每一个儿字音都没有落下,中途却并没有换气的迹象,一口气竟然数了整整三十个“枣儿”。
有人觉得这个绕口令很有趣,于是也学着他说了一遍,刻意保持差不多的语速,一口气说下来,然而憋得脸红脖子粗却也只数了二十来个,不由敬佩有加。
一有人带头,对面跑道上又响起几道数枣声,似乎有意挑战,虽然有人以同样的语速一口气数了超过三十个枣,不过吐字显得含糊不清,在音色上也不那么好听,说了一遍便不再说了。
陈禹看着跑道上那些驻足观望的同学,不禁微微一笑,舔了舔嘴唇,深吸一口气,第二遍以最快的语速将数枣绕口令说下,在保持吐字清晰的情况下,一口气数到五十六个枣,随即举起右手,示威性的扬了一扬。
依稀听到几声惊叹,片刻后,果然又有些好胜的同学再度发声挑战,一人说完,另一人连忙接起,有人说得太急结果打起了结巴,顿时迎来一阵揶揄的笑声。
陈禹以前并没有体验过大学生活,觉得这种同学间不伤和气的较劲颇有几分意思,一时兴起,索性临时起意,将音域扩展训练,改成绕口令发声练习。
绕口令是语言训练的好教材,认真练习绕口令可以使头脑反应灵活、用气自如、吐字清晰、口齿伶俐,对于歌手而言同样不可或缺,也可用作气息练习。
“一口气数不了二十四个葫芦,一个葫芦两块瓢,二个葫芦四块瓢,三个葫芦六块瓢……”
“八百标兵奔北坡,炮兵并排北边跑。炮兵怕把标兵碰,标兵怕碰炮兵炮……”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儿,不吃葡萄倒吐葡萄皮儿……”
陈禹说的绕口令全都来自于平行空间,也许是新颖的缘故,他每说下一段有趣的绕口令,便很快就会传播开来。天一大亮,操场上已陆续迎来诸多学子,他们大多自发加入了这场绕口令大赛。
一人教,多人学,陈禹站在主席台上,瞧着底下互相遥遥挑战的同学,竟意外感到几分欣喜,好像自己就是一个老师——没有老师不喜欢积极探讨学习的学生。
很多特意跑来主席台下,想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能够自创绕口令,当他们见到对方的年纪样貌都显得极为年轻,很可能也只是一名学生时,不由都大吃一惊。
京都音乐学院确实也不愧为全国数一数二的艺术学府,陈禹教下的这些绕口令,很快便无法难住他们,有人见他也是学生,却高高在上的站在主席台上俯视着他们,大抵是虚荣心作瑟,于是当着他面说了一段公认的难度非常大的绕口令,一口气说下来,顿时迎来满堂喝彩。
“喂,你说的那些绕口令难度太低了,敢不敢和我比一下?”先前那个男同学很不礼貌的喊道。
没有老师会喜欢顶撞自己的学生,陈禹正享受“老师”这种难得的身份,闻言也是莫名气恼,略一沉吟,也不废话,当即念起在平行空间号称“天外飞仙”难度级别的一段绕口令——这是他漫长的卖唱流浪生涯中,常用来消遣无聊时间的法子。
“化肥会挥发。”
陈禹以平常的语速念了一句,台下三三两两的人群随即重复一遍,大概认为单单这一句并没有什么难度,而且语速还这么慢,在场忽然响起一阵嘘声。
“嘿嘿!听懂了就好,这段绕口令可不是我在胡诌。”
陈禹暗自一笑,轻咳一声,待人群初步安静,又继续念了一句:“黑化肥发灰,灰化肥发黑,黑化肥发灰会挥发,灰化肥挥发会发黑……”
他的语速越来越快,吐字虽然依旧清晰,但已经少有人能立刻重复出来,人群夹杂的议论声也渐渐散去。
“黑化肥挥发发灰会花飞,灰化肥挥发发黑会飞花……”
“黑灰化肥会挥发发灰黑讳为花飞,灰黑化肥会挥发发黑灰为讳飞花……”
“黑化黑灰化肥黑灰会挥发发灰黑化肥黑灰化肥挥发,灰化灰黑化肥灰黑会发挥发黑灰化肥灰黑化肥发挥。”
一长段极为拗口的绕口令经陈禹念诵出来,念到最后,台下早已是鸦雀无声。
包括先前那名态度嚣张的男同学在内,所有人都呆呆仰着脸,好像已被彻底绕晕一般,久久说不出话来。
没有人听懂陈禹究竟说了什么,不过从他极为流畅的吐字发声来看,他念出的这段足够令人不明所以的绕口令,中途很显然没有出现差错。
“都说的什么啊?我一个字都没听懂,他一定是乱说的!”
过了半晌,那个男同学似乎很不服气,当着陈禹的面,对众人高声喊道,却也迎来小部分人的赞同。
陈禹摇头一笑,也没打算和他置气,拿起放在脚下的红色塑料袋,一手扶着腰侧吉他,在众人仰望的目光下小跑离去。
陈禹一走,人群顿时热闹起来。
“虽然我也没听明白几句,不过总感觉很厉害的样子,我觉得他不是在乱说。”
有人忍不住啧啧赞道,惹来一众附和声,那个男同学一听大部分人都在满口夸赞,顿觉脸颊发烫,不再说话了。
“这话我同意,绕口令本来就没有多大的深意,计较这么多干什么?不得不说,那同学真的挺有才的。”
“什么什么话费会发肥的……我倒认为很有意思,而且听起来难度真的很大,去年绕口令征集大赛的第一名,跟这个一比完全就是小巫见大巫。”
“这么有才的同学竟然没有听说过,也不知道他音乐水平怎么样?看来他应该是今年的新生。听说学校整治学风,上学期还开除了几个逃课玩游戏的学渣,今年新生的质量应该大大优于以往。”
“新生再怎么有质量,估计也比不过编曲系的那个‘妖精’,人家可是京音破格录取又获得高额留学奖金的天才校花!”
“我听说‘妖精’留学提前回来了,学校的那些富二代还有什么大才子估计又有的忙了,哈哈!”
……
经过操场绕口令一事,陈禹再一次意识到双重人生带给自己的不凡之处,可能随时带给旁人惊喜甚至惊吓。
为避免自己的日常训练受到影响,他离开操场后,眼见天色还早,于是在校园里找了一个僻静的山头,又练了一小时嗓子,这才心满意足地下了山,蹲在学校体育馆门口边吃包子边等工作人员上班。
由于又是一年新生季,学校为了方便管理操作,当然也为了彰显京都音乐学院的实力,特将一应报名点设在豪华宽敞的体育馆内。
京音“精英”体育馆,多用作演唱会等大型演艺场馆,位于正中的十字形舞台,占地面积便达两千平米,采用当前最先进的科技设计而成,四面四层观众席可容纳两万余人,象征着“人才济济”。
每一年中,都会有许多歌手选择精英体育馆作为演唱会地点,能够在这里开办演唱会,几乎成了一名歌手的实力象征,不仅国内,国外的大歌星来华演出也大多中意精英体育馆,因为这里的舞台、灯光、音响等都是世界最顶尖的设备。
当然,最重要的是,京都人多。
将要接近九点钟,无数穿着光鲜的学子从四面八方陆续直奔而来,看来他们都知道今天的体育馆是在这会开放,陈禹第一个站在大门口,远远便听到此起彼伏的惊叹声随风送入耳中。
精英体育馆通体晶莹透亮,外形像是一个竖起的巨型鸡蛋半陷大地,曾入选过全球最知名的十大建筑,即便京音学子能够时常见到这座建筑,每每见了都会忍不住称赞几句,也难怪那些新生会舌桥不下,赞叹纷纷。
“我天!同学,你这塑料袋里装的不会都是钱吧?”
赶来开门的体育馆男管理员像是发现新大陆,突然惊讶地大声道:“我看里面很多都是零钱,你不会是想用这些钱交学费吧?”
这会已有部分新生赶来,一听管理员的话,不由都满脸新奇地盯着陈禹打量,有人认出他背的那柄吉他来历,一经说出,再一次引来一众惊叹。
陈禹相貌平平,衣着随意,除了寸头显得精神抖擞外,浑身上下看上去反而是额头的创口贴更为引入注意,这样一个毫无特别之处的人,没想到竟然能用得起如此昂贵的吉他。
也许正是因为这份表面的普通,众人面对这名普通又好像一点也不普通的同学,心头不约而同地生出一个评价——深藏不露。
陈禹提起塑料袋,单手怀抱于心口,笑道:“老师,你说的不错,我就是想用这些钱交学费,当然,我可没有故意刁难的意思……”
他不着痕迹的瞥一眼周围好奇的学弟学妹,想到自己迟早需要大量“人气”的支持,现在正是一个留下好印象的机会,于是也不再遮掩,满脸感慨的接道:“这些钱都是我卖唱挣来的,我想,就用这些零钱来交大四最后一年的学费,应该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吧!”
这话一出,在场顿时陷入一片沉思,一些陪着子女前来报名的家长更是连连点头,就着陈禹的事迹出声教育儿女,丝毫不掩饰言语中的欣赏之意。
陈禹刻意说出这番话,虽然难免带着几分心机,却是他的心里话,说出来,得到旁人的认同,反而让他更加珍重能够重新入学的得来不易。
“小伙子,你很不错!”
管理员称赞一句,打开体育馆大门,随即让向一旁,摆了摆手,示意陈禹先进。
这份待遇,令得陈禹不禁为之一愕,想了想说道:“今天是学弟学妹们正式成为大学生的好日子,还是大家先进吧!”说完面带笑容,退后两步。
“学长,我们很佩服你,你先进吧!”
一名稚嫩的学妹笑着催促,许多同学似乎有意在父母面前表现一番,也连忙帮腔。
陈禹见好就收,才抬起步子,台阶下蓦地传来一大片惊叹声,他也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原来是某个富二代排场很大,宽敞的马路上不知何时停靠一排九辆豪车,除了当先一辆黑色加长轿车,后面全都是五颜六色的跑车,下车的人竟然还是身穿黑色西装带着墨镜的保镖,不无意外的又引起一阵喧哗。
陈禹好不容易积累的一点风头顿时被抢走,包括管理员在内,也无人再理会到底谁率先进到体育馆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