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朱藻昨儿晚上才捡回来一条命, 安心地睡了一个晚上。
今日等到文王,还未碰上面,前头又闹出来了事。
朱夫人只觉得心口一阵乱跳, 差点就晕了过去, 不明白怎的这事情竟是一桩接着一桩不消停了。
太上皇铁了心地要查。
周恒便派了人去协助。
派去的人是高沾。
高沾喜欢和稀泥,每查出一桩朱藻的罪, 便会替朱藻求一回情。
强抢民女无数。
身上命案无数。
滥征赋税, 滥用私刑。
利用职权谋取暴利,贪|污|受|贿。
每一桩,都足以定朱藻的死罪。
高沾跪在地上再三求情,“朱世子年少不知事, 不懂何为可为,何为不可为,太上皇惩戒一番便是,朱世子定会长记性。”
太上皇直接捞起身旁的药碗带汤带水的直往高沾身上扔, 好在力气不足, 没伤着高沾, 倒将自己又气得半天喘不上气。
“年少?何为不可为,他是傻子?”太上皇将那罪状往太监身上一丢, “秉公处置。”
秉公处置。
那就是要掉脑袋了。
太监不敢接, 吓得直跪在地上,高沾更是不敢去接那烫手山芋。
太上皇一声冷嗤,“一个朱藻, 竟是让你们个个都不敢碰了。”
外头朱藻早就候着了。
太上皇没让其进来,只听得里头几声摔东西的响声, 吓得魂飞魄散。
一膝盖跪下去就在那外头哭了出来, 一声姑父, 一声姑母,“侄儿错了啊,侄儿一定会改过自新。”
朱夫人心急如焚,找了个送茶水的太监,偷偷问了里头的情况,那太监出来摇了摇头,朱夫人的心突地就沉到了谷底,赶紧去找了惠贵妃,“阿兰,你可得救救你表弟啊,如今太上皇亲自查办你表弟,不让任何人进去,也就只有你能救咱们了,太上皇一向喜欢大皇子,你让大皇子去他跟前撒撒娇,消消气吧。”
朱夫人这头吩咐完。
又让人连夜去长安城内,给朱老夫人报信。
屋内太上皇躺在榻上,揉着太阳穴,屋外朱藻的声音聒噪,太上皇正欲让人将他撵走,身旁突地多了个小团子,胖乎乎的小手握住了他的手指头,歪着脑袋,奶声奶气地唤了一声,“皇爷爷。”
太上皇心头一暖。
大皇子便又天真地问,“皇爷爷,舅舅怎跪在外面啊,是他做错事了吗,我娘同我说过,做错事了,是要打手掌心的。”
天真烂漫的一句话,直戳人心底。
太上皇心头的气突地卸了一半,“先去你母妃那。”
大皇子点头,“皇爷爷,不要生气,生气对身体不好,等皇爷爷身子好了,要陪智儿玩。”
太上皇突地想起了朱藻小时候。
再瞧今日,恨不得他就不曾长大过。
沉默了半晌后,太上皇终是给了话,“找人看押,待回宫后再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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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番一耽误,队伍又才出发。
太上皇派人给周恒传了话,“路上不用再停留,早点到皇陵。”
路上停了两回,回回都没安宁。
太上皇心头已隐隐不安,生怕又生出什么事端来,哪里还顾得上自己的身子,直接上了撵桥。
队伍抵达皇陵前,已经擦黑,太上皇看到那皇陵的大门,终是安下了心。
祭拜之礼,定在了明日上午,周恒夜里安顿好后过来了一趟,同太皇上商议了些明日祭拜时,需注意的事宜,正要走,太上皇突地叫住了他。
太上皇的声音略微疲惫,“恒儿,父皇到底该如何做,你母后才不会怨我?”
周恒脚步顿了顿,回头道,“母后生前同父皇极为恩爱,儿臣想,只要父皇养好自己的身子,便是对母后最大的哀悼。”
太上皇愣了愣。
周恒已经转过了头,“父皇早些歇息。”
营帐外,临时铺上了一层薄毯。
高沾提着灯走在前,抬头看了一眼天色,今日白日分明是艳阳高照,夜色却无半点星辰。
周恒的脚步踩在那薄毯上,没有半点声音。
太过于安静,便会让人压抑。
高沾只觉身后周恒身上带着一股寒气,心情极为不悦,一路上也没敢吭声,快到营帐前的路口了,才问了一声,“陛下今夜如何安置?”
周恒却从他手里接过了灯,“退下吧。”
高沾走后,周恒唤来了王钊。
“陛下。”
周恒问,“办妥了?”
王钊点头,“陛下放心。”
周恒应了一声,“嗯。”神色没什么波动。
王钊走后,周恒才提着灯笼往前走,高沾早早去往了后宫女眷的那条路上,老远地候着,没过一阵,果真就看到了周恒。
周恒进来时,姜漓还没睡,歪在软榻上正等着他。
见到周恒进来,姜漓忙起身相迎。
周恒走过来握住了她的手。
往日都是姜漓的手凉,周恒替她暖和,今日周恒那手却犹如寒冰,凉得姜漓一颤。
“夜里外面凉,陛下该多穿件衣裳。”
姜漓说完,另一只手也覆盖了过去,裹着他的手,在掌心里轻轻地搓了搓。
周恒垂目看着她,一路过来,那眸子里的寒气,到这时才一点一点的消退,直到眸色中只余了溺爱,才伸出胳膊搂住了姜漓,往里走去,“今日都干了些什么?”
姜漓答,“就干歇着。”
周恒又看过来时,姜漓便改了口,“在想陛下。”
周恒伸出手,姜漓一躲。
半晌,姜漓不再动,周恒的手指头还是从她的鼻尖轻轻地刮下,“越发机灵了。”
姜漓得寸进尺,顺势往他怀里一钻,贴着她的胸膛抬头问,“陛下,明日是不是要去祭拜先皇后?”
周恒胸膛微微震动,“嗯。”
姜漓的头又仰了几分,“那明日,陛下带着臣妾一块儿去好不好?”
周恒垂目看着她,“你不用去。”
姜漓不说话,微微噘嘴直盯着他的眸子,四目对视了一阵,姜漓将头埋下,埋的很低。
这是闹起了脾气。
半晌,周恒揉了揉她的脑袋,“你想去,就跟着朕。”
姜漓没动,大抵是没脸。
周恒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问,“又不想去了?”
姜漓的脸便滚在他的胸前,蹭着那缎子而上,一直蹭到周恒的下巴,才起身一把抱住了他脖子,也不让他瞧她的脸,只在他耳边道,“想去。”
“来,让朕看看。”周恒非要去看她的脸,将她往外掰。
姜漓抵抗了一阵,抵不过他,一张脸被羞的潮红,此时被周恒盯着瞧,不待周恒去奚落她,姜漓自己先“唧”地一声笑了出来。
周恒捏住她的腰,“小狐狸,敢同朕闹脾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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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漓早上起来,便同周恒一道,先沐浴更衣,再焚香。
祭拜之礼在早膳之后。
收拾妥当后,姜漓跟在了周恒身后。
进宫了大半年,先为宫女,如今再为妃,姜漓除了后宫的嫔妃外,从未去过朝前,也未曾见过朝前的大臣,更没见过太上皇。
姜漓今日是头一回见太上皇。
磕头行礼后,姜漓站在了一侧。
因着前几回的事情,都牵扯到周恒身边这位宠妃的缘故,太上皇多看了她两眼。
一眼望过去,心头突地一跳,再去细瞧,便又觉得似乎是错觉。
不过是姜观痕的庶女。
今日祭拜时,娴贵妃不知为何,突地闹上了肚子,惠贵妃和姜漓一左一右,跟在了周恒身旁。
太上皇祭拜完,便坐在蒲团上同朱皇后说了几句话,“我对不住娇娇啊,没教好藻哥儿,才让他无法无天,四处作孽。”
众人皆立在后面听着。
等太上皇哀悼完起身,许是坐的太久,身旁的太监一时没有扶住,那身子直往后倒,姜漓离得近,情急之中上前搭了一把手。
一阵慌乱后,好在太上皇没摔着。
礼毕,一行人照规矩依次退了出来,到了皇陵外,太上皇回头立在那看了一阵墓门,才依依不舍地道,“闭门吧。”
跟前的墓门,才落了一半,队伍中突地窜出个人来,是太上皇贴身伺候的太监。
太上皇见他如此神色匆匆,拧眉问了声,“何事。”
那太监却是不敢说出来,只急切地同太上皇耳语了一句,众人听不见他说了什么,只见太上皇的脸色,眼见地失了血色,一双眼睛越鼓越大,竟是一头栽了下去。
皇陵前,顿时乱成了一团。
周恒冷着脸吩咐道,“宣太医。”
一刻钟后,太上皇醒了过来,似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坐了起来,什么也没说,只对刚才那太监道,“拿刀来。”
那太监知道是什么情况。
可也不敢当真就给他一把刀啊。
世人只知太上皇的皇陵在西郊,可历来哪朝皇帝又会当真就入住在旁人知道的眼皮子底下?
太上皇的皇陵不根本就不在西郊,这处不过就是个空壳。
真正的皇陵在南边。
盖在了前朝赵皇帝的头上。
那一处的风水是经过专人看过,龙脉之地,风水极好,旁处及不上它,且入住进去,还能继续压在曾经的死对头身上,当年太上皇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那处。
这事知道的人很少。
先皇后朱鸳算一个。
陛下算一个。
剩下的就是那太监和太上皇本人。
朱皇后殁后,明面上是抬进了皇陵,实则已经偷偷运往了南边的皇陵。
此趟太上皇过来祭拜,便是打算在临死之前,来个引人耳目。
谁知道,那南边真正的皇陵,昨儿晚上竟是遭遇了盗墓贼的洗劫。
火|药直接炸榻了半边山。
如今连那入口都给封住了,还不知道能不能进人,若不能进,朱皇后可就是永远被埋在了里头。
事发后那守墓的人还尚且有一口气,说出来的那人,太监起初打死也不敢相信。
可昨晚朱家的营地火|药爆|炸后,太上皇让他去查朱家世子那火药的用处到底为何,他查了。
朱世子这一年多,一直在四处盗墓。
好巧不巧这一回竟是盗到了太上皇的头上了。
太上皇能隐忍朱藻,是因为朱皇后的交代,他才护他到至今。
却换来了这番报应。
不仅是掐断了太上皇对朱世子最后的一丝情分,也彻底地激怒了他,恨朱世子的狼心狗肺,恨自己竟是耗尽了心思,到头来养了一头蠢材白眼狼。
太上皇见那太监迟迟不动,竟是自己站了起来,“将那畜生给我带过来。”
突如其来的变故,没有人知道是因为何事。
朱藻隐隐察觉出了不对,可已经来不及了,朱藻刚被带到太上皇跟前,一声“姑父”还未叫出来,太上皇随手就抽了身边侍卫腰间的长剑。
一剑穿过去,不再有一丝感情。
“孽畜,你姑母如此护着你,你又干了些什么,今日你就下去,好生同她交代。”